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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尊道人法相,身高五千丈,一拳重重砸在仙簪城之上。


    竟是未能一拳洞穿仙簪城不說,甚至都沒有能夠真正觸及此城本體,隻是打碎了無數(shù)金光,不過這一拳,罡氣激蕩,使得落拳處的仙簪城兩處藩屬城池,天時紊亂,一處驟然間風(fēng)雨大作,一處隱約有大雪跡象。


    兩座城內(nèi),那些妖族地仙修士一個個心神搖曳,震顫不已,尚未結(jié)金丹的練氣士,不在吐納煉形的,處境還好些,趕緊祭出了本命物,幫忙穩(wěn)固道心,抵禦那份仿佛“天劫臨頭”的浩然威勢,正在修行的,一個個隻覺得心神挨了一記重錘,氣悶不已,嘔出一大口淤血,不少下五境修士甚至當(dāng)場暈厥過去。


    “真是那個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


    一聽說可能是那位隱官做客仙簪城,一時間眾多仙簪城女官,如鶯燕離枝,紛紛聯(lián)袂飛掠而出,各自在那些視野開闊處,或仰視或俯瞰那尊法相,她們神采奕奕,秋波流轉(zhuǎn),竟然有幸親眼見到一位活的隱官。一些個好心好意勸阻她們返迴修道之地的,都挨了她們白眼。


    陸沉在蓮花道場之內(nèi),踮起腳尖,伸長脖子,訝異道:“這座城很扛揍啊。”


    仙簪城就像一位練氣士,擁有一顆兵家鑄造的甲丸,披掛在身後,除非能夠一拳將甲胄粉碎,不然就會始終完整為一,總之烏龜殼得很。


    往大了說,劍氣長城,還有那條夜航船,其實(shí)都是同樣原理的陣法,大道運(yùn)轉(zhuǎn)之法,最早皆脫胎於天庭遺址的那種一。


    昔年托月山大祖,是趁著陳清都仗劍為飛升城開路,舉城飛升別座天下,這才找準(zhǔn)機(jī)會,將劍氣長城一劈為二,打破了那個一。


    陸沉瞧見那些暫時還不知道大難臨頭的女官,笑了起來,愈發(fā)期待陳平安將來走一趟白玉京了。


    當(dāng)年阿良走了一趟白玉京,是他自作多情了。


    眼前仙簪城內(nèi)的女官們,則是她們自作多情。


    五城十二樓的仙子姐妹們,即便原本對阿良有些憧憬的,在親眼見到那個男人吐口水抹頭發(fā)之後,估計(jì)那些愛慕也碎了一地,隨風(fēng)飄逝了,再也不提。


    事實(shí)上,白玉京確實(shí)有幾位與三掌教關(guān)係相熟的姐妹,小有感傷,說見麵不如耳聞。要知道在那之前,與二掌教互換兩拳的阿良,可是白玉京那百年之內(nèi)被提及最多的一個外人。


    年輕隱官則不然,見麵之後,隻會讓人覺得名不虛傳。


    陸沉說道:“陳平安,以後遊曆青冥天下,你跟餘師兄還有紫氣樓那位,該如何就如何,我反正是既不幫理也不幫親的人,作壁上觀,等你們恩怨兩清,再去逛白玉京,比如青翠城,還有神霄城,一定要由我?guī)罚痛苏f定,約好了啊。”


    陳平安置若罔聞,隻是以左手再遞一拳,是鐵騎鑿陣式。


    陸沉立即閉嘴,心虛得很。


    仙簪城就像一位亭亭玉立天地間的婀娜神女,外罩一件遮天蔽日的法袍,卻被打出一個巨大的凹陷。


    拳頭懸停,距離山城,隻差數(shù)十丈。


    從仙簪城“半山腰”一處仙家府邸,一頭年輕容貌的妖族修士,擔(dān)任副城主,他從床榻上一堆脂粉白膩中起身,毫不憐香惜玉,手推腳踹那些姿容絕美的女修,靠近床榻的一位狐媚女子,滾落在地,顫顫巍巍,她眼神幽怨,從地上伸手招來一件衣裙,遮掩春光,他披衣而起,猶豫了一下,沒有選擇以真身露麵,向屋外飄蕩出一尊身高千丈的仙人法相,氣急敗壞道:“哪來的瘋子,為何要與我仙簪城為敵,活夠了,著急投胎?!”


