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攸。”司馬昂突然出聲說話,嚇了子攸一哆嗦。
“恩……嗯?”子攸抬起臉來,有些驚慌,她生怕司馬昂說她很讓他失望,而且很讓他難過,最好能先迴大顥國去,不要在這裏跟著他,他想自己一個人。
“你看那裏。”司馬昂沒有迴頭看她,他指了指腳下,子攸思索了一陣子才迴過神兒來,“那裏,看到了嗎?那裏是這個城邦的中心。如果這裏真有什麼值得咱們去看的東西,應該藏在那裏。就像你說的,這個地方比咱們的京城還要大,是什麼樣的人建了這麼大一個城,卻舍得倉促離開呢?那是說不通的。你想不想去那裏看看?”
“好啊。”子攸點點頭, 小心地伸手過去挽住司馬昂的手,司馬昂沒有鬆開她的手,她鬆了一口氣,慢慢攥緊了司馬昂的手,“我覺得住在這座城的外層的都是貧民和士兵,你看那些房子,雖然很大,可是除了通往水源地的那條路,其他地方都破爛的很,咱們走到這裏就不同了,連石頭上都雕了花。不過這裏好像不是人住的地方,你看那個地方好像是神龕,好像原來供過什麼,隻不過好像都被人用刀弄下來砸碎了。”
“是啊。”司馬昂輕聲答應了一聲,“他們供奉的好像跟草原人供奉的不同。我見過草原人供奉的神,是個女人的形象,好像跟這裏殘存的不大像。”
“唔,是的是的。這裏的人應該跟草原人壓根就不是同宗。”子攸連忙迴答,“是不是都被草原人給殺了,草原人卻說他們全都遷徙走了?”
“全殺了?”司馬昂看了看這座.宏偉的城池,怎麼看也像是能住下幾十萬人的模樣,“一下子就殺掉幾十萬人?要占領他們的城池?可是這裏是空著的啊?”
“遊牧民族是不稀罕土地的,他們.也許隻是為了來搶奪這裏的財寶。”子攸簡單地做了一個解釋,至於到底是為了什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她並不關心,她隻是想找出一些話來跟司馬昂說。
司馬昂又陷入了沉默,子攸也.找不出話來說,她緊張地拉著司馬昂的手,她現在一點也不想去看那個什麼中間的位置,那裏蓋了座很高的房子,說不定是這個番地的皇宮,可她現在什麼心思都不大有了。“司馬昂,咱們還是明天再去看吧,我想迴去歇一會兒了。”
司馬昂終於迴過頭來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看了看.她的麵色,看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她指望著司馬昂能再關心地問她一句,可是司馬昂什麼也沒說,就帶著她往迴走。自作自受,怪不得連爹爹都不怎麼喜歡她,心疼她。子攸在心裏歎了口氣,拉著司馬昂的手,身子kao在他的胳膊上,幸好他沒推開她。
他們走迴到齊烈和劉舍的身邊,劉舍的臉色不是.太好,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子攸打量了他一眼,難道他還能比她更倒黴嗎?
劉舍看起來就是有話要說,不過他好像又有點.不想說,他看了齊烈一眼,似乎是希望齊烈能替他開口。可是齊烈的眼睛還有點腫著呢,他最近不拘做什麼事都謹慎持重,話就更少。子攸一直想跟他說點什麼,可是司馬昂跟她說不必如此,一是從當時的情形來看子攸並沒有錯,二是從如今的情形來看,那些從京城裏出來的人都應該懂得謹慎。
總之劉舍隻好.自己去跟司馬昂說,今天出去打獵的兵士又是無功而返,這麼些人隻打到了九隻兔子,儲備的食物也已經沒有了,一百人吃九隻兔子……
子攸抬頭看著司馬昂,如果這樣下去,那就真的有些麻煩了。可司馬昂隻是一笑,“九隻?這數目還挺吉利的。”
劉舍沒想到王爺就是這麼迴答他的,他有點不知所措,還等著王爺再說點什麼,可是王爺也沒再開口。一直以來,他們的指望就是王爺,他們也算遭遇過不少險境,可每一次王爺都是胸有成竹,拿得出解決之道來。
這一次,司馬昂就那麼帶著子攸走了過去。子攸好奇地迴頭去看劉舍,他好像還想衝過來繼續跟司馬昂說今天沒飯吃的事,但是被齊烈攔住了,齊烈跟他嘀咕了幾句話。子攸就算不聽也知道,那一定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之類的話。是啊,兵士們打不到獵物,司馬昂能有什麼辦法呢?大家都是看著草原上的蠻子輕輕鬆鬆地kao著打獵就能生存,可實際上裏邊的道道兒哪有那麼簡單。
可是吃不上飯了畢竟是大事,這一天所有人都很消沉。這地方很大,不過為了方便,所有人都住得很近,司馬昂在確保所有的城門都封上了之後,就把所有人都集中在這個門口,住在上下兩層的房舍之中。雖然裏城的房舍要更好一些,可是司馬昂覺得這裏更安全,他關閉了通往裏城的門,把這裏圍成了一個不大的區域。這一天,子攸幾次跑到樓梯邊上去看下邊的兵士在做什麼,今天沒有多少人說笑話,可能從昨天甚至前天開始有些人就在挨餓了。
子攸跑迴自己住的那間大房子,司馬昂正坐在褥子上kao著小幾讀書,翻開拂去隻有那麼幾卷書,子攸覺得司馬昂都該倒背如流了。她走過去趴在褥子上,她希望司馬昂跟她說點什麼,看不出來他在跟她生氣,甚至看不出來他故意不搭理她,可是她就是……“我剛才聽一個侍衛說,在他們家鄉裏邊,遇上荒年,娘親就讓孩子每天晚上都早早地睡覺,睡著了就不餓了。”
“那倒有些道理。”司馬昂隨口應了她一聲。
子攸翻身躺下,她覺得頭有些疼,“你晚上什麼都沒有吃,是嗎?”
