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今今曾和他說過, 凡間的東邊, 有座南潯山，一到五月, 漫山遍野都是藍紫色的鳶尾, 風一吹, 在太陽底下微微搖曳，美不勝收。
絳離那時很向往，她隨口一提, 答應(yīng)有機會帶他去看。
“啊，好呀。”如今絳離再度說起, 顏今今微愣, 應(yīng)道。
“那我們現(xiàn)在出發(fā)吧。”
人間剛巧正值五月, 陽光充裕又不曬人，南潯山低矮, 充其量算是一座小山包，但麵積廣闊, 兩人降落在上麵時, 微風恰好拂來, 吹起兩人的發(fā)絲和衣角。
鳶尾花在風中搖擺。
“好美。”
絳離望著眼前的美景喃喃道, 顏今今也隨之展顏, 目光落在大片的藍紫色鳶尾上，心情不由自主變得溫柔而浪漫。
她立在那裏，衣袂飄飄，身姿清越, 像是要隨風飛去。
絳離視線看向身前人，突然出聲。
“師父，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嗯？”顏今今詫異側(cè)頭，還沒來得及迴應(yīng)，他已經(jīng)從身後抱住了她，雙手在腰間收緊，頭搭在了她肩上。
滿足又依戀的模樣。
“絳離...”顏今今渾身湧起一股奇異的感覺，伸手去推，輕輕的掙紮著，好在，他很快鬆開了。
“師父，我感覺你好像要飛走了。”他淺笑，溫和地解釋，顏今今微微皺起眉頭。
“即使是這樣，你也不能隨便抱我。”
“嗯。”他又垂下了眼，睫毛顫著，如同今日清晨一般，無辜又委屈。
顏今今突然有些細微的愧疚。
“你還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嗎？”
絳離聞言，抬起頭直視著她，眸中幹淨清澈，裏頭的溫柔好似蓋過了此刻的風。
“隻要和師父在一起，去哪裏都行。”
最終，兩人還是繼續(xù)往前，顏今今同他一起走著，總覺得心頭有些異樣，哪裏怪異，她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算一算，來到人間已經(jīng)數(shù)十年，山水疆土都走完大半，再往東，便是人間與妖界的分割線。
“你想去嗎？”顏今今問他，絳離麵露思索，隨後點頭。
“想。”
“想去見見師父口中，慣會吃人的妖怪。”
顏今今心虛，加大音量保證。
“如今以你的修為，應(yīng)當不會有事。”
“是嗎，那絳離就放心了。”
“不過還是要提高警惕，妖怪擅長變化蠱惑人心，你涉世未深，又心智純良。”
“是。”絳離乖順應(yīng)道。
兩人一路往東，兩旁景色有些變化，山林明顯居多，植被蔥鬱茂盛，方圓百裏都是靜悄悄的，像是無人居住。
飛了許久，終於在山林邊緣看到一座小城鎮(zhèn)，落下之後，才發(fā)現(xiàn)城鎮(zhèn)麵積比起天上看得要大很多，裏頭人聲鼎沸，也很熱鬧，像是在舉辦什麼節(jié)日。
街上鑼鼓行頭哐當響，四周都是張燈結(jié)彩，掛著大紅色綢緞，來往行人神色喜悅，有些類似顏今今在凡間看到的娶親。
不過這陣仗，好像大了點。
“請問，這是在做什麼？”顏今今拉住一位婦人好奇問，她目光在兩人身上打轉(zhuǎn)，臉上笑容擴大。
“兩位，可是外來人士，第一次來我們榴花鎮(zhèn)？”
“是的。”顏今今頷首點頭，麵前的人立即變得興奮又熱情。
“今日乃是我們一年一度的簪花節(jié)，兩位快來喝杯我們榴花鎮(zhèn)特釀的花茶，夜裏還會有特別節(jié)目，你們可真是幸運，正好趕上了。”
她招唿著兩人往一旁的茶樓走去，那邊很熱鬧，大家都聚集在一起商討談?wù)撝颤N，像是為晚上的活動做準備，看起來十分有趣。
顏今今和絳離對視了一眼，兩人跟著她走進去。
裏頭說話的人有些抬起頭來看他們，神色倒是無太多異樣，反而露出和善的笑意，那位婦人帶著他們走到大堂的一張桌前坐下，招唿著幫忙的夥計上一壺花茶。