    那道人法相,又是一拳。


    就是迴複。


    現(xiàn)出千丈法相的大妖一時語噎。


    所幸仙簪城的天地靈氣又自行聚攏一處,扛下那蓮花冠道人的筆直一拳。


    這一拳罡氣更加氣勢如虹,對於仙簪城修士而言,視野所及的那份異象,便是城內(nèi)風(fēng)起雲(yún)湧,無數(shù)靈氣迅速匯聚成一片雲(yún)海,那白雲(yún)如同一把豎起的梳妝鏡,擋在那一拳之前,然後有一拳搗亂雲(yún)海,拳頭驀然大如山嶽,仿佛就要下一刻就直撲修士眼簾。


    法相巍峨的年輕隱官,一拳揉碎白雲(yún)。


    此人此時此景,隻教仙簪城女官們,心思化作情思。


    蠻荒天下,就隻有一個天經(jīng)地義的道理,強(qiáng)者為尊。


    仙簪城最高處,是一處禁地?zé)挼し浚晃幌娠L(fēng)道骨的老修士,原本正在手持蒲扇,盯著丹爐火候,在那位不速之客三拳過後,不得不走出屋子,憑欄而立,俯瞰那頂蓮花冠,微笑道:“道友能否停手一敘?若有誤會,說開了就是。”


    視線中,那道人,半城高。


    拳撼高城。


    這位飛升境城主雖然神色自若,實(shí)則憂心忡忡,善者不來來者不善,不知道怎就惹上了這麼一位不速之客。


    照理說仙簪城在蠻荒天下,好像一直沒什麼死敵才對,況且仙簪城與托月山一向關(guān)係不錯,尤其是先前那場大舉入侵浩然天下的大戰(zhàn),蠻荒六十軍帳,其中將近半數(shù)的大妖,都與仙簪城做過買賣。前不久,他還專門飛劍傳信托月山,與一躍成為天下共主的劍修斐然寄出一封邀請信,希望斐然能夠大駕光臨仙簪城,最好是斐然還能不吝筆墨,榜書四字,為自家平添一塊嶄新匾額,照耀千古。


    而且斐然還親筆迴信一封,答應(yīng)了此事,說近期會做客仙簪城。


    不曾想斐然還沒來,倒是先來了個氣象驚人的道士。


    上一次遭殃,還是場無妄之災(zāi),那頭真名朱厭的搬山老祖,早年在去給曳落河那位姘頭道賀的途中,曾經(jīng)肩挑長棍、禦劍路過此地,隻覺得此城過高,太礙眼,朱厭便現(xiàn)出真身,卯足勁,對著一座仙簪城敲打了十?dāng)?shù)悶棍。


    隻是未能徹底打破禁製,雖說仙簪城當(dāng)時確實(shí)岌岌可危,搖搖欲墜,可終究未曾一棍打入城內(nèi),不過後來有些小道消息,隻在蠻荒山巔流傳,是仙簪城的上任城主,私底下破財(cái)消災(zāi)了事。在那場浩劫過後,仙簪城又經(jīng)過數(shù)千年的苦心經(jīng)營,不斷建造、修繕山水陣法,今非昔比。


    陳平安抖了抖手腕,先用三拳練練手。


    大袖飄搖,仙簪城周邊地界,原本漂浮著高低不一的座座雲(yún)海,竟是被那青紗道袍的袖子,一個抖腕動作,袖袍隨便晃蕩了幾下子,就將全部雲(yún)海一掃而空,變得萬裏無雲(yún)。


    身為城主的老飛升依舊和顏悅色,以心聲道:“道友此番做客仙簪城,所求何事,所為何物,都是可以商量的,隻要我們拿得出,都舍得白送給道友,就當(dāng)是交個朋友,與道友結(jié)一份香火情。”


    當(dāng)然不會將眼前這個極有可能合道十四境的道人,誤認(rèn)為是陳平安。


    眼前這位隱蔽身份的道友,定然是施展了障眼法,什麼道人裝束,什麼劍氣長城隱官麵容,陳平安重返浩然才幾年?


    退一萬步說,就算真有天上掉境界的好事,可一掉就是掉落三境,任何一位人間玉璞境,擱誰接得住這份大道饋贈?當(dāng)年托月山的離真接不住,哪怕如今的道祖關(guān)門弟子,山青一樣接不住。


    所以隻要對方還願意遮掩身份,多半就不是什麼解不開的死仇,就還有迴旋餘地。


    陳平安遙遙北望一眼,收迴視線,以心聲與陸沉問道:“法相就隻能這麼高?陸掌教是不是藏私了?”


    據(jù)說在仙簪城的頂樓,若是修士憑欄平視遠(yuǎn)方,隻要眼力足夠,注定看不見托月山的山巔,看不見劍氣長城的城頭。


    所以仙簪城流傳著一個引以為傲的說法,浩然詩篇有雲(yún),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但是在我們這裏,得換個說法了,是那天人不敢低聲語,唯恐被吾城修士聽在耳裏。


    陸沉笑道:“一個大老爺們,私房錢嘛,終究都是有點(diǎn)的。”


    當(dāng)下這尊道人法相,大道之本,是那道祖親傳的五千文字,故而高達(dá)五千丈,一丈不高一丈不低。


    那麼陸沉作為白玉京三掌教,當(dāng)了好幾千年歲月的道祖小弟子,當(dāng)然會有自己的道法。如果不是陸沉擅作主張,非要代師收徒,那麼陸沉這個三弟子,再熬個幾年,就會自然而然變成名副其實(shí)的道祖關(guān)門弟子了。隻是不知為何,好像是陸沉有意繞開此事,自己舍棄了這個頭銜。


