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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將晚的時候,子攸獨自離了王府,慢慢地在街上走著。 就快要過年了,街市上車馬簇簇好不熱鬧,就連行人的腳步也輕快得很,說話的聲音也大,子攸一路行來,隻覺得笑聲不絕於耳。


    她這一條街走下來,耳朵裏聽到的話都是在說哪家的醬菜做的好,又是誰家的火腿熏得正,要買些備著,不然到了年跟前兒一準兒買不著,又或者說哪家酒樓一直到初十都包滿了,再不趕緊著,頭正月都撈不著在那風光地方擺酒請客,要被人笑話了。


    子攸聽得心裏好生羨慕,想到倘或自己生在那樣的小家子裏,這個時候心裏算計的就該也是這些事了,雖然瑣碎,可是卻有趣的緊,年前忙活一場,心裏也是滿足喜樂的。


    她又想起書上有這樣的記載,人的前世今生都是寫在西方靈河岸邊的三生石上的,那麼假若她跟司馬昂這一世都托生在寒門小戶裏,一定也還是有緣結為夫妻的,隻不過那時候犯愁的事可能就是如何維持生計。 那又是個什麼情景呢?她想起文君當爐,相如滌器的典故,忍不住獨自微笑,臉上悄悄地熱了起來。 隻是可惜司馬昂雖然也擅撫琴,卻從沒為她撫過一曲《鳳求凰》。


    她想著那個典故,又慢慢地想起了故事的後來。 後來她會慢慢地衰老,就像卓文君一樣,然而茂陵女卻青春年少,嬌豔欲滴。 那麼司馬昂也會像那個與他同姓的風流男子一樣娶下小妾,朝三暮四嗎?誰知道呢?自古以來地男子大抵是相同的,可女子卻是癡傻的多,不懂得一夕足以的道理,不明白永生永世是謊言,就連一生一世都是不可信的。


    子攸在繁華卻不與她相幹的街市上停住腳,仰起了頭。 頭頂是一片星漢燦爛,身邊是她參不透的塵世。 她想到若真有那一天。 她卻不是卓文君,她隻是一個凡俗女子,寫不出《白頭吟》來留住她地夫君。


    何況她也不是那樣尋常的市井女子,真有那一天地時候,隻怕她連“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的瀟灑都沒空使出來,如若她不能更早地抽身退步。 她就要身不由己,或許還會死無葬身之地。


    她的年歲不大,可是活這一輩子卻不容易,她想到自己大概是命硬,小時候就死了娘,險些喪命的時候是常有的,可她這條命又硬得很,偏偏是那無常的索命爪勾不走的。 於是次數多了。 她就算不是心如鐵石,可也不怎麼怕死了。 如果有生死相搏地地方就叫做戰場,那她從幼年開始就已經在戰場上掙紮了,生死對於她來說,分際並不那麼明顯。 她隻是想著,隻要她不是被司馬昂殺死的。 那就無所謂了。


    子攸深深地吸了一口冬夜裏冷冽的空氣,想著自己這是怎麼了,愛司馬昂愛得越深,就越害怕自己會被他殺死,愛得越深怕得越深。 難不成司馬昂竟然成了自己這輩子最怕的人?那幹脆現在就逃走不是好麼?嗬嗬,這樣的心思就算說出來,也一定沒人相信,可是她的手放在胸口,又分明感覺得到那裏麵的恐懼和悲傷。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出不來,身後卻忽然間傳來一個人喚她地聲音。 把她嚇了一跳。 “攸丫頭。 你一個人在這裏做什麼?”


    子攸轉過身去,才知道她的身後不知什麼時候站了個老道。


    她唿出一口氣來。 拍著胸口說道,“師父,您老人家是想嚇死我嗎?怎麼走路連個聲息都沒有?”


