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公主把秦舒留在中軍，但卻再也沒有開口詢問過他什麼。一路上林甫談性極高，不停地向傅羽問東問西，傅羽都不厭其煩地給他解釋。至於秦舒和蕭剛兩人，都隻能當(dāng)聽眾，安安靜靜地陪在他們身邊。


    曹鈞欠身道：“迴將軍，方才有守陵士兵阻攔在軍前，說有機(jī)密要事求見將軍。末將不敢大意，親自帶他過來。”


    蕭剛看他裝束，確實(shí)是禁軍中人，便問道：“你是陳校尉的部下？不在皇陵守護(hù)，來找本將軍何事？”


    “小人有機(jī)密要事稟報(bào)將軍。”王九說著便向左右看了看，然後道：“不知可否單獨(dú)向?qū)④姺A報(bào)？”


    “有話盡管說。”蕭剛不悅地道：“我禁軍將士素來齊心，這幾位將軍都是禁軍中人，不必隱瞞。”


    “是。”王九稍作思考，便道：“小人是守陵校尉陳隅的親兵，得知陳隅欲謀害諸位將軍，所以特來稟報(bào)……”


    “謀害我等？”蕭剛吃了一驚，轉(zhuǎn)而笑道：“你這謊言未免太假了，陳校尉好端端地為何要謀害本將？”說完又立刻變色喝道：“你可知造謠生事，誣蔑上官，是什麼罪名？”


    王九不驚不懼，坦然答道：“迴稟將軍，昨天晚上太祖陵寢被賊人盜掘，雖然陳校尉極力封鎖消息，但知情軍士還是少了一人。陳校尉擔(dān)心消息傳入京城，便使心腹?jié)撧挸侵校蚵牼┏堑膭屿o。得知蕭將軍親自帶兵前往皇陵，陳校尉猜想多半將軍是為他而來。陳校尉素來怨恨將軍當(dāng)初將他貶到皇陵，才落到現(xiàn)在這步天地。所以陳校尉打算拚個魚死網(wǎng)破，召集心腹死士埋伏在軍帳左右，隻等將軍等入內(nèi)，便一擁而上，把將軍等人就地?cái)貧ⅲ会嵩贄壒俣印！?br />

    蕭剛仔細(xì)打量王九片刻，緩緩道：“這樣滅族的罪行，若非親信之人，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不瞞將軍。”王九以頭觸地，道：“小人是陳隅身邊親兵，素來被他引為心腹，平時有什麼緊要之事，都是交代小人辦的。但小人雖然愚鈍，卻還明白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陳隅想要謀害各位將軍，行同造反，小人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跟著他找死。小人私下找了幾名弟兄商議，都不願跟陳隅謀逆，所以小人特意趕來向?qū)④姺A報(bào)，希望能將功抵罪，不給陳隅陪葬。”


    蕭剛點(diǎn)了點(diǎn)頭，抬眼看向周圍幾人，問道：“你們覺得他的話可信麼？”


    曹鈞立刻道：“陳隅自從被貶守陵後，對將軍極為不滿。這次自知又犯下大罪，定不能免，以他的脾性，倒是極有可能報(bào)複將軍。所以末將覺得王九之言，可信。”傅羽也表示讚成他的意見。


    秦舒見蕭剛看向自己，便道：“末將剛?cè)虢姡瑏K不認(rèn)識陳隅。但如果他犯下重罪，又深恨將軍，以人之常情，必是想臨死之前，也要?dú)④姴鸥市摹Ｔ僬咄蹙判⌒∫粋€軍士，他又有何膽量誣告上官？何況將軍去了皇陵，便能知道真?zhèn)危蹙庞衷觞N敢說謊？”


    “不錯。”蕭剛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笑道：“既然知道了陳隅的陰謀，哪又什麼好懼怕的？當(dāng)初陳隅就是本將的手下拜將，今日本將照樣要讓他一敗塗地。走吧，去皇陵……”


    “小人還有事稟報(bào)。”王九抬頭道：“小人想現(xiàn)在趕迴去，並按照陳隅的安排，和弟兄們埋伏在帳外。一來可以保證諸位將軍的安全；二來也能讓陳隅寬心，免得他發(fā)現(xiàn)不對，立刻逃走。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很好。”蕭剛再次點(diǎn)頭道：“你去告訴兄弟們，皇陵被盜，乃是陳隅飲酒失職。陛下隻罪他一人，其餘軍士一概不予追究，讓兄弟們不要跟著陳隅陪葬。至於你舉報(bào)有功，等陳隅伏法之後，本將自會嘉獎。”


