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蒙在之前的人生中從未見過這麼勇敢的獵人,可能因為他大多把自己兇狠的一麵展現(xiàn)給獵物。夏佐也許把聖騎士當(dāng)成魔怪。得知了前因後果,男孩竟覺得他做得沒錯。
要成為大人,是否也得敢於對魔怪和敵人露出牙齒呢?他相信這是必要的。我打算成為的不是絞架上哀嚎的女人,而是戰(zhàn)場上舉起刀的戰(zhàn)士。戴蒙心想,戰(zhàn)士從不怕敵人。
“瞧吧,我的破爛屋子裏什麼都沒有,你們也查過了——金杯是我這幾天唯一的收獲。”
“的確。”萊蒙斯沒有咄咄逼人。“再次要求你提供幫助,我們也十分勉強。金杯事關(guān)重大,雖然那不是神秘物品,但我們都清楚它是作為古董。它的意義在於自身的曆史。”
“我可不知道那是古董。它本身就很值錢。”
“但也沒值錢到那個地步。”
“什麼?”
“據(jù)說你要離開篝火鎮(zhèn)?”
“這我不相信是你們打聽到的。”威特克·夏佐沉默片刻。“我沒跟任何人說過……而且***。”他罵了句髒話,“你們幹嘛老抓著我不放?我隻是個有點小運氣的獵手,不是麼?騎士大人,你們有那麼多要緊事兒要處理——”
“沒有事情比金杯更要緊。”
“那就問那個該死的杯子去!”夏佐說,“我得了點閑錢想搬去威尼華茲,那兒的麥酒比這裏便宜三分之一。我這是礙著誰的好事了?”
“所以你要離開是確有其事?”騎士追問。
“我猜你們翻箱倒櫃的時候,把我的行囊也打開了。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你們大可不必連夾層裏的刮胡刀也不放過。那玩意兒是木頭的。”
這話捅了馬蜂窩,跟隨左右的幾名銀鎧騎士鏘然拔出劍來。人人都滿麵憤怒,這對於他們的榮譽是種極大的侮辱。
但他的冷嘲熱諷沒讓萊蒙斯惱怒。這令他自己也很意外。原本在威尼華茲,聖騎士長可是連聽聞冒險家考爾德對聖騎士團抱有質(zhì)疑都會滿懷怒意地提出決鬥,現(xiàn)在卻能冷靜的思考了。
“把劍收迴去!”他嗬斥道,“聖騎士不是貴族私兵,我們不會拿你任何東西。”他示意手下退遠(yuǎn)點。等幾名騎士消失在拐角,萊蒙斯才轉(zhuǎn)過來向他解釋。“請就事論事,先生。我知道獵魔運動給你們帶來了許多……麻煩,但對惡魔的清洗是必要的。現(xiàn)在請迴答我的問題。”
“好啊,你問我什麼啦?”獵人裝出一副配合的模樣。“我告訴你我在安格瑪峰用來抓兔子的陷阱裏逮住了一隻紅瑪瑙金杯,於是去老雇主那兒想要換點零錢;那蠢貨抱著它不鬆手,給出的價格不比兩張梅花鹿的皮高多少。我等著永青之脈來一支識貨的商隊,結(jié)果卻是光輝議會的聖騎士團。無論怎麼說,你們總比康裏爵士公道點。”
萊蒙斯沒料到這個鄉(xiāng)下的小獵人居然還真的知道金杯的價值。他想到自己對少女神官做法的認(rèn)可,不禁臉皮上有點難堪。
“等到事情結(jié)束,我會彌補你的損失,先生。”
“是你,不是你們。”夏佐說,“我不在乎那點賠償,我在乎的是聖騎士團。你們真的對冰地領(lǐng)抱有愧疚嗎?”
然而萊蒙斯還沒迴答,交談就又被打斷了。“長官!”
若不是他深知聖騎士不會將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捅到自己眼前來,我們的聖騎士長可能就要發(fā)火了。自從亞莉克希亞離開後,他失落地想,一切都不對勁了。就連我的同袍,我的戰(zhàn)友,他們是否也在懷疑自己的長官能否領(lǐng)導(dǎo)好這個團隊呢?我對女神的信仰忠貞不渝啊!
“怎麼了?”他迴頭看見兩名騎士押著個小鬼走過來,“這孩子?”
“戴蒙?”獵人十分詫異。
“夏佐先生。”戴蒙垂頭喪氣。“我不是故意的。”他下意識就要撒謊。
“他在偷聽您的話。”一名騎士稟告萊蒙斯,“他一直躲在牆角,我們一過去就發(fā)現(xiàn)他了。我懷疑他是個夜鶯。”
“沒有這麼笨的夜鶯。”萊蒙斯倒不是不覺得一個小孩會是探子,而是這孩子身上一點也沒有神秘相關(guān)的魔力,他早就發(fā)現(xiàn)這家夥了。難得有冰地領(lǐng)的孩子敢主動接近光輝議會的騎士。
但騎士長明白手下的暗示。“看來是你認(rèn)識的人,夏佐先生,他很擔(dān)心你。”
獵人哼了一聲,“比陌生人好點。”
“又被逮住了?我告訴過你,戴蒙,偷窺不是好事。”威特克終於有點緊張了。他對聖騎士說:“這孩子是木匠的小兒子。”
“他還有個姐姐。”
騎士的話令戴蒙掙紮起來。獵人一眼都沒看他。“康裏爵士老愛盯著鎮(zhèn)上的女孩子,這種事情他也跟你們匯報?”
