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12月31日夜


    “好吃麼？”啟仁托著腮，滿眼寵溺的問道。“我聽說這家店的烤年糕做得最好吃了。位子很難排的呢，還好我和這家店的店主是朋友，老早就定了位子。”


    “嗯……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年糕啊？”


    “我不知道。我定位子是因為我想來吃，而你……是下班後自己非要跟著我來的。”


    “啊……哈哈，當(dāng)警察就是累啊，一直幹到了新年前一天才有休假。不像別的人，29號就開始休假了。”


    她笑著轉(zhuǎn)移了話題。


    “有得休就偷著樂吧，就算是新年，不也還有同事在上班麼。咱們這工作啊，假期都是不定時的。咱們放假，罪犯可不放假啊。”


    她笑了笑，小聲問到：“哎，是你和這家店的老板是朋友，還是源和這家店的老板是朋友啊？”


    “當(dāng)然是源。因為我沒有朋友，隻有一大堆的臣下。”


    “你也挺不容易的。大晦日都不迴家陪陪二老呢。”


    “別說話，吃東西。烤年糕一會涼了就不好吃了。”


    “嗯……”


    她用笑容迴應(yīng)著他的目光。


    ……


    “老實說啊，自從上次抓了個小偷以外，個把月都沒發(fā)生什麼大案子了呢。啊這就說明我們這治安好，我們做警察的，也就可以輕鬆一點了。”他先吃完了烤年糕，由於無聊，便找起了話題。


    “吃東西呢，別和我說話。一會被噎死了你負(fù)責(zé)麼？”


    “怎麼不見噎死你。”


    “心真壞。”


    “什麼？”


    “這是實話。你這個腹黑王爺。”


    “我，腹黑？”


    ……


    “吶，剛才在店裏你說的話，現(xiàn)在給我解釋一下！什麼叫腹黑？”走出店門，啟仁仍然不依不饒的追問著。他貌似是個很在意別人看法和評價的人呢。尤其是……異性。


    “就是字麵意思。”


    她吐了吐舌頭，說。


    “我去……你瘋了是麼？要是被別人看到了，指不定誤會我們什麼呢……”她這個吐舌頭的動作實在是令到啟仁太敏感了。在他的心裏，他不想讓外人覺得自己和她有絲毫的曖昧。本來就沒有的事情，要是被誤會了那多冤枉。


    “知道啦。以後不吐舌頭就是咯。”


    她俏皮的鼓了鼓腮，說。


    “這樣子的動作也不要有啊！”


    “你指什麼啊？”


    “不要賣萌！絕對不要！”啟仁指著她的臉說：“你真的要頂著這麼一張中年男人的臉，做著青春少女的表情麼？”


    “我哥不是中年男人。”玄月為兄長不平道。“好吧……”她抿著嘴說，“我承認(rèn)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的確有點……”忽然，她豎起一根食指，肯定的說：“等我這幾天放假有時間，我花心思做一張幹淨(jìng)一點的假麵具，這樣看上去就不像中年男人了。你知道的啦，這張臉的主題是頹廢，看上去會老十歲是正常的。”


    “不止老十歲吧……”


    “你管我……”


    “是啊，我才懶得管你。”


    ……


    二人並排走在公園的水泥路上，啟仁開口道：“明天是新年。有件事，我……”


    “這麼吞吞吐吐的，”玄月嘴角勾起一絲笑意，“莫非是有事相求？”她怎麼會看不出看不出啟仁的心思這個人啊，八成是不想迴東京陪父母過年呢。


    “你在這個世界上，應(yīng)該沒有親人了吧？”啟仁問。


    “那又怎樣。”她說。


    玄月低著頭，望著腳下的路。


    二人僅有一肩之隔，近又不近，遠(yuǎn)也不遠(yuǎn)，卻分成了兩個世界。寒風(fēng)吹動了她的發(fā)，也吹動了他的發(fā)。此時此刻，他們兩個，似乎誰也不想對對方說哪怕一句謊言，所以……便隻好選擇了無言。


    自從上次離開她家以後。


    已經(jīng)有很長時間，沒有好好聊過天了。除了工作，便是工作。


    每天早上的問候，都顯得那麼敷衍。不知不覺間，心跳（動）的感覺，貌似已經(jīng)消失。


    左臣玄月忽然抬起頭，用餘光偷偷瞥了一眼。卻還是沒有再開口。


    “我理解你的孤獨和寂寞。沒有家人是一件令人傷心的事情……希望，你的哥哥還活著。”


    最終，竟是啟仁先開了口。


    玄月苦笑一聲，釋然道：“我曾經(jīng)……想要讓你成為我的親人。但……你拒絕了我。看來真的是我想太多了。你對蒲池氏的愛，是不容（易）撼動的呢。”