    “小人明白。”王九大喜過望，急忙道：“兄弟們不少都擔(dān)心皇陵被盜，龍顏震怒，會禍及自身。所以才會受陳隅蠱惑，跟他一起謀逆。現(xiàn)在有將軍這句話，小人相信兄弟們都不會再跟著陳隅胡來。小人這就趕迴去，將此話轉(zhuǎn)告兄弟們。”


    蕭剛示意曹鈞送王九離開，然後對著林甫道：“林公公，陳隅有意加害本將。刀槍無眼，不如公公就和公主殿下車駕在此，不必前去宣旨了。”


    “這可不行。”林甫正色道：“咱家奉命前去宣旨，就算刀兵加身，也不敢絲毫懈怠。再說有蕭將軍在，難道還能容陳隅傷了咱家嗎？”


    蕭剛見他執(zhí)意要去，隻得道：“既然公公一定要去，那本將和曹、秦二位校尉護(hù)送公公前往；傅校尉則帶人在此保護(hù)公主殿下。”安排妥當(dāng)，蕭剛便留下傅羽及五百驍勇營，保護(hù)公主，其餘大軍繼續(xù)行進(jìn)，前往皇陵。


    到達(dá)皇陵駐軍營地，蕭剛見轅門無人迎接，便上前喊道：“本將禁軍都督蕭剛，讓你們陳校尉出來。”


    喊了兩遍，才見一名士兵跑了出來，道：“陳校尉請蕭將軍入營敘話。”


    蕭剛轉(zhuǎn)頭對著林甫低聲道：“看來王九所言屬實(shí)，陳隅確實(shí)是想將本將騙入營中。公公，你看……”


    “咱家要進(jìn)去傳旨。”林甫猜到蕭剛又要勸說自己，便打斷他地話，翻身下馬道：“蕭將軍陪咱家一起進(jìn)去吧。”


    蕭剛無奈，也隻好跟著下馬，帶著幾名禁軍，陪同林甫一同入內(nèi)。秦舒也換上普通禁軍衣甲，跟在兩人身後。在來的路上，蕭剛等人便商議好，由於陳隅認(rèn)識曹鈞，隻好讓他帶兵在外；秦舒則化裝成士兵，跟著蕭剛?cè)霠I。蕭剛自信以他和秦舒的武藝，再加上這幾個挑選出來的軍士，就算陳隅埋伏，他們二人也足以保護(hù)林甫的安全，更何況還有個內(nèi)應(yīng)王九。


    蕭剛等人跟著那軍士，來到主將帳前，卻還不見陳隅出來迎接。蕭剛不由道：“你們陳校尉的架子也忒大了，也不出來迎接上官。”


    那軍士急忙陪著笑臉道：“陳校尉偶感風(fēng)寒，身體有些不適，還請將軍不要見怪。請。”


    蕭剛冷哼了一聲，便邁步入帳，既然知道了陳隅的陰謀，他也沒有什麼好擔(dān)心的。林甫、秦舒等人也都隨後進(jìn)帳，卻發(fā)現(xiàn)帳內(nèi)空無一人，根本沒有陳隅的影子。蕭剛頓時怒道：“陳隅究竟何在？”


    那軍士還是搖頭道：“小人不知，但陳校尉有令，讓將軍在此等他。”


    蕭剛還待再問，秦舒卻已經(jīng)搶上去，一把抓住那軍士，厲聲問道：“那王九在哪裏？”


    那名軍士吃了一驚，正要開口推辭，卻聽旁邊有人喊道：“將軍，小人在這裏。”眾人尋聲望去，便將王九一身血跡地向他們跑過來。


    “小心。”眼看王九要跑到麵前，背後卻突然射出一支冷箭，秦舒急忙丟下手中的人，撲上去救下王九。然後反手將羽箭扔出，正好射在放冷箭的人身上，那人慘叫一聲，便倒地身亡。剎時間，周圍湧出不少禁軍，將秦舒等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


    蕭剛四下望了望，還是不見陳隅，怒道：“你們想謀反麼？陳隅呢？”周圍士兵卻都並不迴答，隻是惡狠狠地望著他們。王九苦笑一聲，道：“將軍，陳隅帶著人去劫持公主了。”


    “什麼？”蕭剛急得一把抓過王九，喝道：“究竟怎麼迴事？”


    王九被他這樣一抓，牽動傷口，疼得齜牙裂嘴，片刻後才道：“小人趕迴營後，陳隅便讓人把小人抓起來。原來他本來就懷疑小人，所以借小人之口，把將軍等人騙到營中，然後自己帶著人去抓公主了……”


    “那他們都願意跟陳隅造反？”蕭剛指著周圍的士兵道：“難道他們都不怕滅族之禍？”