“不,康裏爵士今天下午到治安局請求幫助。他說有一夥傭兵想要他的小命。”這件事恰巧使他得知了使者的去向。萊蒙斯覺得一陣涼風(fēng)吹過後頸,他不適地動動肩膀。我並不畏懼任何人。騎士長皺著眉頭按下?lián)鷳n。
“我的老雇主幹著些上不了臺麵的行當(dāng),他和他的灰耗子一樣謹(jǐn)慎。”
“原本你也是康裏爵士的雇工。”不過萊蒙斯沒反駁夏佐對旅店店長的評論,“你辭職了。”
“金杯讓我短時間不需要擔(dān)心手頭問題。”夏佐迴答,“你們換走的古董還是什麼,也許把它交給你的上司,同樣會換來一段長假。篝火鎮(zhèn)就是被金杯變成這樣的。不管怎麼說,比原來強。”
“金杯不是神秘物品,篝火鎮(zhèn)的變化另有原因。”騎士長猶豫片刻,還是沒有將金杯丟失的消息告訴他。畢竟,獵人與後麵的事情毫無關(guān)聯(lián)。
“我要離開這兒,小鎮(zhèn)變成礦坑也與我無關(guān)。”威特克·夏佐咕噥一句,“所以能快點結(jié)束這樣無聊的盤問嗎?”
“先生,我也不願意浪費時間,月亮已經(jīng)出來了。”奇怪的是,獵人不安地看著逐漸降下的夜幕。忽然,萊蒙斯看到遠(yuǎn)空升起的火花。他適當(dāng)?shù)伢牽冢骸罢埜嬖V我所有細(xì)節(jié),我就讓你們迴家去。”
“就這麼多。我再沒什麼可說的了。”威特克咬緊牙關(guān)。
“那好吧。”聖騎士長說,“卡德爾,把那小鬼放開,別再給我添亂了。”露西亞保佑,這孩子迴去不要散布流言。他跨上坐騎,“我可以告訴你,先生,正義有時候會傷害到別人,但陣痛總好過慢性死亡。等無名者帶來深淵的惡魔,一切都遲了。”
“也許你永遠(yuǎn)不會理解,但露西亞依舊會保佑你們。我們代行著祂的意誌,這比凡人的認(rèn)可更重要。”他一拉馬頭,坐騎小步跑起來,把威特克和戴蒙丟在身後。
……
“主教大人找到了使者。”阿拉貝拉快步走到窗前,希望能看到莫裏斯山脈中升起的焰火。但夜空一片晴朗,星河好似銀帶,碎月在林立的高塔尖頂中若隱若現(xiàn)。就是沒有魔力的閃光。“他們的意見達(dá)成了一致。”
消息通過三色堇傳來後,園丁就無聲地退出門了。房間裏隻有女神官和丹爾菲恩,後者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一盞床燈。
她們坐在威尼華茲郊區(qū)城堡的臥室裏,門窗緊閉。房間呈保暖的方形,地上鋪著來自莫裏斯的絨毯,從門前直到壁爐,簡直沒有鞋子落腳的餘地。火苗跳躍在石壁中,讓厚木窗後的空氣溫暖得像春天。丹爾菲恩把身體陷在毛毯和羽絨裏。少女披著帶絨球的小坎肩,頭發(fā)鬆散,絲質(zhì)睡袍散發(fā)著香石竹和野玫瑰的香味。她手裏捧著杯加了蜂蜜的熱葡萄酒,腳上則套著及膝的羊毛襪。從頭到腳,這一身私人居家著裝的風(fēng)格都是阿拉貝拉聞所未聞的。
“所以你覺得我們也能達(dá)成一致?”
“我不知道我們的分歧在哪裏。”
顯而易見,我才是冰地領(lǐng)主。“沒錯,使者的決定代表著我的意誌。”丹爾菲恩看著女神官忽然站起身,腦海裏想得卻是花園中的矢車菊。除非我想像那些可憐的花兒一樣。更何況有奈登爵士和愛德格主教,提出異議可輪不到我這個才上任的冰地伯爵。
“這個過程不簡單,對嗎?”她很好奇議會怎麼說服了白之使。
“主教大人的確沿著蹤跡找到了使者。”女神官沒有隱瞞。在最開始見麵時,她們彼此還有一點小摩擦,但當(dāng)阿拉貝拉率先做出了保證後——她離開騎士的保護主動住進城堡裏來——事情就向著和平的方向展開了。“但暫時結(jié)盟其實是對方提出來的。”
“白之使?”
“他用金杯作籌碼,要求換取聖騎士團的幫助:白之使正在莫裏斯山脈尋找兩名神秘者。”
丹爾菲恩略一思索,“那麼使者尋找的人應(yīng)該與議會的任務(wù)無關(guān)了?”
“一個是克洛伊的神秘者,一個則是諾克斯的傭兵。”
諾克斯傭兵與克洛伊,丹爾菲恩對這個組合不陌生。她忍不住問道:“是他們嗎?”
阿拉貝拉知道她模糊的指意。“在霜葉堡你的確與他們打過照麵,小姐。兩個年輕人。他們追著威尼華茲本地的一個黑幫進入了山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