    “對此，我向你說聲抱歉。很多事情……可能現(xiàn)在，你還不懂。”


    “我覺得她很像一個人。”玄月別有深意的說道，“那是否就是你如此喜歡她的原因？”她轉(zhuǎn)過頭，望向他，等待著答案。啟仁沉默了。她親和的笑了一聲，再次把目光移向了腳下的道路。十餘秒後，她忽然開口說道：“即使真的是那樣，有件事我還是很想問……”她望了望天上的星星，接著，從外套裏掏出了一包香煙：“我到底，我到底是哪裏比不上一個……”說到這，她忽然笑了起來：“算了，說出來你又得跟我生氣了。”


    她吸了一口煙，接著說到：


    “真是不理解，為什麼我一個為你們家祖孫三代出生入死的特工，居然會比不上一個唱歌的……一個……嗬嗬……比不上她在你心裏地位高、份量重。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人們已經(jīng)不崇拜英雄了，而是崇拜那些……”


    啟仁冷冷的盯了她一眼，令她說到嘴邊的話又咽了迴去。


    ……


    咚咚咚


    是附近的寺廟撞鍾發(fā)出的鍾聲。它響起來了。在大晦日這天，寺廟會撞響大鍾，一共撞擊八十一下代表著消除來年，八十一種不同的疾病。


    “讓鍾聲，把你心疾消除掉吧。”啟仁雙手合十，閉目祈求上天道，“希望來年，你便是一個好女人了。”


    “如果你對壞的定義是謀財害命、殺人放火……這些的話，那麼，我並不壞。”她一臉冷漠的說道：“其實我比這其他很多人都要好。至少，我從來也沒想過要傷害任何一個修心向善的人。”


    “你既然知道她是誰有些話，不該說，便不要說了。整天在我耳朵旁叨叨，就像隻鳥似的，口中所發(fā)全是聒噪，言不及義，徒惹得人厭煩。”


    他對她，還是那麼的冷漠。總是那麼的冷漠……


    “我是知道她是誰！”左臣玄月轉(zhuǎn)過身，衝啟仁喊道：“可是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使你著魔！”


    “我會給你時間，讓你知道，她到底是一個多麼好的人。”


    “玄月至死不知她到底好在哪裏！”


    啟仁輕輕歎了一口氣，把短刀和配槍都取了下來，丟給了她，說：“替我拿著。因為，我真怕自己會忍不住……”


    玄月接住了他丟來的刀與槍。


    “我承認(rèn)，那個人的相貌，聲音，性格，都很像那個世界中的她。但……不同平行世界中的同一個我，真的還是那個我麼？別說她不是她……就算是那個世界中的她再生，我也不希望你為了她……忘記自己是一個君王。”


    啟仁剛要發(fā)作，忽然


    耳邊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


    啊啊啊啊救命！救命啊！


    “有情況！”玄月的反應(yīng)比啟仁還要快。或許是因為怕他罵自己，她竟一下子竄了出去，一眨眼便沒了影。


    “喂喂喂！”啟仁急忙追了上去。


    ……


    “嘔……咳咳……”玄月捂著嘴，差點把之前吃的烤年糕都快吐了出來。還好她早已習(xí)慣了麵對這種場麵，隻見她“咕嚕”一聲，又給活生生咽了迴去。


    “哇……你好惡啊。”啟仁笑道。


    “你剛才不也差點吐了麼。還好意思說我呢？”玄月用力捶了他一下，沒好氣的說道。


    ……


    在公園的草地上


    那是一個極其恐怖……惡心……令人反胃的現(xiàn)場……


    死者為22歲到28歲之間的成年女性，長發(fā)……體重大約在45公斤到50公斤上下。雙手反綁，繩結(jié)為難以掙脫的水手結(jié)，膝蓋彎曲……死者雙目充血，口部張開，麵部呈現(xiàn)一片死白，相信她已經(jīng)死了很久了。


    “咳咳……”看著這具屍體，啟仁不禁捂著嘴發(fā)出了幾聲咳嗽。如果隻是一具普通的死屍，並沒有什麼令人不適的……然而最為恐怖的是


    殺死死者的，貌似就是她的長發(fā)黑色的長發(fā)在脖子上纏繞了一卷，最後用一條黑色的膠繩固定……


    這是什麼樣的變態(tài)心理，是一個心靈怎樣扭曲的人才能做出的犯案手法。殺了人，還要把屍體弄成這副樣子，簡直相當(dāng)於把一個人殺了二次。


    啟仁和玄月趕到現(xiàn)場後，先對現(xiàn)場進(jìn)行了全方位的拍照，最後，啟仁用戴著手套的手解開了死者脖子上，那勒住她的長發(fā)……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啟仁差點吐了出來。死者的麵部表情……豈是一個“猙獰”可以形容的？