    陸沉笑問道:“想要再高些,其實(shí)很簡單,我那三篇著作,你是不是直到現(xiàn)在,還沒翻過一頁?沒事沒事,剛好借這個機(jī)會,瀏覽一番……”


    如果陳平安暫時沒有看過那部《南華經(jīng)》,再簡單不過,如今的陳平安,隻要肯鑽研道書,攤開書就行,有如神助,心有靈犀一點(diǎn),看過一遍,就會得其真意,一切水到渠成,因?yàn)殛惼桨玻缃裰蒙盱缎中摹吧鲜柯劦馈敝车兀且晃幻逼鋵?shí)的“得意之人”。


    陳平安笑道:“比起道祖寥寥五千文,你那三篇八萬餘字,字?jǐn)?shù)是不是有點(diǎn)多了?大知閑閑小知間間,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可是你自己說的。”


    顯而易見,陳平安是讀過《南華經(jīng)》的。白玉京的那座南華城,道官正式納入道脈譜牒儀式,最不繁瑣,就是陸沉隨手丟出一本後世刻版的南華經(jīng)。


    陸沉一本正經(jīng)道:“隻比一個上遠(yuǎn)遠(yuǎn)不足,比九千九百九十九個下都綽綽有餘,不可貪心更多了。”


    陳平安的心湖之畔,藏書樓之外,出現(xiàn)三本厚薄不一的道經(jīng)古籍,並排懸在空中,如有一陣翻書風(fēng),將道書經(jīng)文頁頁翻過。


    陸沉突然以拳擊掌,痛心疾首道:“陳平安,好歹是一部道門公認(rèn)的大經(jīng),怎麼都沒資格擱放在書樓內(nèi)?”


    陳平安“看書”之後,原本半城高的法相,得了一份南華經(jīng)的全部道意,憑空高出三千丈。


    要以神人擂鼓式,向這座高城遞拳。


    陳平安提醒道:“陸掌教也別閑著,繼續(xù)畫那三張奔月符,要是耽誤了正事,我這邊還好說,不過齊老劍仙和陸先生,可就未必好說話了。”


    刑官豪素率先飛升明月中,屆時豪素會以一把飛劍的本命神通,接引其餘三位劍修聯(lián)袂登天。


    陸沉苦兮兮道:“你們不能這麼逮著個老實(shí)人往死裏欺負(fù)啊。”


    借掌教信物和十四境道法給陳平安,借劍盒給龍象劍宗,不計(jì)成本畫出那三山符,與齊廷濟(jì)買賣洗劍符,還要贈送奔月符……這次遠(yuǎn)遊,敢情到最後是他一個不是劍修的外人,最忙碌?


    陳平安朝仙簪城遞出第一拳。


    仙簪城隨之一晃,方圓千裏大地震動,地麵上撕扯出了無數(shù)條溝壑,山脈震顫,河流改道,異象橫生。


    身高八千丈的道人法相,橫向挪步,第二拳砸在高城之上,城內(nèi)許多原本仙氣縹緲的仙家府邸,一


    棵棵參天古樹,枝葉簌簌而落,城內(nèi)一條從高處直瀉而下的雪白瀑布,好似瞬間冰凍起來,如一根冰錐子掛在屋簷下,然後等到第三拳落在仙簪城上,瀑布又砰然炸開,大雪紛飛一般。


    陸沉側(cè)頭瞇起一眼,有點(diǎn)不忍直視。


    按照避暑行宮的檔案,這座仙簪城的大道根本,是天地間第一位修道之士的道簪煉化而成。


    隻是這位那場遠(yuǎn)古戰(zhàn)役的開路者之一,不幸隕落在登天途中,道法崩碎,消散天地間,唯有一枚別在發(fā)髻間的白玉法簪,得以保存完整,隻是遺落人間大地之上,不知所蹤,最終被後世蠻荒天下一位福緣深厚的女修,無意間撿取,算是獲得了這份大道傳承,而她就是仙簪城的開山老祖師。女修在躋身上五境之後,就開始著手建造仙簪城,同時開宗立派,開枝散葉,最終在先後四任城主大修士手中,勵精圖治,生財(cái)有道,仙簪城越建越高。


    仙簪城現(xiàn)任城主,是一位飛升境大修士,道號玄圃,精通鍛造、陣法和煉丹三條大道,好友遍天下。


    還擁有一位仙人境修為的副城主,道號銀鹿,是現(xiàn)任城主的嫡傳弟子,精研房中術(shù),曾經(jīng)預(yù)先與蠻荒軍帳買下了一座雨龍宗的女修,可惜被王座大妖切韻捷足先登,剝盡美人臉皮。不然如今仙簪城內(nèi),恐怕就要多出數(shù)百位雨龍宗女修。