“姑娘，公子，待會喝完茶你們可以到鎮(zhèn)上轉(zhuǎn)轉(zhuǎn)，今日大家都聚在一起籌備布置，這街上啊，比起往日可漂亮得多。”
“好的，謝謝大娘。”
顏今今朝她微笑道謝，夥計的動作很快，端著素色的陶瓷茶壺上來，清淡好聞的花香立刻隨著淡淡熱氣從壺口飄了出來。
“這茶好香。”顏今今笑道，婦人語氣有些欣喜驕傲。
“這可是我們榴花鎮(zhèn)特產(chǎn)，別處都沒有的，你們快嚐嚐。”
絳離聞言端起茶壺，給兩人麵前的杯子倒?jié)M，顏今今手指捧起放在鼻下先嗅了嗅，花香愈發(fā)濃鬱，掩蓋了其它味道。
她輕抿一口，甘甜清醇，連同著那股花香順著喉嚨而下，由內(nèi)而外的舒爽。
“好喝。”她誇讚道，絳離也嗯了一聲，點頭。
婦人和藹的眼睛笑得彎了起來，顏今今又抿了一口，剛準備說些什麼，視線就變得模糊，她大驚，扭頭一看，絳離也與她一樣，眸中都是驚訝。
接著，眼前便黑掉了。
咚的一聲，兩個人暈倒在了桌上，周圍的交談笑鬧通通一瞬間止住，最中間那位像是領(lǐng)頭的人站了起來，沉聲問道。
“阿花，這是今天第幾個了？”
“第三個，這位公子長得極好，想必主母一定喜歡。”
“好，那就他了，另外的送給其他主事。”
一陣忙活。
夕陽慢慢下山，月亮爬了上來，濕潤的白色霧氣一點點彌漫，圍繞著整座城鎮(zhèn)，像是一道無形屏障，阻擋了外人進出。
城內(nèi)燈火通明，張燈結(jié)彩，鑼鼓喧天，人人臉上喜慶，腰間係著大紅綢緞，看著正中間的幾對新人坐在轎裏往街道盡頭的大宅走去。
搖搖晃晃，新人們昏睡著，倒在軟椅上。
旁人習以為常，歡聲笑語，道賀慶祝。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最受矚目的一對，便是中間那位被眾人稱作主母的人，她長了一張年輕美豔的臉，眼神卻成熟老練，眼角勾畫著一朵鮮豔盛開的曼陀羅。
對麵的新郎都像是中了邪，癡癡愣愣，跟著新娘的動作完成相應(yīng)儀式。
結(jié)束之後，丫鬟小廝們扶著新郎進入布置好的新房。
大紅被褥，窗幔，四處張貼著喜字，桌上擺著紅棗，花生，桂圓，蓮子。
一眼望去，喜氣又吉利。
新郎被安置在床上，門外守著三四個人，前廳喧鬧聲傳來，都在說著祝福話，相互敬酒，新娘們按照慣例招唿著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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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加深，霧氣愈發(fā)濃重，顏今今醒來，掙脫掉身上的繩索，打量四周。
是一間廢棄的倉庫，外頭無人看守，她聞到了鼻間濕潤的霧氣。
大意了。
這邊與妖界交臨，雖然滿城都是凡人，但裏頭掌管的人早已被妖物替代，顏今今現(xiàn)在迴想起來，那杯茶的花香實在過於濃鬱，更像是在掩蓋著什麼。
是的，掩蓋裏頭屬於妖物的迷香。
顏今今尋到了絳離的位置，一個閃身變換了過去，看到滿目紅色的新房時，怔愣了一下，隨後看見那個坐在床上，穿著一身大紅喜服的人。
大紅色襯得他麵容俊美非凡，往日清冷的氣質(zhì)一掃而光，唇紅齒白，麵色如玉，像是從天上走下來的仙人，墮落凡間，沾上了紅塵俗世。
比起以往見慣了的模樣，倒是多了幾分顏色。
顏今今看著他瞳孔中的迷惘，袖子一掃，幫他解了幻術(shù)。
坐在床上的人漸漸恢複清明。
“師父！——”絳離眼中閃過驚訝，隨後記憶迴爐，先是蹙眉，又伸手用力揉著腦袋。
“怎麼了？”顏今今過去抓住了他手腕，打量著他，絳離抬起頭，瞳孔中卻漆黑深重，像是布滿濃霧。
“師父...”他的力氣不小，一拽，顏今今就被拖倒在了床上，絳離的身子壓了上來，沉重溫熱，唇落在她嘴角。
“師父...”