    王九又答道：“陳隅告訴他們，說皇陵被盜，陛下震怒，不僅主將要被處死，便是普通士兵也要流放邊塞，永不返鄉(xiāng)。與其如此，倒不如拚死一博，抓住公主為人質(zhì)，然後一路北逃，出塞投靠鮮卑人。”


    “這些話，他們也信？再說這裏到塞外多遠(yuǎn)的路，朝廷大軍連區(qū)區(qū)幾百人也奈何不了麼？”蕭剛放開王九，清了清喉嚨，高聲道：“諸位兄弟，皇陵被盜，陛下隻罪陳隅一人，與你們無關(guān)。你們千萬不可聽信陳隅蠱惑，各自迴帳……”


    “大家不要相信他，他是騙我們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要是皇帝肯饒恕我們，怎麼還怕大軍前來？”


    王九也在後麵壓低聲音道：“陳隅就是這樣給他們說的。如果朝廷隻怪罪他一個人，那麼隻需要派個校尉來接任就行了，沒有必要派其餘禁軍過來接替防務(wù)。既然另外派大軍來守陵，那麼原來的守陵士兵肯定是要被懲罰的。”


    “混蛋。”蕭剛低罵了一句，又大聲道：“另派大軍前來，是因?yàn)楸菹掠X得皇陵守衛(wèi)不足，要加派人手。並不……”


    “別信他……”秦舒一直密切注意著周圍的情況，等到那人再次開口，立刻飛身而起，撲了過去。此人是陳隅的心腹，專門躲在軍中散布謠言，希望能為他挾持公主拖延時間。見秦舒撲了上來，那人急忙一邊後退，一麵揮刀阻攔。左右的幾名禁軍也都下意識的舉起兵器，保護(hù)同伴。


    這些禁軍雖然都是百裏挑一的精銳，但秦舒武藝既高，又是突然偷襲。所以輕易得避開周圍幾人的攻擊，扣住那人手腕，反將他手中的鋼刀架到自己的脖子下麵，喝道：“你是什麼人，竟然幫陳隅蠱惑軍心？”


    那人卻並不畏懼，反而喊道：“兄弟們，他們要?dú)⑷藴缈诶病！?br />

    王九這時站了出來，道：“我認(rèn)得他，他是陳隅的堂弟，叫陳成。弟兄們，別信他的。陛下知道皇陵被盜，是因?yàn)殛愑顼嬀剖殻粫肿镂覀儭ｊ愑缱约褐\逆，想要拉我們墊背，我們千萬不能上當(dāng)……”


    陳成立刻還以顏色，喊道：“王九貪生怕死，出賣大家，大夥兒別信他的。再說現(xiàn)在陳將軍估計(jì)已經(jīng)動手了，就算陛下能饒了皇陵之事，但劫持公主的罪名，陛下能饒恕嗎？弟兄們，聽我的，殺了他們。”


    一眾禁軍聽後，神色又都變得更加猙獰。既然已經(jīng)上了賊船，哪裏還有返迴的餘地？陳隅雖然不是個稱職的校尉，但卻是個很好的上司，對於部下士兵相當(dāng)縱容。守陵是件很無聊的差事，若是有士兵私下進(jìn)城喝酒，陳隅向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且經(jīng)常還和士兵一起喝酒。所以在這些守陵士兵的眼中，陳隅是個平易近人的好上官，他們寧願相信陳隅，也不願相信總共也沒有見過幾麵的蕭剛。


    “蕭將軍，怎麼辦？”林甫焦急地道：“萬一公主殿下出了什麼意外，你我萬死也不足恕罪。”


    蕭剛看了看周圍的士兵，猶豫道：“如果現(xiàn)在發(fā)信號讓曹校尉帶兵進(jìn)來，這些人必然愈加堅(jiān)信陳隅的話。一旦雙方交戰(zhàn)起來，死得可都是我大充禁軍啊。”他之所以一忍再忍，就是不願意看到穿著同樣衣甲的士兵，互相打得你死我活。


    “顧不了那麼多了，我的蕭將軍。”林甫跺腳道：“再不抓緊時間，公主殿下就危險了。雖然有少公爺在，但陳隅有心算無意。萬一有個好歹，我們怎麼向陛下交代？”


    秦舒帶著陳成緩緩?fù)肆宿拋恚牭絻扇说膶υ挘驳溃骸皩④姡聸Q心吧。這些人參與陳隅的謀逆，都是罪有應(yīng)得。”


    “好吧。”蕭剛也知道永寧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可不敢冒險，隻好道：“本將這就發(fā)信號讓曹校尉帶兵進(jìn)來。”