司馬昂沒有迴答她,她知道自己猜對了。過了一會兒她慢慢地說道,“我不想離開你。你會一直帶著我的是不是?不管去哪,也不管吃什麼?”
司馬昂放下了書,他看著子攸的側臉,子攸躺在褥子上晃了晃她的小皮口袋,“我有很多錢,可是卻沒想到有一天有錢也買不到一個燒餅。”
司馬昂忍不住笑了,氣氛緩和了很多,子攸也笑了,“就像我很愛你,可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所以就算我很喜歡你,將來我也可能換不到你的一點喜歡。”
“子攸。”司馬昂低聲說道,“我喜歡你,在這個時候,你能陪在我身邊,我心裏很滿足。可是,嗬嗬,我隻是在想,我是不是過於自私了,我什麼都給不了你,為什麼還非要把你帶在身邊呢?已經有幾天都在這裏找不到什麼食物了,所以用不了多久我可能就不得不帶著人迴到草原上去了,那裏要比這裏要危險的多,我可能會變成草原上無人收撿的枯骨。我守不住你。”
子攸背朝著司馬昂,司馬昂看不到她臉上的神情,隻是她的聲音幹巴巴的,“可是你也沒什麼辦法,隻能自己幹難受。你怎麼把我送迴去呢?我要穿越草原的話,那是一樣的危險,不是被狼吃了,就是被蠻族人抓住了。說不定我還來不及迴到中州去,就已經變成骨頭了。”
“子攸。”司馬昂輕聲叫了她一聲,他知道子攸惱了,她是個牙尖嘴利的丫頭,真的惱了的時候,話就像刀子。
子攸背向他坐了起來,又站起身向外走。
“子攸,你要做什麼去?”司馬昂也站了起來,子攸若要是這個樣子,那就是很不對勁了。
“隨便走走。”子攸低聲說。
“走走?”司馬昂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這是什麼地方?外邊又天黑了,你要隨便走到哪裏去?”
“隨便走走就是走走。”子攸惱火地一把摔開他的胳膊,她迴過頭來,司馬昂才看見她眼裏的淚,“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我要另找個地方睡覺。”
“你鬧什麼?這裏是王府的深宅大院嗎?你以為你在裏頭說什麼外頭都聽不見嗎?”司馬昂低聲吼著,一麵卻拉子攸的手,把她拉迴懷裏,這真是個所有人都心緒不寧的夜晚,他其實不該讓子攸難受。
子攸的眼淚流了下來,她壓低了聲音,“我不是成心說那些話的。該被埋怨的人是我,和我爹。你也不用覺得對不起我,你難道還不知道嗎?根本就沒人在乎我怎樣,你已經對我很好了,這樣就夠了,你根本就不該多想什麼,我沒那麼嬌貴,也沒那麼好命,我死在哪裏都是死,不論是這裏,還是京城,我在哪裏都活不成,都沒有什麼分別。隻要你自己不覺得難受就行了。”
司馬昂呆呆地看著子攸,他想擦子攸臉上的眼淚,可是被子攸推開了手,“真的沒關係,司馬昂,連我爹爹都不覺得我死了他會有所愧疚,你就更沒必要想那麼多了。我想待在你身邊是我自己的事,你什麼都不用去想,就算我對你好,就算我給過你什麼,可是我這麼一個隨時都可能被什麼人殺死的人,有什麼又有什麼用呢,死了就什麼都沒了。你就當是你撿到的就是了。”
子攸轉開臉,自己抹掉了淚水,她不知道自己跟司馬昂說了什麼,她什麼都不知道,也記不清,隻知道司馬昂一言不發地站在她身後,他們就那麼沉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