他胡亂親著，從臉頰滑到耳後，隨後往下，埋在顏今今的脖頸間又咬又舔，濕熱的觸感密密麻麻傳來。
顏今今被這一變故弄得措手不及，望著床頂大紅窗幔，腦中錯亂，有種神經(jīng)質(zhì)的自我放棄。
“絳離——”
她伸手去推趴在身上人的肩膀，崩潰勸誡。
“你看清楚，我是你師父。”
“師父。”他抬頭上來含住了她的唇，呢喃。
“嗯...師父，我喜歡你。”
......
顏今今的腦子這下徹底宕機了，她淩亂了兩秒，反應(yīng)過來。
心想，這是什麼妖怪，迷藥這麼厲害，簡直顛倒黑白，蠱惑人心至極！
她想說絳離你清醒一點，可唇被他封住發(fā)不出聲音來，顏今今靈機一動，手指間掐了個法術(shù)，試探打在他背後，絳離動作一頓，睜開眼，眸中像是恢複清明。
她輕輕鬆了口氣，慶幸清心訣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用，哪怕那妖怪迷藥再厲害。
剛要推開他，身上的人卻再度壓下來，手指插入她發(fā)間，咬著她的唇，含著舔著，比起方才的胡亂動作多了幾分蓄意而為。
“絳離！”
顏今今手腳並用一把推開了他，少年躺在一旁，眼裏亮晶晶的，唇色嫣紅。
“你中了幻術(shù)，我們趕緊去解決外麵的那些妖怪。”
她慌亂說著，語氣有幾分急促，眼神卻閃躲著，不敢看他。
顏今今下床，背後傳來窸窸窣窣，衣物摩擦的聲音，再迴頭，絳離已經(jīng)恢複成以往的模樣。
——除了，唇上過分豔麗的顏色。
她提步往外走著，身後的人悶不吭聲地跟上，顏今今壓下心底複雜，催眠自己剛才什麼都沒有發(fā)生，掩耳盜鈴。
外頭大廳內(nèi)還是一片熱鬧光景，人妖混在一起，其樂融融無比和睦，裏頭眾星拱月的那個女人，出現(xiàn)在顏今今的眼中時，卻是一朵巨大妖豔的曼陀羅花。
難怪，幻術(shù)如此出神入化，迷藥也弄得毫無痕跡。
原來是曼陀羅。
還是一隻成精了許久，再修煉修煉，都可以位列仙班了。
隻可惜心術(shù)不正，在這裏為亂人間。
顏今今想起之前種種，對她這個上神來說簡直是莫大的恥辱，念及此處，她毫不留情的一個法術(shù)打了過去，方才還笑顏如花的女人立刻顯出了原形。
賓客眾多的大堂，一朵巨大的妖異紅花在搖擺著身子，她的身軀快要衝破屋頂，整個廳中都迴蕩著她瘋狂的聲音。
“是誰！誰！——”
邊上凡人們紛紛嚇得屁滾尿流，落荒而逃，她目光朝顏今今射來，癲狂似地發(fā)起攻擊。
又是一招術(shù)法，輕輕巧巧，那隻氣勢洶洶的曼陀羅立即枯萎下來，像是缺了水的植物，慢慢幹枯下去。
“你這妖物不好好在妖界待著，在這裏為禍人間，看我不收了你！”
顏今今冷喝一聲，瞥了眼四處逃竄的其他妖怪，施了個結(jié)界，封鎖掉了去路。
“你我無冤無仇，為何要趕盡殺絕！”為首的明顯是那隻曼陀羅，此刻，她已經(jīng)恢複人身，趴在地上仰頭衝她憤怒叫著，顏今今冷冷一笑。
