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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第八百三十八章 獅虎黨爭 武人的戰(zhàn)場


    朱一貴比汪士慎還激動:“社首,我們的目標(biāo)是奪下訟律之權(quán)!”


    所謂“民社”並不是個固定團(tuán)體,而是這幾年以汪士慎為核心團(tuán)結(jié)起來的一幫東院院事,在諸多議案上同氣連枝,因?yàn)榱隹偸瞧蜢敦毧嘀耍惠浾摳欧Q為“東院民社”。


    這個團(tuán)體很不穩(wěn)定,除了朱一貴等核心成員外,其他成員並非都以汪士慎馬首是瞻,除了少數(shù)決定性的大議案外,其他議案都各有立場,汪士慎也從未以“社首”自居。


    但也就是那幾項(xiàng)議案,讓這個民社開始成為東院最有影響力的一派。早前《禁毒法》因西院抵製而失敗,讓東院認(rèn)識到自己需要團(tuán)結(jié),之後《國罪法》的第八百三十八章 獅虎黨爭:武人的戰(zhàn)場失敗又讓東院開始摸索法權(quán)方向,而後終於以《普蒙法》成功拿到了蒙學(xué)監(jiān)察權(quán),讓東院的院事老爺們不再是國中的清談客。這一係列的努力,都是民社在推動。


    作為民社專門負(fù)責(zé)“串聯(lián)”的朱一貴,滿腔熱血都放在了“奪權(quán)”之事上,穀城河西案自然被他視為又一處從官府手中撬走法權(quán)的裂縫。


    “官府乃至朝堂為利而爭,鬥得滿嘴是泥,醜態(tài)百出,大家本看笑話就好。可現(xiàn)在牽連到了民人,原本鬥得七竅生煙的兩方一下就抱成了團(tuán),操弄訟律之權(quán),肆意構(gòu)陷無辜,就為了把民人,把我們隔開……”


    朱一貴的總結(jié)令汪士慎連連點(diǎn)頭,還補(bǔ)充道:“不止是我們,還有輿論,扣上滿清密諜的帽子,我們進(jìn)不去,訟師進(jìn)不去,輿論也進(jìn)不去。”


    朱一貴迎合道:“社首說得是,我們東院正可利用這個機(jī)會,把訟律之權(quán)奪到手。哪些案子才能定為軍國案。哪些案子訟師能進(jìn),哪些案子輿論能議,這些都不能讓官府說了算。扣漢奸密諜帽子,叛國賣國之罪。這第八百三十八章 獅虎黨爭:武人的戰(zhàn)場把刀的刀柄握在官老爺手裏,天下人人都怕,我們民社若是推動?xùn)|院奪下這柄刀……”


    這前景連汪士慎也很是心動,但他搖頭道:“這似乎有些遠(yuǎn)了。”


    東院爭法權(quán),步步艱辛。之前立《普蒙法》,還因要奪文部監(jiān)察權(quán),惹得政事堂激烈反對。不是拉上了西院。還有皇帝表態(tài)支持,這樁法權(quán)還難到手。現(xiàn)在要直接奪整個官僚手中的一把刀,政事堂的閣臣們估計(jì)都有封了東院的心。


    汪士慎覺得不太現(xiàn)實(shí),就隻想著眼於這件案子上,朱一貴卻道:“我有三計(jì)!”


    “第一計(jì),也是前提,找不要命的報紙,把此事的勢頭造起來。讓天下人看清官府的醜態(tài)。”


    “第二計(jì),天廟不能置身事外,得由彭祭祀入手。把整個天廟拉進(jìn)來,逼迫官府求變!官府一力提防天廟涉政,要壓下天廟,官府就得讓步,這就是我們的機(jī)會。”


    “第三計(jì),官府不是構(gòu)陷民人賣國麼?我們彈劾官府賣國!商部、工部和計(jì)司跟滿清來往可不是一般的密切,諸多放不上臺麵的交易,我們抖落出來,全天下人都會占在我們一邊……”


    朱一貴話還沒說完,汪士慎就皺眉止住:“你的意思。是不計(jì)後果,把此事鬧得越大越好?天廟涉政,官府與我們東院生死相爭,到時一國要亂到什麼地步?”


