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攸你笑什麼?”司馬昂牽著子攸的手,慢騰騰地走上了臺階,子攸正在前頭拉著他快走。
“你的腿疼麼?如果你的腿疼,那我背你走罷。”子攸笑嘻嘻地迴過頭來,齊烈和劉舍跟在他們的後頭,不過離開了一段距離,也在後麵說著話。
司馬昂忍著笑,“攸兒,左邊走。”子攸向左望去,那是一道拱形石門洞,古老的門已經破碎倒塌,子攸好奇地發覺拱門背後的走廊雖然沒有火把可是並不昏暗。司馬昂跟著她跨上最後一階臺階,站在她身邊。他拉著她的手向走廊裏走去,“子攸,你看上麵。”
子攸抬起頭,這裏就是一條由石頭堆砌成的走廊,可是在石頭走廊的頂部,有一個個鑿開的小窗口,日光就是從那裏照射進來。這就是這裏取光的方式麼?與中州人蓋房子的方式完全不同。“攸兒,再看這裏。”司馬昂又指了指一邊的牆壁,子攸才發覺這裏的牆壁慢慢地雕刻著浮雕,隻是掛滿了灰塵,有的浮雕的凹處都已經被泥土糊住了,可是那無損這些浮雕的美麗,子攸驚歎地看著那宏偉壯觀的壁畫,大約有三個人高,而長度呢,子攸看著那條似乎沒有盡頭的走廊。
“我想草原的遊牧民是出不了這樣的能工巧匠的。”子攸輕聲說,她越來越覺得這裏的人並沒有遷徙,她沒有高聲說話,是因為她真有些害怕驚動這裏沉睡的靈魂。那些壁畫中的人物就像她在城外看到的雕像那樣真實,她在一個浮雕的女人麵前站住,她在畫裏,就站在水邊,手裏捧著一隻水罐,她的麵龐真實而飽滿,子攸覺得自己從畫中甚至看到了風,她的頭發被風吹拂起來,她的衣裙也飛舞了起來,她的嘴角有一絲微笑,她正在把水罐送給那邊的一個男人。“她長得真美。”
司馬昂看的卻是子攸,“還沒.有你一半那麼美。”他伸手去拂拭掉一處凹痕上的泥土,“你看這裏。”
“有刀痕。”子攸也注意到了,“我在城.外的石頭像上也看到了,有一個石頭像也被砍斷了一塊。”
“這裏應該是這個女子頭上的.某個東西被挖掉了,你覺得這個女人頭上的這個位置上會有什麼?”司馬昂問她,但是他好像已經知道答案了。
“我覺得應該是頭飾。”子攸摸了摸自己的頭發,“這個.地方如果帶著什麼珠花,應該是很好看的。”
“嗯。”司馬昂拉著子攸向前走,“你看這裏,有很多跪拜.的人,他們都在跪拜一個人,這個人應該是皇帝。你看他的頭上,他帶著的這個東西應該跟父皇的冠冕一樣的 ,可是這裏也有一個砍鑿的痕跡。”
子攸認真地看了一會,這裏還有很多這樣地方,.每一個都在很微妙的地方,最後他們走到一副星辰圖的地方,子攸目瞪口呆地看著星辰隻留下了軌跡,所有該有星辰的地方都隻剩下了一個窟窿。她有點明白了,“這些地方原來都應該是鑲嵌的寶石,有人把它們摳下去了?難道他們在離開這裏的時候,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拿走了,連這個東西都不放過?”
“那怎麼可能呢?”.司馬昂摟住了子攸的肩頭,他覺得子攸有點害怕了,“譬如有一天你要離開王府,你會把房子上的什麼東西摳下來拿走嗎?不大像啊。而且,誰會把皇帝冠冕上的寶石鑿掉呢?那也太不敬了。”
子攸搖搖頭,“我隻要帶銀票就好了。”
司馬昂忍不住一笑,摟著子攸繼續向前走。他們走了大約一頓飯的功夫才穿出了長長的走廊,子攸發覺自己又走到了有臺階的地方,這一次臺階是向下的,她小心地扶住司馬昂,知道他腿上的傷還沒好,在走向下的臺階的時候會比上去的時候更困難一些。可是,這條向下的臺階也未免太長了些了。子攸比較了一下她走上臺階的時間,發覺自己應該已經走到地下去了。
她有點害怕,“司馬昂,咱們現在是在哪裏啊?我覺得我已經走到地窖裏了。”
司馬昂摟著她,“還要再下走呢,別怕,有我在這裏。”
好在兩邊的牆壁上有火把在照著亮,看來是司馬昂前一天到這裏的時候,就在四處探索中把重要的地方都放好了火把,而且派人不辭辛苦地更換。可是這裏太靜了,子攸覺得自己簡直就像是在往地下陵墓走,不過可能也是因為這裏的這座城池,本來應該有成千上萬的人居住,現在隻住進來他們這一百來號人,所以就實在空得可怕,也寂靜得可怕。“司馬昂,司馬昂,這兒不會是這裏皇帝的皇陵吧?”