    老道沒有接口她的玩笑,眼神卻有些嚴厲,他低聲說道,“那麼王妃又為什麼連個侍衛都不帶呢?要知道在這京城裏,想要王妃性命的人可並不少。 方才如果我是要殺王妃的人,王妃現在已經橫屍街頭了。 ”


    子攸擺了擺手,笑道,“別說的那麼嚇人啊,師父你是安心咒我嗎?我在京城已經轉了一個半時辰了,就知道師父你會看見我,來找我地。 ”


    老道士打量了子攸幾句話的功夫,才慢慢地微笑起來,“原來你是故意引我出現的,果然聰明。 ”


    子攸向前麵指了指,“那裏有個小酒館,十分整潔僻靜,酒卻不錯。 我請師父喝酒罷。 師父不必叫我王妃,還像方才那樣叫我攸丫頭就是了。 ”


    老道士也沒有推辭,跟著她向前邊走去,果然走了不遠便看到有個小酒館在路邊。 店麵不大,裏頭拾掇的卻整潔。 進門便看見窗邊有一方小火炕,上麵放著個小桌子,看著倒是幹淨暖和的。 王妃似乎跟這裏極熟,隻招唿了一聲,沒等點菜,店家已經把酒菜端上來了。


    子攸為老道士倒了酒,“師父,我是直性子的人,有什麼說什麼,不會轉彎抹角。 有一事我一直想不明白,所以就來直接問師父罷。 師父,像您這樣武功高強極有能力的人,又是這樣大的年歲了,為什麼要甘願給我爹爹辦差呢?難不成……難不成是我爹爹給你吃了什麼藥,要挾你麼?”


    老道拈著胡子笑了起來,“攸丫頭,你這是傳奇話本看多了,還是在書場裏頭聽書聽多了?”


    子攸也笑了,“那您老說說吧,您是司馬昂的師父,司馬昂敬您,您的兒子姑娘都在王府裏,可您為什麼要去替爹爹辛苦辦差呢?您老啊,就在王府裏養老不好麼?姑娘兒子都在身前,閑了呢您就遛鳥逛茶樓子,順便教我兩手,把司馬昂學到地功夫都教給我,不然將來您徒弟欺負我地話,那怎麼辦呢?您起碼得把我教個跟他平手才是啊。 ”


    “你這丫頭,小王爺不被你欺負也就是了。 他還敢欺負你?”老道不上子攸的當,可是臉上地笑意卻濃了些,“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想叫我離了你爹爹,去你府裏,給你辦事吧。 看把你這小人家給精的,誰的牆角你都想挖一挖。 見到得用的人,便要想著法兒給你那小夫君籠絡著。 小王爺得了你。 真是……”他沒再說下去,卻點點頭,頗有歎息之意。


    子攸吐吐舌頭,一邊跟他喝酒,一邊嘰嘰咕咕把鍾無風和鍾莫雨兄妹平日裏的趣事說出來給他聽。 原是想說動他一二分,套套近乎,隻是漸漸發覺自己這些話似乎都不大能說動他。 他有時笑笑,有時卻隻是沉默著,到後來他再開口問的都是司馬昂地事。 先時子攸心裏有所防備,怕說多了司馬昂的話,會對司馬昂不利。 可是漸漸地她發覺這個老道也不大問什麼讓她不好迴答地,他們談談講講說的最多的也都是平時的閑事。 司馬昂讀書如何,司馬昂弓馬如何,司馬昂什麼時候娶的側妃。 皇後如何等等等等。


    老道士又問起司馬昂冬天是否仍舊咳嗽,子攸搖搖頭,司馬昂雖然看起來不像穆建黎那樣壯得像頭牛,可卻要有力的多,而且身子也好得很,從沒見有什麼病。 子攸問起來。 老道士便說起司馬昂少年時的舊事。 說司馬昂隻要進了山裏打獵,便是說什麼也不肯輕易出去,若是叫他追蹤到了什麼稀罕地獵物,那他更是能幾天幾夜不眠不休。


    有一次他帶著司馬昂進山之後走得太遠了,趕上了連雨天,又無處避雨,司馬昂在雨裏淋了兩天一宿,迴宮之後就發了一天一夜的高燒,把太醫都嚇壞了,後來還是大將軍送來了一種外藩進貢的藥來。 也不知道是什麼藥。 不過司馬昂吃了之後倒漸漸退了熱。 隻是留下了些毛病,每年到了秋分之後常會犯些咳嗽的毛病。