    朱一貴歎道:“社首,這是爭權(quán)啊,哪能這般計(jì)較?”


    汪士慎斂容搖頭:“爭也要循正道而爭。官府把民人當(dāng)爭利的籌碼,我們難道也要把民人當(dāng)爭權(quán)的籌碼?再說你這般爭,是奔著砸臺子去的!朱賢弟,你是幹才,但我們爭是為了創(chuàng)下新的經(jīng)製,而不是掀了桌子。”


    如往常一樣,汪士慎苦口婆心地勸誡著,朱一貴垂下眼簾,靜靜受教,末了再恭恭敬敬地問:“依社首看,我們該當(dāng)如何?”


    汪士慎沉吟片刻再道:“第一步自是要找報紙,將此事公諸於世。這一案也是由官府黨爭而起,我們可由兩派嫌怨入手,看是否能由穀城縣入手,再爭取湖北法院秉公處置。總之關(guān)鍵是先救下無辜民人,再說其他。”


    朱一貴不甘地道:“若是三麵都不見效呢?”


    汪士慎決然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到時就把我的脖子送到刀下,看官府有沒有膽量把瞎子我跟那些民人一同斬了!”


    朱一貴似乎稍稍滿意,點(diǎn)頭道:“社首熟悉報界,小弟就負(fù)責(zé)聯(lián)絡(luò)穀城縣和府省法院。”


    商量妥當(dāng),朱一貴出了房間,臉上恭謹(jǐn)之色消失,代之的是不屑,還低低自語道:“爭權(quán)就是生死鬥,哪能還懷婦人之心,你汪瞎子真是愧為鼇頭人物……”


    不滿歸不滿,朱一貴在東院乃至國中的名望都是依附汪瞎子而來,大家對他的印象就是“汪瞎子的伴當(dāng)”因此他不敢太過違背汪士慎的原則,接下來幾日,就勤勤懇懇在穀城縣和襄陽府之間來迴。


    “你們何苦為陳侍中火中取栗?把我們東院擋開後,他依舊得拿掉你們。薛次輔能救你們嗎?他怕是也要隔岸觀火,把你們丟出來,當(dāng)作安撫我們東院的卒子。好好想想,你們就該跳出這個棋局,跟我們東院走到一起……”


    朱一貴對穀城知縣江明和典史崔至勇的勸說不可謂不犀利,兩人明顯都有過掙紮,但最終還是決然搖頭,說此案自有章程,他們也是秉公辦事。


    接著朱一貴找到穀城通判,乃至襄陽巡按。法院跟地方是兩套體係,互不相礙,此案關(guān)鍵更在法院。汪士慎認(rèn)為法院應(yīng)該自有立場,有可能說動,朱一貴卻覺得法院和地方的根子眼下都在朝堂,雖有隔閡,其實(shí)還是一丘之貉,而且此事涉及訴律之權(quán),更是直接針對法院,絕無可能支持東院。


    果如朱一貴所料,從通判到巡按,都以冷臉相對。


    朱一貴兩手空空迴了穀城,汪士慎這邊居然也沒什麼進(jìn)展,非但《越秀時報》、《江南時報》、《士林》和《中流》等國內(nèi)大報沒來,甚至連國中那份“小報中的大報,大報中的小報”。曆來對國政冷嘲熱諷的《正統(tǒng)》都沒派人來,湖北地方的報紙更是無人響應(yīng)。反而主動跑來了幾家以宮闈秘事和誌怪小說聞名的小報,汪士慎可不敢用他們。


    報紙沒人來,湖北東院的院事也被巡撫楊燁暗中勸走了一大半。河西慘案的火頭如風(fēng)中殘燭,像是隨時就要熄滅。


    “稍等,不是等政事堂的堂差……”


    見汪士慎還穩(wěn)得住,朱一貴很訝異,汪士慎是這麼迴答的。所謂堂差,就是政事堂派出的視事專員,英華如今沒欽差了。大家習(xí)慣地把政事堂派出來的視事專員叫堂差。


    汪士慎神色複雜地道:“是等大皇子。”


    楞了片刻,朱一貴大致明白,為何地方和法院都沒說動,原來是未來的太子要來辦這一案。太子會是什麼看法,會怎麼處置,又是按著什麼章程來處置,大家心裏都沒底,所以就把案子凍在這裏。鎮(zhèn)之以靜。


    汪士慎歎道:“本朝最不該有的,就是衙門裏的青天大老爺,或者是明察秋毫的皇太子。”


    朱一貴深有同感地點(diǎn)頭。但不等也不行,誰知道皇帝是怎麼寄望太子的呢?


