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永垂不朽的罪人
“讓那些鐵行東主撮‘弄’著工人鬧鬧李肆,怎麼現(xiàn)在鬧成了這般模樣!”
吉黑子被隨從和一幫捕快護著,在人群中艱難前行。這會石頭‘亂’飛,火把飄舞,不少人還在砸著街邊的店鋪,偶爾還能見著兩群人死命毆打,該是之前積下的恩怨,趁著這‘亂’況當(dāng)街了結(jié)。
“草民就是草民,挑唆起來就胡‘亂’跳騰……哎喲!”
那三葉堂的掌櫃正說著話,腦‘門’就被一根木棍砸著,整個人撲倒在地。沒人關(guān)心他,眼見打橫裏又衝來一撥‘亂’民,那尚班頭高喊“護住吉爺!”帶著捕快就上去了。
眼見又一撥‘亂’民衝來,吉黑子身邊也分出了幾個隨從,將側(cè)路護住,一個捕快指向一處小道,“那裏該沒人堵住!”
轉(zhuǎn)進小道,果然沒人,吉黑子喘了口氣,恨恨罵著:“鄧武那‘混’蛋怎麼還沒來!?”
隊伍裏的幾個捕快對視一眼,驟然出手,咚咚一陣悶響,剩下六個隨從,連帶吉黑子,後頸被刀柄猛然砸中,一個個哼聲都沒發(fā)出就軟倒在地。
將這幾人拖到角落裏,片刻間就如捆豬一般四肢倒摜綁住,再塞嘴‘蒙’眼,剛剛完工,一輛馬車就駛進了小道,將這幾人塞進馬車。滴答馬蹄聲裏,馬車消失,小道裏再無聲息,仿佛這行人從未來過一般。
隻在鎮(zhèn)外就能看到衝天的火光,百多人的馬隊自東北而來,見這情形,加快了速度,急急朝梁家別園衝去。
“還真是大‘亂’了呢。”
督標(biāo)右營都司鄧武‘抽’了口涼氣,他下意識地再看看身邊的千總把總,暗道待會可得把他們嚇利索了,不然抓人這事,他們還得有點心結(jié),不敢跟自己上道。
可進到鎮(zhèn)子,鄧武暗覺事情超出自己預(yù)料太多,到處都是廣州府的衙役,等到了園‘門’口,再見到那個熟悉的林班頭,往常還多次由他帶路去緝拿賊匪,心中更是咯噔一下,難不成是廣州府的文官先到了?
“鄧都司,等你好久了,鎮(zhèn)子北麵的出口我們府裏在看著,還麻煩你趕緊封住南麵,就怕賊匪從那逃到順德方向去。”
林班頭身邊一個夫子模樣的人發(fā)話了,鄧武一看,‘抽’了口涼氣,居然是廣州知府李朱綬身邊的首座師爺羅天賜!
“我隻是代府尊來看看情形,細務(wù)有南海縣的李典史來把控。鄧都司心急地方安靖,此番辛勞,一定會讓府尊轉(zhuǎn)告製臺大人。”
羅師爺悠悠說完就上了馬車,他來佛山一趟就為等這鄧都司,如今戲份演完,就該下場了。
“李……典史?”
鄧武雙目無神,喃喃自語著。
“是啊,韶州英德的李巡檢,近日由府尊調(diào)到了南海縣署理典史,隻是吏部文書還沒走完關(guān)節(jié),所以隻算借職。”
林班頭解說道。
鄧武隻覺腦子裏一下塞進來大團漿糊,頓時轉(zhuǎn)不開了,自己分明是被吉黑子叫過來暗算李肆的,什麼緝拿賊匪,不過是借口而已。可眼下這情形,卻成了廣州府出麵調(diào)的兵?而且還得配合李肆行動?那麼趙製臺那……也該是知道這事了,這下可該怎麼抓李肆?誰曾想他搖身一變,居然又成了南海縣的典史!?
“又來了官兵!這是要殘害咱們佛山了!”
“狗官兵!就知道他們蛇鼠一窩!”
“大家快逃呀……官兵要圍城了!”
