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吟見了子攸進(jìn)來,便告退了,分寸拿捏的剛剛好。
子攸走進(jìn)來的時候司馬昂也沒覺出什麼不對來,他於猜測小女孩的心思上不通得很。子攸眨巴著一雙秋水眼看了他半晌,他心裏在想著皇後的事,全沒留心,還想著叫下人們擺飯。
子攸低聲說了一句,“什麼意思呢,傷還沒好,就陪小老婆喝酒。”
司馬昂有一會子沒緩過神兒來想子攸說的是什麼,子攸更是心裏不痛快,轉(zhuǎn)身就走了出去。司馬昂才醒悟過來,“子攸,才剛進(jìn)來,你又要去哪裏?”
“反正不是找小老婆喝酒去。”子攸嘟囔了一句。
司馬昂又好氣又好笑,“你給我站住。”
子攸口裏低聲說了一句,“不站住又如何?”可腳步到底還是止住了。
司馬昂扶著腰上的痛處從椅子上慢慢站起來,沉著臉說,“你又要上哪去啊?騎馬出去撒潑?還得我出去找你,你才迴來麼?這一向你還覺得鬧騰的不夠麼?”
子攸被這句話惹惱了,再兼上羞愧,上一迴若不是自己任性,也不會把司馬昂連累的差點沒命,隻是司馬昂總是沒怪過她的,她還能裝個臉皮厚,如今司馬昂教訓(xùn)她幾句,她就吃不住了,惱羞成怒,抬起腳來就要走。
司馬昂知道子攸的脾氣,這一走又不知道要去哪,況且也不知道多久能迴來,連忙急走幾步,一把攥住子攸的手腕。“你還真走,我真想看看你這丫頭生的是什麼心肝。”
子攸已經(jīng)瞥見司馬昂左手捂著腰間,想是早上走動得多了又扯動腰傷,迴過頭來又見司馬昂臉上有氣,倘或司馬昂如舊日那般冷冷淡淡無動於衷,她也就走了,可司馬昂居然真動了氣,她心裏反倒一甜,司馬昂跟小老婆喝酒這一段公案也丟開暫且不提了。伸手握了司馬昂的手,“皇後娘娘召你什麼事啊?這一趟走下來,傷口隻怕又扯痛了吧。”
司馬昂見她緩和下來,自己心頭一鬆,也笑了,“我若說了為什麼,你又要生氣。”
子攸想了想,大約是為司馬昂冷落了側(cè)妃的事,“那你怎麼說呢?”
“我還能怎麼說。”司馬昂無奈地笑了笑,“不過也不隻有這件事,還有別的,我知你心中也明白,我也不說了。”
子攸喜歡司馬昂這句,“我知你心中也明白”,倒好像他們本來是心意相通,好些話都不用明說。她也知道司馬昂說的是襲擊自己的蠻子的事,想到司馬昂也許去跟皇後挑明了此事,心中又感念。子攸低下頭,半日不語。
司馬昂看著她,“攸兒在想什麼?”
“我在想,這就夠了。”子攸抬頭望著司馬昂微笑,然後又不說話了,一隻小手握著司馬昂的手慢慢撫摸,顯見得對他喜愛已極。
司馬昂看著子攸滿臉的喜氣洋洋,輕輕kao在他身邊心滿意足的模樣,心中不禁有些酸澀,自己明明什麼都做不到,她卻仿佛對他這個丈夫心滿意足。“子攸,我……”
子攸抬起頭好奇地看著他,他有些心疼子攸,因心疼她便心酸起來,叫子攸名字的聲音聽著甚是有些動情,他自己不好意思起來,轉(zhuǎn)開了頭,“我是想說,等將來一切都安定了,我能得與你長相廝守,這輩子心願便足了。”
子攸呆了半日,忽然一笑,額頭輕輕kao在他懷裏,“我不敢要長相廝守,奢望太過,隻怕神佛都不容我。我隻要你這麼一句話,我就足夠了。沒你這樣的話,我哪怕活一千年也索然無味,有你這樣的心思,我便是明日便飄渺成魂魄也……”
“攸兒你給我閉嘴。”司馬昂冷冷地說,把子攸嚇了一跳,就噤住了。司馬昂聽著子攸的話著實不好,也不知子攸小小年紀(jì)為何對將來根本不報以什麼好的希望,“你哪來這麼多的喪氣話,難道我就如此kao不住?我為什麼非要負(fù)你不可?”
