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滾滾過了朝陽門。
這是一隊奇怪的隊伍,馬車雖然普通,可是周圍卻是南洲都督府衛(wèi)隊的服侍,南洲因天氣炎熱,所以在衣物上與這裏有些不同,都督府的兵衛(wèi)一身凜然,小心翼翼的拱衛(wèi)著這輛奇怪的馬車,駛?cè)肓藢掗煹亩R道。
如今京師的人,眼睛都毒辣的很,隻看神態(tài)和衣物,就能瞧出對方的出處,單看軍服,也能分辨對方的來路,從南洋到南洲,從天竺到極遠的昆侖洲,無論是哪裏來的軍馬,他們都已經(jīng)習以為常。
南洲的軍人,總是皮膚略帶幾分小麥色,一進京師,眼睛就免不了四處亂瞅,這是因為南洲荒涼,天氣又酷熱,所以一進這繁華的城市,就如鄉(xiāng)巴佬進了城。
可要是天竺來的軍人,皮膚則是顯現(xiàn)黝黑一些,不過所到之處,卻都帶著幾分戒備,甚至走路時,手都不禁會做出一副扶劍的姿態(tài),據(jù)說這是因為楚軍在那裏剛剛立足,天竺人口諸多,偶爾總有一些當?shù)氐耐林淌拢赃@些人習以為常,神經(jīng)總是緊繃。
無論如何,誰也沒有對這支隊伍產(chǎn)生再多的興趣。
現(xiàn)在的京師,也無人會有去興趣去關(guān)注這些事,現(xiàn)在仍是正德年,年號並未變,不過新皇帝已經(jīng)登基了,隻是奇怪的是,新皇帝登基,卻沒有改朝換代,似乎也沒有改元的意思,這實在有悖傳統(tǒng),不過那一日的宮變實在讓人嚇人一跳,實在是參加的人太多,幾乎京師裏的所有軍馬,還有貴族、商賈都湊了這個熱鬧。
皇帝雖是變了,可是大家的生活並沒有改變,照樣還是該上工的上工,該醉生夢死的醉生夢死。
生活節(jié)奏,已經(jīng)無形中加快了許多,再也不複從前的悠閑,便是從前最清閑的讀書人,如今大多數(shù)也都入了衙門或進了工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做,未必所有人都能稱心如意,可是至少,所有人的生活都改善了許多。
車廂的簾子掀開,露出一個曬得黝黑的年輕人,年輕人的臉龐雖然幼稚,可是那臉色卻帶著幾分憂愁。
他一路北來的時候,就聽到了這壞消息,柳師傅登基了。
朱厚照就算再貪玩,當然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他才是大明的皇帝,國無二君,天無二日,他甚至心驚膽戰(zhàn)的在想,這一趟入京,或許是他的人生終結(jié)。
怎麼會變成這樣?
朱厚照想不通,他一直都很容易相信別人的,就像他曾經(jīng)可以無條件信任劉瑾,對柳師傅,他更有幾分依賴和信任。
“看來,一切都不太一樣了,小六子啊小六子,怎麼辦呢?”朱厚照坐在車裏,將窗簾放下,他懷抱著一隻小袋鼠,小袋鼠似乎不太受得了這寒冷的天氣,蜷在朱厚照的懷裏,雖是被南洲的羊絨毯子裹著,仍是帶著不安,它伸出舌頭,舔著朱厚照的下巴。
朱厚照心事重重,將這小袋鼠抱的更緊,又是籲了口氣,現(xiàn)在的他,既想飛一樣入宮,去見自己的母後,去質(zhì)問柳師傅,又帶著幾分畏懼,有一種禍福難料的感覺。
經(jīng)過了一兩年的磨礪,朱厚照畢竟長大了,雖然他喜歡南洲的天氣,喜歡那裏說話帶著幾分粗獷的人,可是朱厚照卻是知道,他必須迴來,必須見見母後,必須給自己的祖宗們一個交代。
馬車已經(jīng)到了午門。
南洲的都督衛(wèi)隊正要將馬車交割給宮內(nèi)的禁衛(wèi)。
誰知在午門這裏,禁衛(wèi)們?nèi)缗R大敵,一個武官昂然出來,道:“來人是誰?”
馬車邊的禁衛(wèi)們竟然不知該如何稱唿朱厚照,一時詞窮。
那武官道:“可是陛下嗎?”
陛下……隻能有一個人稱唿,不過朱厚照被人稱唿為陛下,似乎也沒什麼不妥,都督衛(wèi)隊的領(lǐng)隊連忙道:“正是,我等奉命保護陛下入京……”
“不能過。”武官不等這人說完,已經(jīng)毫不猶豫的擋了駕,口吻中帶著不容置疑。
“可是……”有人要爭辯。
“沒有可是,說不能過,就是不能過。”
車裏的朱厚照已經(jīng)氣炸了,這是他的家,現(xiàn)在被人占了去,便是迴家都不能,既然如此,那麼還讓他迴來做什麼?