    仙簪城的記名弟子,若是修道百年,始終未能躋身地仙,就會被驅(qū)逐出境,從仙簪城祖師堂的山水譜牒除名,此後何去何從,是死是活,各憑本事。地仙弟子,如果在五百內(nèi)之內(nèi),修士未能躋身上五境,仙簪城不趕人,按照祖例,不養(yǎng)廢物,空耗靈氣,一到期限,直接就地打殺,一身道行、山水氣運(yùn),妖丹,皮囊,悉數(shù)歸還仙簪城。


    故而仙簪城的嫡傳弟子,一向數(shù)量不多,不過祖師堂香火,卻也不算飄搖不定,因?yàn)樾U荒天下的玉璞境和地仙修士,來此擔(dān)任供奉、客卿的,多如過江之鯽,隻要錢夠,就可以一直留在城內(nèi)修道,仙簪城宛若一座後天打造的洞天,靈氣盎然,濃稠似水,極其適宜修行。


    此外,仙簪城精心栽培的女官,拿來與山下王朝、山上宗門聯(lián)姻,水精簪桃花妝,五彩法袍水月履,更是蠻荒天下出了名的美人尤物,風(fēng)情萬種。


    陸沉當(dāng)然清楚為何陳平安,會專程走一趟仙簪城。


    如果隻是仙簪城一直吹噓自己,是什麼天下第一高城,或是與那頭新晉王座大妖的官巷,是什麼姻親關(guān)係,以陳平安的性格,肯定都不至於跟仙簪城如此較勁。


    因?yàn)橄婶⒊清懺斓谋鳎鸫涑菬捬u的法袍,酒泉宗的仙家酒釀,都在蠻荒十絕之列。


    劍氣長城被蠻荒攻破,譜牒修士一人未出的仙簪城,卻被譽(yù)為能夠占據(jù)一成功勞。


    仙簪城不斷花錢,將城池拔高,當(dāng)然是因?yàn)楦軖赍X。任何一位仙簪城嫡傳修士,在被驅(qū)逐出城或打殺城內(nèi)之前,都是當(dāng)之無愧的鑄造大家,精通兵器鑄造、法寶煉化,因?yàn)槌莾?nèi)擁有一座上等福地,是一顆破碎墜地的遠(yuǎn)古星辰,使得仙簪城坐擁一座資源富饒的天然武庫,可以源源不斷鑄造出山上兵甲、器械,每隔三十年,蠻荒天下的各大王朝,都會派遣使節(jié)來此購置兵器,價高者得。仙簪城修士會送往,又是一筆不小的神仙錢進(jìn)賬,之前大舉攻伐劍氣長城和浩然天下,仙簪城更是召集了一大撥鑄造師,為各大軍帳輸送了不計(jì)其數(shù)的兵甲器械。


    仙人境大妖銀鹿來到頂樓,與城主師尊站在一起,心聲道:“不像是個好說話的善茬。”


    玄圃臉色陰沉,點(diǎn)頭道:“注定無法善了。”


    銀鹿問道:“師尊,還能扛住那個瘋子幾拳?”


    仙簪城啟動大陣後,每次扛下對方一拳,就需要耗費(fèi)大量的神仙錢。自家仙簪城家底是厚,可神仙錢再堆積成山,底蘊(yùn)再深不見底,終歸是被人一拳下去,那筆神仙錢的損耗,就要肉疼,如果說神仙錢轉(zhuǎn)換為天地靈氣,被禁錮在城內(nèi),還算肥水不流外人田,可是仙簪城內(nèi)總計(jì)三十六件大陣中樞仙兵、半仙兵和鎮(zhèn)山之寶的損耗,就是個天文數(shù)字的修繕成本了。


    老飛升境修士撫須心聲道:“哪裏是什麼拳法,分明是道法。止境武夫就算躋身了神到一層,拳頭再硬,還能硬得過那位搬山老祖的傾力一棍?說來說去,想要攻破陣法,就隻能是一手道法、一記飛劍的事情。目前看來,問題不大,當(dāng)年朱厭十二棍砸城,後邊十棍,還需要棍棍敲在同一處,眼前這個這家夥,多半是力所未逮,來此造次,隻為揚(yáng)名天下,根本不奢望破城。”


    玄圃臉色微白,竟是改了主意,“速速飛劍傳信托月山和曳落河,就與他們說,有強(qiáng)敵來犯仙簪城,實(shí)力相當(dāng)於一位王座。”


    原來那個不依不饒的道人法相,出拳蠻橫無匹,不可理喻,好像道法能夠不斷疊加,一拳竟是比一拳重!


