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安定,加爾摩設敗走草原深處,阿史那汗王位鞏固,為重修兩國之好,撫平不久前的戰亂之傷,阿史那奎遣使求親。
求娶大周帝姬,祈兩國世代永好。
年齡正合適的康寧帝姬趙玉質得知消息後,以十萬火急的速度和幹脆,往沈鈺軍營裏一鑽,待了整晚沒迴來,發生了什麼誰都不知道。
反正第二天,沈鈺就站到了朝堂上,以西域戰功為聘,求娶康寧帝姬。
聖人皇後並東宮敲鑼打鼓,喜笑顏開,當場就全家拍了板。
於是再有算盤的朝廷就沒人往外送了,正是上下為難之時,前大將軍唐興之女唐嵐嵐主動請旨,願往和親。
帝旨:上,納唐氏為義女,封同昌帝姬,賜西域阿史那氏為閼氏,從此姻親之國,共享昌榮。
這日,盛京十裏紅妝,送女西去。
皇太子趙熙行看著一襲霞帔的唐嵐嵐,略有感慨:“倒是沒想到,爾有如此大義。”
“哪裏是大義,為自己罷了。”唐嵐嵐透過紅蓋頭看趙熙行,直白又平靜,“……那從前在殿下眼中,臣女又是如何的人呢?”
趙熙行摸了摸鼻子,想到麵前的好歹是於國功臣,有些難聽話還是兜著點。
唐嵐嵐了然,笑笑:“隻可共患難不可同安樂,王家的悲劇一直是我唐家的噩夢,為了不重蹈覆轍,臣女昔日連唿吸聲都不敢大了,明明是大將軍府的千金,卻活得像下水道裏的老鼠。”
趙熙行默認,權力有權力的規則,換做是他,隻怕也不會手軟。
“那時候臣女以為啊,要去往最高處,再高一點,比如東宮枕邊人的位置,或許唿吸就能暢快一點吧,但是現在,臣女想明白了。”
唐嵐嵐目睹趙熙行的沉默,目露譏諷,看向通往西域的路,天蒼蒼野茫茫,或許才是她的天地,她傲然一笑。
“……臣女明白了,最安全的辦法不是去往高處,而是往下,再往下,和這片土地站在一起。”.Ъimiξou
女子俯下身來,抓了一把土,放進裙側的香囊裏,故土遙遙,歸國迢迢,嫁去大草原的新婦,怕是這生都再難迴家了。
趙熙行歎了口氣,以東宮之尊,向女子一揖:“願君夫妻和睦,願國邊疆永固吧。本殿代表西周,多謝了。”
唐嵐嵐坦然受了這一禮,然後轉身上馬車,風中隻留下若有若無的一句——
“唐家,護佑了這個國,這個國,也會反過來護佑唐家吧。”
大漠黃沙,千裏和親,開啟了大草原上另一則阿姐家莎的傳說。
六月,帝宮的石榴花都開了,是好兆頭。
“奴婢參見六殿下。”遲春跪在清涼殿地板上,餘光瞥到宮人都被屏退,殿裏隻二人,心緒莫名的慌起來。
“姑姑不必多禮。”趙熙衍端坐於竹簾子後,看日光下竹影斑駁,映得那女子麵容如夢。
遲春規規矩矩的起身,看到那道竹簾子,心裏不由一悶,什麼時候,六皇子也開始擺架子了,講尊卑有別不可直視那一套。
趙熙衍卻在簾子後笑了,要再次從簾子後看她,確認兒時的記憶,他才有勇氣對她說出排練了好久的話。
是,他很小的時候,就認識她了。
他母親是秦淮名伎雨霖鈴,煙花巷裏的出身,注定了他是家裏的難堪,沒有人在意他,叫自己的父親趙胤都得稱大人。
於是,雨霖鈴當爹又當娘,沒有把他養成盛京的公子,而是養成了江南的兒郎。
他喜丹青,喜山水,喜騎馬踏夜月,喜吹簫江心舟,這些絲竹阮弦的做派卻和盛京富貴格格不入,尤其是放在一個名利場巔峰的右相府,更是如同異類。
當他到了可以參加名門聚宴的年紀的時候,走出沉重的朱門,他才認識到這一點。
三月三,蘭亭曲水流觴,人家賦詩都是什麼“願斬單於首,長驅靜鐵關”,獨他,每每來一句“春水碧於天,劃船聽雨眠”。
滿堂恥笑,他抬不起頭。
這時,總有清脆的少女聲音,從竹簾子後傳來:“人各有各的活法,誰有資格去評那高低貴賤?”
他望向掛了竹簾的亭子,男女有別,必是某家千金,比他大幾歲。
依稀辨得人麵桃花,說的話確是錚錚如刀。
然後他就記了一輩子。
直到若幹年後,在吉祥鋪的後巷子街,他坐在馬車中,透過絲竹簾子,看那人踏著青石板路走來,肩頭落滿槐花。
簾子後的人麵桃花,故人依舊。
思緒迴到帝宮,趙熙衍挑起簾子,走了出去。
遲春嚇得僵住,連忙拜倒在地,不敢越了君臣規矩。
少年蹲下來,與她平視,對她笑:“平定廿五之亂,本殿於國有功,上賜軍功十二轉,準成年之日,開門建府,青史留名。”
遲春一愣。
這自己說自己,雖然是事實,但總感覺是小子考試得了第一名,去鄰居家的丫頭那兒邀賞,要她瞧瞧自己厲不厲害。
遲春沒憋住笑,拖長語調:“是……殿下於國有功,再不是冷落皇子了,奴婢恭喜。”
趙熙衍滿意的點點頭,話鋒一轉:“還有三年,本殿弱冠,長成真正的男子漢,有功勳,有封爵,有地位,去守護當年竹簾子後的姐姐。”
遲春有些糊塗,抬頭看他:“誰?”
趙熙衍深吸一口氣,剎那間,眸光溫柔到毫不掩飾:“所以,辛苦你再給我三年,等我有力量站在你麵前,向你許下那些誓言。”
遲春傻了片刻,然後臉迅速的紅到了耳根。
石榴花開,果然是好兆頭。
六月,安遠鎮的祥雲鋪重新開張了。
桂家人都迴來了,還附帶了一個準姑爺,是以前吉祥鋪的花三。
桂葉子小心翼翼的打掃著庭院,避開坐在大門邊的蕭展,後者坐著一動不動,看著大街小巷發呆,已經好幾日了。
大街小巷的百姓,都忙著將屋簷下的地藏菩薩換成送子觀音,據說是為良家子程氏設的,願她生個大胖小子,為天家誕育第一個皇孫。
“咱們東宮啊,要當爹了!”百姓們笑,真誠的為天家高興。
東宮賢明,天下歸心,帶著這個國平定諸亂,太平日子歸來,喜氣都一層層的往上添。
盛京張燈結彩,如同自家添丁,這場景落在蕭展眸底,從最初的波瀾跌宕到平靜寂滅,短短幾日,就好像過了一輩子。
桂葉子以為他又要坐一天了,反正這陣子都這樣,她有的是耐心,一輩子也可以。
卻沒想到男子起身,走了過來,倒嚇了桂葉子一大跳。
“三哥哥……不是!”桂葉子下意識的脫口,又猛地意識到什麼,慌忙捂嘴,緊張道,“對不起,你說過的……你不是花三了,是我叫錯了。”
蕭展沒說話,就盯著她看,看了很久。
桂葉子心裏七上八下的,小聲試探:“莫非……我還可以叫你三哥哥?”
“或者,你可以試試另外一種稱唿?”蕭展想了想。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麼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麼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麼。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麼?”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剎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