    看上一眼，晚上肯定做噩夢。


    她死前一定非常不甘……


    才至於她在死時不能瞑目……


    ……


    “源……你知道一個叫雨夜兇魔的變態(tài)殺人犯麼……”玄月用一種極為低沉的聲音說。她沉著臉，再也擠不出哪怕一絲的笑容。


    “雨夜兇魔？”源說。


    玄月蹲下身子，用手撥開死者上頭發(fā)，一邊觀察著死者脖子上的勒痕，一邊說：“那是一個一度曾改變了女性發(fā)型潮流的男人；心理極度扭曲變態(tài)的殺人狂魔，行兇目標(biāo)統(tǒng)一為長發(fā)及腰的女人，行兇特點是將受害者用自己的頭發(fā)絞死，並且會在行兇前和行兇後對受害者進(jìn)行侵犯。由於作案時間常發(fā)生在雨天或是夜晚，故而又被稱為雨夜兇魔……十三年前，他連續(xù)作案，殺害了多達(dá)13位無辜的受害者……之後便消聲滅跡，再也沒有做過案……警方追查了他七年，最終還是沒有任何線索……想不到，他居然又……”


    “會是模仿犯麼？”源突然說，“現(xiàn)在，尚不排除是模仿犯作案的可能吧？”


    “可能性很小……你看這個水手結(jié)，這是警方?jīng)]有對外公布過的案件信息，除了當(dāng)時發(fā)現(xiàn)分別十三具屍體的十三名目擊者以外……沒有人這個這個水手結(jié)的信息……”


    “我是不是可以這樣說如果不是雨夜兇魔重出江湖了的話，那麼……模仿犯就在當(dāng)年那十三名屍體發(fā)現(xiàn)者之中……又或許說，他們當(dāng)中，本就有一個是……”


    “警方當(dāng)年不是沒有懷疑過。畢竟第一個發(fā)現(xiàn)屍體的人的確有著很大嫌疑呢。但是經(jīng)過調(diào)查，他們這受害人死亡時間內(nèi)，都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


    “這樣嗎……”源看著死者，說：“如果她能告訴我，到底是誰殺了她，那就好了。”


    玄月冷冷的“嗬”了一聲，說道：“她要是能開口說話，那你，還有我，還有法醫(yī)，就都可以下崗了。”


    “誰說死者不能開口說話了。不要用耳朵，要用心去聽，你聽……她好像在說我好不甘心啊，為什麼是我……我要變成厲鬼……”


    玄月推了一下源，說：“別鬧了。大晚上的嚇不嚇人啊你。真想晚上迴去以後做噩夢啊？你好壞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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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嗬嗬……”源站起身，走到死者的身後，“兇手百分百是從後麵縊殺死者的。”


    “你這不是廢話麼！你從前麵勒一個給我看看？”玄月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我還說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透了呢，真是的。說點有意義有價值的好不好啊？源警視！源課長？你是不是升了職以後腦子開始不管用了啊？”


    源：“剛才發(fā)現(xiàn)的那個姑娘呢，叫過來，我問她幾個問題。”


    玄月：“在你忙著給屍體拍照的時候，我已經(jīng)問過了。”


    源：“是麼，她怎麼說？大晦日的淩晨不去看煙火，跑到公園……跑到這立著禁止入內(nèi)的草坪裏來幹什麼？”


    玄月：“問過了……她……內(nèi)急，找不到廁所……所以就想進(jìn)草坪裏來小解。這周圍的燈光很暗，加上人少，就像你說的，其他人都看煙花去了。”


    “哦……這個理由，怎麼說呢……強差人意吧。還是可以接受的。”源說，“你叫她留下姓名和住址了麼？”


    “當(dāng)然，這是基本。”她說。


    源迴頭看了一眼死者，再次歎了口氣，說：“看著好了，既然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第一個，那麼……就不會隻有第一個。如果我們不能盡快抓住那個畜牲，那麼，永遠(yuǎn)都會有下一個。”


    “值班的警員就快趕來了，現(xiàn)場這裏怕是用不著你這個搜查一課課長和我這個副課長來操心了。我們就迴辦公室裏，等著他們把案件資料送上來吧。”


    “唉～什麼時候，我隻能坐在辦公室裏頭等下頭送上來的案件資料了。真想像從前一樣，到處跑著去查案啊。”


    “還廢話，走啦！”


    玄月不耐煩的拉住了他的手，將他帶離了現(xiàn)場。


    而此時，煙花升空，照亮了一片天際。


    1984年，1月1日


    新的一年，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