“這裏是水源啊。”司馬昂不在意地迴答他,“隻是跟咱們那裏大不相同罷了。”
“是水井麼?”子攸已經問了第三遍了,在子攸的心目中,水,不是從水井裏打上來的,就是從河裏舀上來的。
“你要是這麼說呢,這裏也是水井,是大一點的水井。”司馬昂迴答她,一麵又在琢磨別的,“我想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
“什麼?住在地下?”子攸迴頭看了司馬昂一眼,她生怕司馬昂真決定要住地下,可憐巴巴地說,“我……我喜歡有太陽的地方。”
司馬昂笑出了聲,“你說什麼呢,子攸,我是說,我想咱們在這座城裏住上一段時間,等到過一段時間邊關重新開通的時候,再看看能不能迴大顥去。至少咱們也得在這裏待到這個寒冷多狼的春天過去的時候。有這些房舍暫住,總要比在草原上風餐lou宿,受草原人襲擾要好的多。草原可汗曾經下令過,擅入戈壁者死,所以我想,應該不會有草原上的牧民隨意到這裏來。咱們正好可以在這裏休整一段時間,跟著我來的那些人裏還有不少的傷兵。”
“唔,”子攸放心地點點頭,其實她到了現在,才不在意什麼時候迴大顥國,或者什麼時候去哪裏呢?“好的好的,我隻要跟你在一起,在哪裏都是一樣的。”
司馬昂看著她的眼睛微笑了。子攸又看了看他,“那你是要跟我說什麼呢?”
“我是要說,咱們還有的是時間在這座古城裏探索,今天看了水源,就要迴去了,我看你的臉色,隻怕要好生將養一段時間才好。”司馬昂隻是想把子攸勸迴去,剛才看浮雕壁畫的時候,子攸好想有一股子不把這裏的人去哪兒了弄明白就不迴去的架勢。
“我聽你的。”子攸乖巧地說,反正司馬昂的腿也不利落,迴去就迴去。可是又走了兩節臺階,她停住了腳步,愣了一會兒,“司馬昂,我是不是耳朵壞了,我好像聽見了河水流動的聲音,可是咱們現在應該在地下很深的地方啊。嗐,真不知道這裏的人挖這個大菜窖是要幹什麼?”
“子攸,這就是我要跟你說的這裏的人了不得的地方。”司馬昂笑著在一處板門前停下來,板門上有兩個圓環,司馬昂抓住一個輕輕地旋鈕了一下,板門就吱吱叫著向裏打開了,“這就像他們城門的機關一樣精巧,而且曆經了許多歲月,依然完好如初。”
劉舍在他們身後加快了腳步,跟齊烈一起也走了過來。司馬昂牽住了子攸的手,“來,攸兒,走過來。”
子攸感覺到有風從門板後麵吹過來,她的頭發被吹拂了起來,她跟著司馬昂走進了最後一道門。裏麵有更多的火把點燃著,還有一個士兵正在打水,見到他們來了,連忙站起身。
子攸驚詫地看著眼前的情景,幾乎不敢向前邁步。她看到了什麼啊,一條河流?一條貨真價實的河流,在她的腳下緩緩流動,她就站在堤岸上,一條石頭鋪就的堤岸。在地下極深的地方。“這……這是什麼啊?”
司馬昂帶著子攸向前走,在幾十步遠的地方,有一個巨大的矩形湖泊,那一定是人挖的,自然的湖泊是不會有這樣的棱角。可是那湖泊太大了,子攸能看到的不過是湖波的一角,在更遠的地方,湖波已經消失在黑暗中。
“這裏是沙漠嗎?是地下嗎?”子攸覺得自己有些像是在做夢,湖水把波浪推送到她的腳下,她聽到了浪濤聲,她就像站在詭異的夢中,眼前是一片地下海洋。
“古書上記載,有些幹旱的地方,會有地下河流,恐怕這裏就是一條地下河流。這裏的人發現了地下河流,就像咱們治水一樣,他們治理了地下河流,我想他們大概把許多涓涓細流匯集在了一起,最後又造了那樣巨大的一塊湖泊,用來蓄水。這大概就是這座城能夠建造在戈壁灘上的秘密。”司馬昂向水中丟了一塊石子,激起一片浪花。
子攸看著司馬昂,司馬昂笑了,“我知道夫人在想什麼呢?既然有這樣了不得的技藝,既然水源沒有枯竭,這裏的人為什麼還要離開這裏,舉族遷徙。”
子攸現在覺得有些害怕,她本來不信鬼神,可是現在卻覺得這裏的人或許是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殺死了。剛才的那個士兵還在這條河流裏抓到了一條魚,那是隻沒有眼睛的魚,他當做稀罕物拿過來給司馬昂看,結果把子攸嚇壞了。司馬昂揮揮手叫那士兵趕緊把魚丟迴去,一麵摟著子攸向上走。
“不會有鬼神的。”司馬昂笑著拍怕她的肩頭,“本來是想你沒見過地下河,領你見識一下的,誰知卻嚇著了你。這裏的人絕不是鬼神殺死的,鬼神可不會搶他們牆上的寶石。”
子攸又一次站在陽光下,才覺得安心,她朝司馬昂扁起了小嘴,男人跟女人,好像總歸是有那麼一點點差別的,隻是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