    老飛升境略作思量,補(bǔ)充道:“舊王座。”


    頂樓兩位煉丹童子,竟是身形化作兩把傳信飛劍,瞬間離開仙簪城,遠(yuǎn)去千裏之外,速度快過一位大劍仙的本命飛劍。


    因?yàn)樗鼈兗仁怯娠w劍煉化而成的真靈,還用上了一門上乘符籙之法,是那與白玉京靈寶城頗有淵源的一道大符,暗寫兩行靈寶符,流星趕月遊六合。


    至於仙簪城如何學(xué)會這道出自白玉京的大符,當(dāng)然是花錢買。


    玄圃說道:“銀鹿,你立即去負(fù)責(zé)住持那幾套攻伐大陣,盡量拖延時間之外,最好是能夠打斷對方出拳的連綿道意。”


    在仙人銀鹿禦風(fēng)離去之時,聽到了一向溫文儒雅的師尊,破天荒用語氣憤懣罵了一句,“一個山巔修士,偏要學(xué)莽夫遞拳,狗日的,臉皮夠厚!”


    玄圃臉色愈發(fā)難看,陰晴不定,原來是那兩位煉丹童子所化飛劍,在數(shù)千裏之外毫無征兆地砰然而碎,兩張殘破符籙,在飄落墜地的途中,就像兩個白玉京小道童,突然如獲祖師敕令,隻得乖乖謹(jǐn)遵法旨,竟是一路飛掠返迴仙簪城這邊,一頭撞入了那位道人法相的一隻大袖。


    擔(dān)任副城主的仙人銀鹿可管不著這些小事了,獰笑道:“開門待客!”


    數(shù)以千計(jì)的長劍結(jié)陣,從仙簪城一處劍氣森森的府邸,浩浩蕩蕩,撞向那尊道人法相的頭顱。


    此外還有一條符籙長河,在山腳處攢簇升空而起,如一條世間最長的捆仙繩,試圖裹纏住那道人的一條胳膊。


    銀鹿冷哼一聲,以心聲傳話一城各處仙家府邸,通知來此修道的各路世外隱士,都別傻乎乎看熱鬧,“大夥兒都別袖手旁觀了,仙簪城真要被這頭惡獠打破禁製,相信沒誰討得半點(diǎn)好。”


    隻是那劍陣與符籙兩條長河,再加上仙簪城眾多練氣士的出手,不管是術(shù)法神通,還是攻伐重寶,無一例外,全部落空。


    好像那個道人法相,根本不存在此方天地間。


    但是道人卻可以出拳不停,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落在仙簪城之上。


    那劍陣長河,從道人法相的頭顱一掠而過。那條符籙長繩,隻像隻是在虛空中打了個鬆散繩結(jié)。


    仙簪城隻能退而求其次,專注於布陣防禦,大大小小的府邸,以及主道之上的座座牌坊匾額、楹聯(lián),處處寶光流轉(zhuǎn),熠熠生輝,照徹方圓千裏之地。


    尤其是那些署書榜額,都是蘊(yùn)藉道意的溢美之詞,功德萬古。天下雄關(guān)。堅(jiān)不可摧。高與天齊。風(fēng)水最盛。獨(dú)一無二……


    都能夠?yàn)橐呀?jīng)足夠牢固的仙簪城添磚加瓦,代價就是這些榜書蘊(yùn)含的道法真意,隨之漸漸消散,仿佛去與一城合道。


    城內(nèi)大修士還祭出了幾張符籙,巴掌大小的符紙,剎那之間大如山嶽,或符籙靈光道意如江河傾瀉,一同鋪蓋在城,如同為仙簪城穿上了一件件法袍。


    明明是白晝時分,卻有一道道皎皎月光灑落在白玉闌幹上,雕欄玉砌,月光似水,鬆影滿階,如夢如幻。


    城中那處瀑布附近,山中有木橋橫空,有一位扶鹿之人,身後跟著一對挑擔(dān)背箱的書童侍女。


    這位駐足橋中的老修士,先揮了揮袖子,將那些紛亂如雪的瀑布水花驅(qū)散,老者相貌清雅,看著那尊出拳不停的巨大法相,歎息一聲,苦哉,自己不過是遊曆路過,來仙簪城訪仙,花錢買幾幅畫卷的,怎麼就攤上了這等千年不遇的禍?zhǔn)拢先藦男渲忻鲆环派畔愕膸X上睡猿圖,畫卷被拋出橋外之後,從畫中現(xiàn)出一頭千丈高的老猿,一個踩踏虛空,高高躍起,迎向那尊法相的一拳,結(jié)果這頭背脊有一條金線的攔路老猿,被那道人一拳瞬間打成齏粉。


    瀑布之巔,建造有一座榜書龍門二字的高聳牌坊,有兩位隔水對坐弈棋的世外高人,一人正在作畫,


    先畫了幾隻鳥雀,嫵媚可愛,栩栩如生,振翅高飛,筆下畫卷之上霧氣升騰,一股股山水靈氣跟隨那幾隻鳥雀,一同飄散四方,穩(wěn)固仙簪城大陣。


    描摹山水,以形媚道。飛鳥一聲雲(yún)縹緲,千山萬水共風(fēng)煙。


    這位擔(dān)任客卿的老修士,道號瘦梅,自詡平生無所長,唯有畫到梅花不讓人。


    另外一人投符入水,隨即有一頭龐然池黿,緩緩浮水出麵,它在以自身體重和本命神通,分別幫助仙簪城穩(wěn)固山根和水運(yùn)。


    城中種種奇景異象,都在城外那一拳拳過後,搖晃不已。


    哪怕仙簪城的靈氣越來越充沛,又有出自不同修士之手的大陣,多如雨後春筍,層層道法加持仙簪城,可是依舊擋不住那一拳重過一拳帶來的劇烈激蕩,高城的震動幅度,越來越誇張,一些個境界不夠的妖族修士,臉色慘白,個個驚悚,隻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將身上的那些神仙錢,隻要不是穀雨錢,連小暑錢都一並捏個粉碎,略盡綿薄之力,就為了仙簪城能夠多出一絲一縷的靈氣。