誰知守門的武官繼續(xù)道:“陛下既是天子,豈可由午門出入。自然該當自大明門入宮。”
這一句話道出來,朱厚照才愣了一下,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
他不該是東昏侯嗎?現(xiàn)在居然還有人稱唿他為陛下,稱他是天子,這倒是讓人沒有想到。
馬車隻得改道,果然大明門那邊,大門已經(jīng)大開,張永正翹首以盼,一見到了朱厚照的馬車,臉色帶著幾分激動,不管怎麼說,這個皇帝畢竟是他帶大的,感情深厚,他連忙迎上馬車,拜倒在地,道:“奴婢見過皇上。”
車簾子被拉開,探出的不是朱厚照的腦袋,而是袋鼠的小腦袋,小袋鼠驚慌不安的看著外麵的世界,身體瑟瑟作抖,也不是因為寒冷,還是害怕。
張永目瞪口呆。
緊接著才探出一個腦袋來,卻是張永熟悉的朱厚照,朱厚照並沒有理會張永,而是煞有介事的對小袋鼠道:“小六子,這就是張伴伴,你不要害怕,張伴伴很會照料別人的,你是不是餓了?放心,等見了母後,我就教人給你準備吃的。”
小袋鼠叫了幾聲,朱厚照露出了笑容,連忙扯下簾子道:“想必是凍壞了,張伴伴,你起來吧。”
張永無言以對,隻得起來,道:“奴婢奉太後娘娘之命,迎接陛下入宮,娘娘久候多時,陛下速速入宮為宜。”
說罷馬車加快了速度,在張永的帶領(lǐng)下,飛快往坤寧宮去。
這一路,朱厚照在馬車裏突然問:“柳師傅呢?”
張永現(xiàn)出幾分尷尬之色,道:“柳……皇上今日清早就去了諮議局,要晚些才能迴來。”
朱厚照頜首點頭,沒有再說什麼,馬車很快到了坤寧宮,而此時,張?zhí)嵋咽锹N首守候了許久,朱厚照連忙下車,抱著小袋鼠飛快衝上去,眼淚揮灑出來,道:“母後……”
張?zhí)嵋嗍请p目含淚,卻是罵道:“你這混蛋,去了哪裏,娘也不要了……”罵了一半,卻是罵不下去,隻得將朱厚照扶起來,道:“你都黑了這麼多,啊……這是什麼……”
張?zhí)岜恢旌裾諔蜒Y鑽出來的袋鼠嚇了一跳。
朱厚照興致勃勃的道:“它叫小六子,來,小六子快給母後打個招唿。”
張?zhí)釀倓傑浕聛淼男模植唤榇て饋恚鹊溃骸暗搅爽F(xiàn)在,你還是小孩子心性,哎……你進來說話。”
進了坤寧宮,張?zhí)崞镣肆藢m人,唯有一個奶娘,抱著一個孩子木然站在一邊。
朱厚照看著那孩子,忍不住道:“母後……你……你……這是我弟弟嗎?”
張?zhí)犷D時麵無血色,怒罵道:“這是你外甥。”
“哦,哦……”朱厚照想到了是柳乘風的孩子,頓時不知該用什麼心情去麵對,不過他還是靠近了一些,由衷的道:“很可愛,很像姐姐,和我的小六子一樣可愛。”
說罷眼睛又落在袋鼠身上,道:“就是眼睛沒有我家小六子漂亮。”
張?zhí)崮盟麤]有辦法,歎了口氣,道:“皇兒,到了現(xiàn)在你還糊裏糊塗,你可知道,你這一趟迴來,是多兇險,哀家有時候真的在想,寧願你不要迴來,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今日迴來,就不能再說胡話說糊塗事了,皇帝那邊,雖然在哀家麵前多次提及對你甚是想念,可是皇帝是什麼心思,誰能知道,待會兒他就要見你,你說話小心一些,決不可再自稱是朕,要叫他陛下,要行君臣禮,知道嗎?若是他向你說,讓你重新登基為帝,你切不可答應(yīng),就說你為人昏庸,不堪大用,這或許是他試探你也不一定,總而言之,你不要再糊裏糊塗,這是事關(guān)著生死的大事。”
朱厚照心情黯然,淚花從眼中閃出來,道:“母後,這世上就真的沒一個可以信任的人嗎?劉伴伴是這樣,柳師傅也是這樣。”
張?zhí)釃绤柕拇驍嗨骸安辉S再叫柳師傅,要叫陛下。”
朱厚照咬著唇,不說話了,眼淚滴滴答答的落在懷裏的袋鼠身上,小袋鼠似乎也感受到了什麼,伸出舌來舔舐他的衣襟。
正在這時候,穀大用進來,道:“皇上已經(jīng)迴宮,讓奴婢前來接陛下去正心殿說話。”
一下陛下,一下皇上,叫的還真有些別扭。
張?zhí)崂渎暤溃骸澳闳グ桑浿Ъ业脑挕!?br />
朱厚照唯唯諾諾,乖乖跟著穀大用去了。
……………………………………………………………………………………………………………………………………………………………………………………………………
第二章送到,今天晚上,還會有一更,放心,老虎的書,一向會給一個最圓滿的結(jié)局,小說嘛,總是有先抑後揚,總而言之,不會讓大家失望。
另外,老虎新書《士子風流》已經(jīng)發(fā)了,有空的,可以去看看。如果能支持,那就萬分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