    子攸聽他說起司馬昂少年打獵的事。 聽得入神,巴不得他多說些,“這些事他都沒說過呢!不過我瞧他的病一定是養好了。 再說一般人小時候有的毛病大了常常就長好了,我小時候也是病怏怏的,現在就活蹦亂跳了。 不過這樣說起來,我就明白他一個深宮裏嬌養地皇子,怎麼會那麼有毅力耐力,原來是這樣磨練出來的。 師父,師父,您也真是關心他呢,都這些年了,還念著這些舊事,還記掛他身體。 唉,說起來,咱們雖然是這樣的人家,可您是他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以後我就拿您當自家長輩看待。 ”子攸大約是醉了,嘴裏開始犯渾,“而且您也知道皇上——就司馬昂他親爹那荒**無度的模樣,平日裏兒子的死活他都是不問的,隻要有女人不斷送到他宮裏,他就什麼都不管了。 哼,我真是瞧不上他爹爹,哦,還有他娘……我就不說了,說起來我就有氣,。 師父,您說,怎麼他們偏偏是他地雙親呢?我是寧願孝敬您,也不愛進宮去見那兩位的。 ”


    老道士沉默不語,也喝幹了杯中的酒,轉開了話題,後來說得更多,又說到側妃。


    說起側妃來,子攸的嘴巴就扁了,不大愛說。 老道士笑著說道,“聽說側妃懷了小王爺的孩子?”


    “我都才知道的事兒,您老怎麼知道?”子攸挑起了眉毛,一臉的不悅掩都不掩,“難不成您老人家還趴王府的窗戶根兒了?”


    說得老道士哈哈大笑,“你這妮子。 你滿京城的搜羅名醫進王府裏給側妃診脈,這事兒傳的九城都知道了,你說我怎麼知道地?”


    “啊?”子攸歎了口氣,她還沒想到這事兒,隨即又說道,“哼,知道就知道了唄,您瞧我多賢惠。 ”說完了又做了個鬼臉。


    “心裏不爽快?”老道士察言觀色,他這麼大地年歲了,有什麼不知道的呢,“你心裏記恨小王爺了?”


    “不恨。 ”子攸搖了搖腦袋,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還不定是怎麼迴事兒呢!這裏邊兒地事啊您老人家不知道。 ”


    “可你這樣子也不像不惱恨的樣子啊?”老道士問道。


    子攸已經有了五分醉意,手裏還拿著酒杯慢慢地喝,“我也不是惱恨,而是……而是有時候你明知道事情絕不是看起來的那個樣子,可是你心裏……你心裏到底還是有什麼地方難受得很。 師父,您老年輕時候有過這樣的體會麼?”


    老道士點了點頭,隔了一會兒歎了口氣,“攸丫頭,咱們都是凡人,有時候看到的未必是真的,這是對的,難為你這麼小就明白這個道理。 其實,重要的這裏麵看到的。 ”老道士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這裏麵看到的才是真的,如果你覺得迷惑、痛苦,不知道如何去做,不知道怎麼選擇,就聽聽這裏怎麼說。 ”


    子攸本來醉得似乎要趴在桌子上了,不過她聽了這話就笑瞇瞇地又坐起來,“師父說的是,我也是這麼想的。 所以我才不信司馬昂會有那樣的事還瞞著不對我講的。 隻是,我總要司馬昂親口否認,我才能放得下心來。 師父,您就幫我這個忙好不好?”


    老道士一怔,忽然想到原來子攸是在這兒等著他呢。 再說子攸今天總不會是平白無故地來找他吃酒的。 他要說不行,不肯幫她的忙,可是前頭的話已經說得那麼多了,也下不去那個臉。 隻得陰下老臉來,做一個冷麵模樣,隻可惜子攸還是笑嘻嘻的,那就是擺明了知道他是故意冷臉,壓根也沒把他的臉色當迴事兒。


    他歎了口氣,“你想怎樣,就說來聽聽看吧。 ”


    子攸坐直了腰,方才那醉酒的模樣都不見了,人也精神得很,“師父,您真是疼我們。 等您將來什麼時候想通了,覺得年歲大了,想要告老還鄉離開爹爹,您一定得來王府,我一準兒孝敬您老人家。 您放心,我不是要您老給我這小輩人辦差,您老隻管清清靜靜地在王府裏頤養天年就是了。 ”


    老道士終於微笑了,那雙眼裏的銳利陰寒都不分明了,也許是子攸的話起了作用,他看著子攸的模樣,倒像是在看著自己的孩子,“雖然王妃說的隻是玩話,但是我仍舊謝謝王妃。 ”


    他說得太過認真了,子攸心中有所觸動,也收斂了笑意,不覺也認真了起來,“我說的都是真的,不是玩話,我喜歡大家都在一起,熱熱鬧鬧的。 ”


    老道士的笑意更濃了,他點了點頭,“好吧,攸丫頭,你有什麼吩咐,說出來吧,看我這個老頭子能不能幫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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