無冤無仇？她清清白白的小徒弟都差點被玷汙了，更何況還有她失去的貞潔！
簡直不能忍。
“匡扶正義乃是仙家己任，你等禍亂人間，本就十惡不赦！”
“你們是神仙？”她瞳孔一縮，眼中露出灰敗，卻還是勉強支撐。
“神仙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我們沒有殺人害命，隻是...”
“隨意攔下經(jīng)過的路人，施幻術(shù)強迫人家和你們成親，這還不算為禍人間嗎！”顏今今話音落地，已經(jīng)施下懲罰。
“剝奪你們百年修為，打迴原形，今後定要勤勤懇懇修煉，不得再生事端。”
顏今今不僅懲治了這群妖怪，還把整個城鎮(zhèn)的迷障給破了，最後那群凡人，清洗了他們的記憶。
處理完一切，她才把注意放到了絳離身上，少年一直跟在一旁，默默看著，全程都沒有說話。
顏今今莫名有些心虛。
“絳離，我們接下來...？”
“迴去吧，師父。”他望著她，輕聲說，語氣很淡，看不出心裏在想些什麼，顏今今默了會，點頭。
“好。”
曆經(jīng)數(shù)十年，兩人重新迴到了天界，望著熟悉的景色，突然有幾分物是人非感。
整頓一番，顏今今躺在樹上，幹瞪著眼看著頭頂月亮，破天荒失眠了。
短短一天，發(fā)生的事情太多，經(jīng)曆了兩界光景，即使如她，也被攪亂了心神，更何況，還發(fā)生了那樣的事情。
越想越亂，煩念如同雜草，茂盛生長，糾纏在了一塊，顏今今索性飛到了後山，去花穀裏泡個溫泉。
潔白的身子在月光下落滿銀輝，接著緩緩沉浸在溫熱撒發(fā)著霧氣的水中，嘩啦入水聲響起。
同時還伴隨著其他響動。
“誰？！”顏今今警覺，話音剛落口而出，立刻反應(yīng)過來。
這裏除了她和絳離，還能有誰。
果不其然，緊接著，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低沉清磁，在夜裏格外的清晰動聽。
“師父，是我...”
“你怎麼在這裏？！”顏今今又驚又慌，把身子往水底下沉了沉，看著不遠處少年挺拔的背影。
“睡不著所以出來走走。”
“你什麼時候來的？！”
絳離頓了一下，答。
“...在你脫衣服前一刻。”
“......”
顏今今閉了閉眼，羞憤欲死。
“你...”她想問他都看到了沒有，話到嘴邊，問不出口，反倒是絳離見她這副模樣，率先開口。
“我什麼都沒有看到。”
在她準備脫下衣服時，他就立刻背過了身子，隻是——
那片白皙削瘦的肩背，依舊猝不及防的映入了眼中。
師父啊...
作者有話要說： 親了親了，看也看了，接下來...
那個，重新定一下更新時間，以後每天晚上九點之前更新，能寫多少就多少...
我要做一個早睡早起的不禿頭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