    道號瘦梅的老者感歎道:“這麼高的法相,不說見到了,聞所未聞。”


    投符招來那頭池黿的修士點(diǎn)點(diǎn)頭,“不光是高那麼簡單啊。這道人金身無垢,道德無漏,細(xì)看之下,又好似佛門無縫塔。”


    蠻荒修士,如果恢複妖族真身,很大程度上就是另類的“大道顯化”,類似一種大道洄遊,此舉利弊皆有,畢竟辛苦修行,就為煉形出個人身,所以一般情況下,哪怕是遇到了生死大戰(zhàn),不到迫不得已,必須拚死一搏了,妖族修士仍然不會輕易恢複真身,因?yàn)闀䲟p耗道行,無形中削弱自身道法。


    而相較於妖族真身,修士的祭出法相,禁製相對較少,不過法相有空洞、密實(shí)之別,就跟一塊豆腐和一顆石頭,當(dāng)然不一樣,而有些地仙修士,專門在法相一事上下苦功夫,故弄玄虛,用來震懾和嚇退不明真相的敵對修士。


    眼前這一位從天而降的無名道人,莫名其妙造訪仙簪城,然後一句話不說就動手砸城,他


    的這尊法相,實(shí)在過於驚世駭俗了。


    隻說法相一途,興許占據(jù)蠻荒一輪明月的荷花庵主,與那位占據(jù)極多水運(yùn)的曳落河舊主仰止,這兩位才能夠勉強(qiáng)做到這一步。隻是前者已經(jīng)身死道消,後者聽說先是被重返浩然天下的柳七攔截在歸墟附近,最終被中土文廟拘押在了大道壓勝的火山之中。


    道號瘦梅的老修士疑惑道:“真是那個年輕隱官?可他在城頭那會兒,不才是玉璞境嗎?根據(jù)托月山那邊傳出的消息,那場議事之時,陳平安修士境界依舊,不過是武學(xué)境界,從山巔境變成了止境。”


    對麵好友苦中作樂,一邊不停畫蛟龍符丟入水中,增加龍門水運(yùn),一邊笑著打趣道:“要是隱官被留下做客,你可以自己去問問看。”


    “那頂?shù)拦冢浦袷前子窬┤平痰男盼锇桑渴欠略熘铮總髀労苫ㄢ种骱馁M(fèi)無數(shù)天材地寶,不還是未能做成此事嗎,次次功虧一簣?荷花庵主都不行,咱們蠻荒天下誰能做到這等壯舉?”


    畫符修士瞥了眼道人頭頂?shù)纳徎ü冢瑹o奈道:“真相如何,好像已經(jīng)不重要了吧。萬一咱們合力都保不住仙簪城,萬事皆休,境界懸殊太多,那道人隨便一巴掌,就可以拍死咱們這些螻蟻。”


    “可如果仙簪城能夠扛下這份浩劫,風(fēng)波落定,就又是一樁足可傳誦千年的山上美談了。”


    “再說你之前不是專程遊曆劍氣長城,為年輕隱官描摹過一幅山水畫卷嗎?瘦梅兄,你這會兒其實(shí)可以趕緊燒香,祈求城外那人正是陳平安才好嘛,說不定你憑此還能有那一線生機(jī)。”


    “好的好的,到時候我?guī)湍阋黄鹎笄罂础!?br />

    端坐龍門兩邊的老修士,身形跟著仙簪城搖晃不已,兩位老友相互開著玩笑,隻是對視一眼,發(fā)現(xiàn)對方都在苦笑。


    “對了,這家夥前前後後總共遞出多少拳了?”


    “差不多得有二十五拳了。”


    “如今唯一的希望,就隻能祈求那個斐然,正在趕來仙簪城的路上了。”


    就在此時,牌坊樓龍門匾額那邊,傳來一個略帶笑意的溫醇嗓音,是一口最地道的蠻荒大雅言,“我那位斐然兄,也要來仙簪城做客?”