周圍正奔逃‘亂’竄的民人看清了綠營兵的服‘色’,馬上就有人胡‘亂’叫喊出聲,然後一頓石頭什麼的丟了過來,砸得馬嘶人嚎,‘亂’成一團。
“南麵鐵街碼頭,東南石灣,賊匪要跑準(zhǔn)是從哪裏,可得趕緊了!”
林班頭焦急地喊著,鄧武身後的千總把總歪著帽子,一臉戾氣外帶急切地看向鄧武,越‘亂’越好啊,抓著賊匪就是功勞。鄧武帶他們出來,說的就是剿滅賊匪,還不動作?
“這……”
鄧武還在躊躇,身後不少馬兵卻已經(jīng)‘亂’了起來,朝著那些丟石頭的民人追去,他暗自一聲歎,這算什麼事……吉黑子,哥哥我得秉公辦事,你那趟渾水,現(xiàn)在我想攪和也沒辦法了……
他下頜微微一點,千總把總一聲吆喝,就帶著各自的手下,朝著鎮(zhèn)外要道急行而去。
“吉黑子……這家夥在哪呢?”
鄧武搖頭,那家夥要早跟他接個頭商量一下也好。
吉黑子這會已經(jīng)不在佛山了,瞧著青浦碼頭漸漸‘逼’近,前座還是衙役打扮的羅堂遠興奮地跟夥伴拍掌慶祝。
“吉爺在哪!?”
街道上,那三葉堂掌櫃晃悠悠地站起來,一身的細綢裘襖被扯得稀爛,腰間的金‘玉’飾品,連帶錢搭子什麼的全被取走了,可顧不上心痛這些,他趕緊喝問著遠處那尚班頭。
“不知道啊,我?guī)е窒略谶@裏擋著‘亂’民,他該是由隨從護著自己迴去了。”
尚班頭也是一臉的‘迷’茫。
“哎喲!這麼‘亂’的情形,要出了事可了不得!”
那掌櫃急得頭頂生火,趕緊朝住處奔去。
“就這樣?這麼簡單?”
梁家別園的屋頂上,瞧著漫天紅火,嚴(yán)三娘不解地問。
“可別瞧不起你那些徒弟的腦子,每個環(huán)節(jié)都推敲過了,絕不會牽連到我們身上。這麼‘亂’的情形,隻要沒找到人,就隻能報一個‘陷於‘亂’民’。”
李肆耐心地作著解釋。
“可……那李煦又不是笨人,怎麼想也該覺著是你幹的,他要再動狠手,把事情攪合到朝堂上怎麼辦?”
嚴(yán)三娘還是很擔(dān)心。
“他當(dāng)然會疑心,可我接著會丟一份大餡餅,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他總該認識到我不可能是他的狗,要想賺大錢,就得把我當(dāng)生意夥伴看。”
李肆‘胸’有成竹,嚴(yán)三娘撅嘴搖頭。
“韃子的官,怎麼會這麼識趣懂理?”
嗬嗬一笑,微微用力讓她跟自己靠得更緊,李肆點了點頭。
“我李肆做事,從來都會料理幹淨(jìng)首尾,就算他鬧騰到康熙那,從廣東上去的一份題本也會讓康熙猜疑他說這事的用心。”
李肆這話涉及到政治運作,嚴(yán)三娘是搞不明白,現(xiàn)在她隻剩下一件事需要關(guān)心,“那吉黑子,你要怎麼處置?”
再度瞧住少‘女’的櫻‘唇’,李肆微笑:“你怎麼不問,我要怎麼處置你?”