    武昌府,嶽陽樓上,雷襄、白小山等一幫報人筆客相聚一堂,推杯換盞,席間卻滿是沉鬱之色。


    白小山道:“這不好,河西案正牽動一國政局,我們報人怎麼能置身事外,不派人查探,不登報廣告?老雷。難道此事也要顧全大局?那我們報人豈不成了官府中人,事事得聽號令?”


    雷襄道:“要緊關(guān)頭,咱們暫緩一步吧,這也是……”


    他掃視眾人,沉聲道:“在下本早計(jì)劃搶下頭一棒,作篇大文章。可有人遞話了,此事稍緩報。今日把之前召各位的話再說一遍,若是誰急著上前給哪邊當(dāng)?shù)蹲邮梗乱颤N不測。不是新聞司,在下可看不起他們,陳侍中是遞過話,但他本就涉事,他的麵子也顧不得了,可那位的麵子不能不給。嗯……猜到了就好,這麼多年,絕少有過啊。”


    接著雷襄笑了:“小白你也別喪氣,這不是讓咱們不登臺,隻是緩緩而已,等咱們登臺,怕正到壓軸之時。”


    白小山若有所悟:“是要看太子所為麼?”


    雷襄聳肩:“或許是,或許不是,就看太子怎麼做了。”


    李克載來到穀城已是十一月初,為出這個差,還不得不走軍令程序請假。原本他還在想,是不是讓頂頭上司孟鬆海不準(zhǔn)假,如此就可以避開這個漩渦,後來覺得這怕又要把孟鬆海乃至海軍都拖進(jìn)漩渦裏,還是辛苦一趟,權(quán)當(dāng)曆練吧。


    “父皇還真是撒手不管了呢……”


    以秘書監(jiān)常事隨同政事堂視事的李克載,對父皇有些不滿,他給父皇寫信說過這些事,包括自己的理解,可父皇就吝嗇地迴了三個字:“知道了”然後就把話題拐到母親和各位娘娘,以及年幼弟妹的身上。


    在穀城縣衙後院裏,李克載無聊地翻著文檔。他的職務(wù)不允許他接觸直接的案件卷宗,更別說提查人犯和問詢當(dāng)事官員,就隻能看堂差整理出來的東西。


    對他來說,這些東西就跟別人嚼過的甘蔗一樣,份外惡心。無知民人被滿清密諜挑唆,故意製造事端,官府一忍再忍,為了人質(zhì)的安全,最終不得不出手。武西直道隻是由頭,並不是此事關(guān)鍵。反正錯都在民人,死了的活該,活著的還得治罪,不管是穀城官府,還是武西直道襄陽段,都沒錯。


    來穀城幾日,襄陽知府、巡按、穀城知縣和通判都借各種機(jī)會跟李克載碰過麵,除了見禮之外,也沒更進(jìn)一步的試探。李克載對此有兩個方向截然不同的理解,一是不希望自己在這事上說話,就隻給父皇當(dāng)傳聲筒就好。一是希望自己表態(tài),但不敢作得太直接,怕落下“結(jié)太子黨”的把柄,這事在舊朝可是絕大忌諱。


    到了第四日,似乎各方都忍耐不住了,這日傍晚,隨同李克載而來的秘書監(jiān)另一位常事目光閃爍地問:“殿下有什麼打算?”


    李克載打了個哈欠“有些困了,今日打算早些睡覺。”


    無視那常事似乎有些內(nèi)傷的麵孔,李克載陷入深思,他必須作決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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