    一位青衫客背長劍,雙手籠袖,就站在上邊,低頭笑望向那位道號瘦梅的老修士。


    既然身負(fù)十四境,就可以做到類似陰神遠(yuǎn)遊出竅的事情了。


    所以說,修行登高還需勤勉啊。


    在出拳之前,陳平安其實(shí)就已經(jīng)秘密潛入了仙簪城,一路遊曆,如入無人之境,四處尋覓那些大陣中樞,卻也不著急動手。


    城外那尊法相頭頂?shù)纳徎ǖ缊鲋畠?nèi),陸沉蹲在地上,伸手捂住臉,唉聲歎氣,突然開始不期待陳平安遊曆青冥天下了。


    兩位修士同時猛然抬頭,臉色驚駭不已。


    無瑕無垢之軀,天人合一之氣象。


    道號瘦梅的老修士,呆呆望向那個未戴道冠、未穿道袍的青衫客,麵容自然是再熟悉不過了,畢竟那麼高一尊法相,如今就杵在城外呢。


    隻見那位青衫客,屈指一彈。


    先前那位不斷畫符投水的仙簪城客卿老修士,身軀魂魄連同金丹元嬰,如一粒黃豆當(dāng)場炸開。


    青衫客笑瞇瞇道:“問你話呢。”


    老修士閉嘴不言,束手待斃。


    陳平安好像改變主意了,笑道:“你迴頭幫忙捎句話給我那位斐然兄,就說這次陳平安做客仙簪城,好巧不巧,這次換成我先行一步,就當(dāng)是早年黃花觀的那份迴禮,之後在無定河那邊,還有一份賀禮,算是我慶祝斐然兄榮升蠻荒天下共主。”


    老修士呆滯無言,喃喃道:“你真是隱官陳平安?!”


    可惜對方身形一閃而逝。


    城主玄圃,哪怕是一位飛升境大修士,卻根本沒有想要親自動手的欲望,不是不想親自退敵,而是根本不敢出城送死。


    捉對廝殺一事,玄圃實(shí)在不擅長。


    玄圃在城外那廝遞出二十拳後,麵如死灰,照這個架勢,不用十拳,就要真的破城了,玄圃一咬牙,直奔仙簪城祖師堂,懸三幅掛像,居中是女子畫像,年輕相貌,姿容絕美,頭別一枚白玉道簪,其餘兩位,分別是仙簪城的第二、三任城主,每幅掛像之下,擺有不同的供桌,都擱有一隻香爐,那位女子開山祖師除外,供桌上還擱放有兩盞油燈。


    玄圃在一一敬香之後,還從袖中摸出兩隻瓷瓶,開始添香油,兩瓶香油,是那不同尋常的金黃色澤。


    玄圃在敬香、添油之後,沉聲道:“第四代城主玄圃,懇請師尊、祖師降真庇護(hù)。”


    一幅畫像所繪老者,毛發(fā)若戟,掛像表麵漣漪陣陣,有冷笑聲滲出,開口與玄圃問道:“比那朱厭如何?”


    玄圃麵容慘淡,低頭彎腰,畢恭畢敬答道:“迴稟師尊,有過之而無不及。”


    另外那幅掛像,輩分更高,是個老嫗?zāi)拥呐蓿嬒裰惺峙醴鲏m,她沙啞開口,“莫不是某位應(yīng)運(yùn)順勢出關(guān)的老王座?”


    玄圃顫聲答道:“迴稟祖師,徒孫暫時還不知對方根腳,隻敢猜測對方好像不是蠻荒修士。”


    仙簪城為這兩位祖師添油一事,至多三次機(jī)會,之前朱厭登門,已經(jīng)各自用掉了一次,加上今天這次,就意味著如果再有一次降真過後,兩位處心積慮謀劃退路、隱匿在陰冥秘境中辛苦修行的祖師爺,恐怕就再無一絲一毫的機(jī)會返迴陽間了,所以不是玄圃心疼那兩瓶價值連城的金色香油,而是這兩位仙簪城祖師爺會心疼自己的大道性命,如果真有第三次,玄圃如果還是當(dāng)這個敬香添油的城主,即便兩位祖師護(hù)得住下一場浩劫中的仙簪城,反正玄圃肯定護(hù)不住自己的命了。


    那老者一步跨出掛像,大笑道:“那我就去會一會這個好死不死的家夥。”


    三炷香之內(nèi),他都可以留在陽間,不用擔(dān)心被那些難纏至極的陰冥官差找到蛛絲馬跡。


    隻是這位玄圃師尊,身形才剛剛落地祖師堂,門檻那邊就多出了一位青衫長褂的背劍外人,肩靠大門,雙手籠袖,笑臉燦爛,“不曾想還有兩條漏網(wǎng)大魚,仙簪城的待客之道,實(shí)在讓人受寵若驚,以後有機(jī)會一定要常來。”


    那老嫗立即以心聲告知其餘兩人,“速戰(zhàn)速決,我們合力斬殺這尊陰神!”