月‘色’清朗,佛山被搖曳火光染得發(fā)紅,嘈雜聲自四麵八方傳來,真是一處喧鬧大戲的舞臺。
嚴(yán)三娘還沒清醒過來,眼中的夜空就被遮蔽,取而代之的是一雙深邃眼瞳,宛如浩瀚星辰聚合般的瞳光讓她瞬間‘迷’離失神,隱約中,自家的櫻‘唇’就被灼熱溫潤給攥住,碰觸之間,一股翻攪起她心底深處的顫動握住了她整個身心。
“唔……”
低低呻‘吟’裏,少‘女’的嬌嫩芳香終於被李肆穩(wěn)穩(wěn)‘吮’吸住。
好半響後,嚴(yán)三娘身軀一僵,她心神‘迷’失間,牙關(guān)也被啟開,香舌陷入‘迷’境。
下意識的,功夫少‘女’一隻手扣成風(fēng)眼拳就揚了起來,可揮到半空,一聲似乎發(fā)自‘胸’腔的低歎將這拳頭壓住。就見那鳳眼拳鬆成了平拳,借著軟軟攤開,然後柔柔繞上了李肆的脖子,讓自己和他‘唇’舌相纏得更緊。
院子裏,盤金鈴依在屋梁邊,杏眼幾乎快瞪圓了。就在她腳前不遠處的地麵,屋頂上那一對人幾乎快融在了一起,‘唇’舌相‘交’的影子再清晰不過。吞了口唾沫,盤金鈴捂住自己已然火熱的‘胸’口,想閉眼轉(zhuǎn)身,卻又怕‘弄’出動靜,那一刻,她隻覺那身影裏的男人,仿佛也在摟著自己如此那般溫存,自己唿出的氣息都是滾燙無比。
“快……快不能活了……”
正在艱辛之時,卻聽屋頂哎喲一聲低唿,啪啦瓦片碎裂聲同時響起,接著是少‘女’低低的呢喃,“小賊……親便親了,這手還在……沒傷著吧……”
盤金鈴長出了一口大氣,終於忍不住噗哧笑出了聲,沒想到這家夥還真是得寸進尺,這下可遭了難吧……
被她一聲笑,屋頂頓時沒了聲息,等李肆下來,再抱住嚴(yán)三娘時,功夫少‘女’羞得腦袋紮在李肆懷裏,根本就不敢跟盤金鈴對眼。
“真沒傷著?”
盤金鈴不知道是真擔(dān)心李肆,還是故意捉狹。
“傷著了,所以有人得付出代價。”
李肆說話有些模糊,他舌頭被咬著了。
感應(yīng)到盤金鈴的擔(dān)心,懷裏少‘女’身軀也猛然僵了一下,似乎以為他還要怎麼報複,李肆嘿嘿笑道:“代價就是……浸豬籠!”
青浦碼頭,吉黑子昏昏沉沉醒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嘴巴連帶眼睛都被嚴(yán)嚴(yán)封住,心口轟然炸開,咿咿嗚嗚掙紮起來,這一動,就發(fā)覺自己像是被夾在密密的竹林之間一般。
‘蒙’眼布被揭開,吉黑眨巴著眼睛,還沒看清周遭情形,卻聽一個少年冷聲說道:“跟我們總司作對,就是這下場。總司讓我提醒你一句,到了地府,找閻王投告他的時候,可得好好排隊,在你之前可有一長串人呢。”
“地府”一詞嚇著了這小胖子,他拚命掙紮著,這會視線也恢複了,四下張望,頓時魂飛魄散。江水嘩嘩響聲就在不遠處,而眼下他身處一座深坑,被一根根粗‘毛’竹夾著直直立起,四周還有厚實木板封住。
不清楚這陣仗是要幹嘛,可吉黑子卻更覺可怕,正死命搖晃不定,坑上那少年招了招手,一根粗大的鐵管子嘎吱嘎吱轉(zhuǎn)了過來,然後嘩啦啦的悶響聲裏,一股泥漿傾倒而下,糊了他一頭一臉,想到了要受什麼罪,身子掙紮得更猛,卻被股股粘稠的泥漿漸漸定住。
“對了,總司還說,希望你們能跟著青浦碼頭,永垂不朽。”
見著‘混’凝土正不斷澆灌進裹著人體的柱子,遠處還有另外八根,裏麵也都夾著人體,羅堂遠再嘀咕了這麼一句。這些預(yù)製的水泥柱子,是用來給青浦碼頭通向西麵貨倉的過河大橋的橋柱,每一根柱子有一丈粗細,裏麵填個人該沒什麼影響。九根柱子裏,除了吉黑子和他的六個隨從,還有已經(jīng)變成屍體的江玄和彭凱。1
“什麼叫永垂不朽?”
四周一片黑暗,意識正漸漸模糊的吉黑子,腦子裏最後一個念頭轉(zhuǎn)的是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