子攸白皙的臉皮兒慢慢泛了紅,“我不是……不是那個意思。”
司馬昂的聲音也軟了,“那是什麼意思?”司馬昂低下頭看著子攸的臉,隻見她眼波如水,麵色桃紅,幾乎要哭了,那模樣說不出的可憐可愛,也不知怎的就忍不住在她的麵頰上親了親。子攸的臉越發(fā)地紅了,連他自己臉上也燒熱,兩人都扭開頭看著左右。
半晌司馬昂笑一聲,訕訕地說,“你是我……你是我娘子嘛……”真是半點平日的風(fēng)流瀟灑都無有。子攸胸口裏跳得厲害,也無暇嗔怪他,低著頭說不出話來,也沒了素日的利落口齒。
還是六兒進(jìn)來,“都這時候了,王爺王妃還不吃飯麼?午飯都是時候了”
子攸沒說出話來,司馬昂吭吭哧哧地說,“嗯,好,好,就擺午飯。”
聽得子攸一笑,拉著司馬昂的手要他坐下,“你站了好半日,腰上不疼嗎?”
司馬昂見她體貼自己,越發(fā)覺得心甜意順,也不想想當(dāng)初子攸對他也是好的。可有時候,心意這東西非要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幾圈之後才能領(lǐng)悟。
子攸收拾掉拘謹(jǐn),也不再顧慮以後,隻願算計好了身前事,想著走到哪一步算哪步。一時用過了飯,她跟司馬昂談?wù)勚v講,說得多是子攸童年趣事,子攸說起自己幼時闖下的大禍,做出的種種糊塗事,司馬昂也忍不住笑。待子攸問司馬昂的舊事,那就簡單的多了,讀書、騎馬射獵——可知皇家的生活是無趣的。
子攸說起童年時的趣事,便想起爹爹來,“爹爹這一次出征,我原以為月內(nèi)就能凱旋,誰知到現(xiàn)在尚未攻下城池。”
其時子攸正與司馬昂對弈,司馬昂棋逢對手正覺高興,聽到子攸說到這裏,拈了一子沉思了半日,“倘或大將軍即刻便打了勝仗班師迴朝,你哥哥可能就要動手奪權(quán)了。大將軍在外耽擱的時間越長,局勢便越不明朗,你哥哥便越要觀望,而且大將軍久不能取勝,必然要生一變,你哥哥更不能動手了。如此說來,就是好事。”司馬昂說到這兒,又歎息了一聲。
“你為什麼歎息呢,”子攸望著他,“你說的生變是什麼呢?”
司馬昂的棋子落了下去,笑吟吟地看著子攸,“我這盤還是輸了,為夫不是夫人的對手。”
子攸隻要聽到司馬昂叫她夫人,必會臉紅,這時低了一迴頭,忽然心頭一震,“啊,你覺得北方蠻族真有那麼大膽子會趁機(jī)發(fā)兵嗎?”
“那就要看大將軍的軍隊要被南邊藩王拖累多久了。”司馬昂不笑了,“我倒不想讓你也擔(dān)心,可總要跟你說出來,叫你心裏有個數(shù)。你想,連母後都能跟北方蠻族互通聲氣,難道南邊的藩王就不會麼?”
子攸的心頭籠上一層陰影,“戍邊的軍隊如今並不算太少,隻盼著他們能為國家出力。”
抬起頭卻見司馬昂搖了搖頭,“他們隻是防備蠻子一兩個部落小股騷擾的,倘或是草原上的蠻子集結(jié)成軍團(tuán),那便又不好說了。”司馬昂停了停,“倒是多日不見陳長卿了,這小子雖然狂妄,卻常有些出人意料的見解。”
子攸掩口笑起來,“他必然是上次跑到這來出主意被你撞見,再不敢來見你了。”
司馬昂也笑了,歎了口氣,“我知道,他也罷,你也罷,那時總歸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既如此,我又如何隻在意自己,卻不肯體諒你們?那也太無氣度。陳長卿不敢再來也是人之常情,明日我叫齊烈去望侯他一番,他雖然是個書生,卻有些氣魄,隻怕與齊烈倒說得來。”
子攸看著司馬昂笑而不語,司馬昂也是一笑,“夫人莫非是笑我軟弱婆媽,不像個英雄好漢?”
子攸搖搖頭,“我隻是想起我的啟蒙先生,有一日他醉酒之後品評曆代帝王,說道,要平而不庸,威而不猛,雄才大略而不失機(jī)敏,正大光明而不失人情,這才是人君該有的資質(zhì)。我想他若見了你,必定喜歡。”
司馬昂哈哈大笑,“可我此時並不想做人君,隻想做你的夫君。”
一語說的子攸又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