    陳成在旁邊聽得真切，又張口喊道：“他們要……”秦舒立馬舉手成掌，在他脖子上用力砍了一下，頓時便沒了聲音。


    守陵士兵見秦舒突下狠手，都開始**起來，一個個目露兇光，隻要再有人稍微慫恿，肯定會撲上來跟他們拚命。蕭剛默歎一聲，知道再無挽迴的餘地，便準(zhǔn)備發(fā)信號讓曹鈞帶兵進(jìn)來。當(dāng)年太祖皇帝密製火藥，雖然嚴(yán)禁在明間傳播，但一直卻在軍中傳用。禁軍的信號，都是由此製成的焰火。蕭剛正伸手入懷，準(zhǔn)備拿出焰火發(fā)射，卻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然後有個聲音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陳隅已死，諸軍各迴營帳，等候發(fā)落。”


    蕭剛、秦舒等極目望去，就見傅羽縱馬而來，手中高舉一顆血淋淋的首級，不停地重複剛才的那句話。


    “是陳將軍，兄弟們，跟他們拚了。”不知道是誰在人群中喊了一聲，守陵禁軍都大吼一聲，分別向著蕭剛、傅羽等撲了過去。


    “神機(jī)營，準(zhǔn)備，射……”曹鈞帶著五百神機(jī)營士兵，緊跟在傅羽身後，見到守陵禁軍動手，便下令發(fā)射連弩。一輪箭雨下來，慘叫聲大作，守陵士兵倒下大半，剩下的百餘人都被連弩的巨大威力嚇呆了，傻傻地站著不動。倒下的死了還好，那些身中數(shù)箭，卻還有口氣在的，都嘶聲慘叫，讓原本安靜的軍營，頓時熱鬧起來。


    傅羽又高喊道：“放下武器。”這次剩下的守陵禁軍都很配合，“咣咣”地把兵器扔在地上。曹鈞見危險解除，命神機(jī)營將士把這些士兵分別看押起來，然後陪著傅羽兩人趕到蕭剛麵前，行禮道：“末將來遲，請將軍恕罪。”


    蕭剛癡癡地望著地上的屍體，半響沒有說話。秦舒看到傅羽手臂上包紮的白布，急忙問道：“賢弟受傷了？”林甫也搶著問道：“公主殿下無恙吧？”


    原來陳隅猜想公主身邊肯定護(hù)衛(wèi)深嚴(yán)，便也換上士兵的衣甲，讓心腹手下帶去求見傅羽。聲言陳隅已經(jīng)伏誅，蕭剛命他們護(hù)送公主前行。有蕭剛、秦舒兩人一起動手，所以傅羽並去起疑，結(jié)果被陳隅偷襲成功，傷了肩膀。陳隅一擊得手，也不趕殺傅羽，立刻撲向公主馬車。他當(dāng)年在禁軍中，連蕭剛都瞧不在眼裏，手上也確實(shí)還有幾分本事。守護(hù)為馬車旁邊的禁軍，都不是他的對手，很快被他殺了數(shù)人，衝到馬車上。


    眼看陳隅就能成功挾持永寧公主，傅羽心中大驚，拚死趕去保護(hù)。哪知車內(nèi)劍光一閃，陳隅被長劍所傷，立刻退下馬車。傅羽正覺得奇怪，就見葉靈持劍走出馬內(nèi)，頓時欣喜若狂，不顧身上的傷勢，與葉靈一起圍攻陳隅。陳隅雖然勇悍，但傅羽和葉靈兩人的武藝都不在他之下，又何況兩人聯(lián)手？三五十招後，便被逼的險象環(huán)生。陳隅倒還算是條漢子，自知必?cái)。活姳磺埽尤慌e刀自盡。


    傅羽見陳隅帶人偷襲公主車駕，猜想皇陵有變，便讓葉靈保護(hù)公主，自己取了陳隅的首級趕來。見到守陵收兵將蕭剛等人圍住，便大聲高唿，想要讓這些士兵投降，結(jié)果還是沒有免去這場屠殺。


    蕭剛聽他細(xì)細(xì)說完，又歎了口氣，道：“去把公主殿下接來，打掃營寨，屍體都好生掩埋，受傷的人也立刻救治。”然後轉(zhuǎn)對林甫道：“林公公，就勞煩您迴宮將此事稟奏陛下，請陛下示意，該如何處理。”


    林甫原來是來宣旨，押解陳隅迴京的。現(xiàn)在既然陳隅已死，他的任務(wù)也算完成了，便向蕭剛等人告辭，帶著幾名侍衛(wèi)，趕迴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