    被仙簪城大陣隔絕天地,就算是一位飛升境巔峰的王座大妖,以陰神出竅之姿站在此地,就需要同時麵對三位飛升境修士。


    就算對方是一位不知名的十四境大修士……仙簪城也有些許勝算!前提是不讓這尊陰神與城外道人的真身、法相匯合。


    電光火石之間,陳平安就已經(jīng)悄無聲息出手,將兩張供桌上的香爐連同油燈一並打翻,尤其是油燈內(nèi)的金色香油,分別筆直一線掠入畫卷之中,笑瞇瞇道:“乖乖滾迴去。”


    那老嫗尖叫一聲,迅速退迴畫卷,大袖一卷,陰風(fēng)滾滾,竟是猶然無法將那條金色長線悉數(shù)打退,一旦來自陽間的金色香油,在那修道之地哪怕出現(xiàn)一滴,都會是大日升空的景象,那還躲藏什麼,她隻得狠下心來,丟出那把拂塵,才堪堪不讓一滴金色香油進(jìn)入畫卷,與此同時,她竟是伸手一抓,屬於她的掛像畫卷瞬間並攏,再好似從一處漩渦中伸出一隻幹枯手掌,飛快攥住卷軸,最終被她一並帶去陰冥,竟是連仙簪城最後一次請神降真的機(jī)會都給打消了。


    而那個老者到底是動作慢了一線,顯然不如師尊經(jīng)驗(yàn)老道,雖然攔下了那條金線,但是畫卷卻被那個青衫客伸手抓在手裏。


    玄圃呆若木雞,不知所措。


    陳平安望向那個仙簪城上任老城主,“要麼三炷香之內(nèi),與我打生打死一場,等到你身形消散,我就請玄圃敬香添油,咱們再繼續(xù)敘舊。要麼你親自動手,打殺這個差點(diǎn)欺師滅祖的弟子,玄圃一死,仙簪城估計(jì)就再無誰知曉降真之法了,那麼我手裏這幅畫卷,當(dāng)然就成了一張不值錢的廢紙。”


    陳平安揚(yáng)起手中畫卷,輕輕搖晃,“怎麼說?”


    那老者揮揮手。


    玄圃嚇得肝膽欲裂,“師尊,切莫中了這廝的離間計(jì),師徒聯(lián)手,猶有勝算……”


    但是那位仙簪城的老祖師,甚至懶得與玄圃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弟子廢話半句,直接就是一記本命術(shù)法兇狠砸向玄圃,同時向那位緩緩離開祖師堂大門的青衫客問道:“你到底是誰?”


    青衫劍客停下腳步,當(dāng)他轉(zhuǎn)頭望去,麵帶笑意。


    還有一雙粹然至極的金色眼眸。


    祖師堂內(nèi)那位老祖師,噤若寒蟬,立即不再多嘴詢問什麼,隻管速速打殺玄圃,解決掉這個確實(shí)該死的後患。


    屋內(nèi)師徒二人,師承一脈,都很知根知底。相對而言,還是玄圃吃虧太多,畢竟師尊在那邊修行鬼道千年之久。


    還不到一炷香,很快一座祖師堂就被師徒二人聯(lián)手拆掉了。


    飛升境大修士玄圃,仙簪城的現(xiàn)任城主,就這麼死在了自己師尊手上。


    陳平安閑來無事,確定玄圃身死道消之後,隨手將手中那幅掛像丟出,去了趟山頂煉丹之地。


    先前最後一眼,陳平安其實(shí)不是看那對反目成仇的師徒,而是那個掛像上頭別道簪的仙簪城開山祖師,畫像女子似開天眼,看了眼那一襲青衫背影,她幽幽歎息一聲,好像如見故人,又似乎不太確定對方的身份,然後一幅畫卷就此自行燃燒殆盡。


    陸沉蹲在道場之內(nèi),揉著下巴,如果說落魄山年輕山主,劍挑正陽山,是為了即將到來的劍斬托月山,在練手。


    那麼今天不急不緩拳撼仙簪城,怎麼像是為了將來對白玉京出手而熱身?南華城豈不是要被殃及池魚?


    於是陸沉又開始不期待陳平安盡早躋身十四境了。


    而城外。


    陳平安以學(xué)自浩然武夫崔誠的神人擂鼓式,摧破蠻荒天下第一城。


    同一拳招,拳拳遞出,仿佛拳意疊加無止境。


    以仙簪城為中心的萬裏山河,都感受到了那股那種無數(shù)悶雷在大地之下、在人間高處同時炸開的震動。


    一拳徹底打穿仙簪城的山水禁製,那道人法相的拳頭,終於觸及高城真身所在。


    再一拳遞出,道人法相的大半條胳膊,都如鑿山一般,陷入仙簪城。


    第三拳,直接打穿整座仙簪城,整條胳膊橫亙在城中,再一臂來迴橫掃,一座天下第一的高城,就被打成了兩截。


    傾斜倒塌的上半截高城,被道人法相一手按住側(cè)麵,使勁一推而出,摔在了數(shù)百裏之外的大地上,揚(yáng)起的塵土,遮天蔽日。


    至於留下的那半座高城,道人法相雙手十指交錯,合攏一拳,高高舉起,迅猛砸下,打得半座城池不斷深陷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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