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瘮人,是吧?按時間推算,他詛咒的那個可汗可能就是被你殺死的那個。”子攸盯著司馬昂手裏拿的那塊木板,“死人的詛咒。好可怕啊,好可怕啊。快把那塊板子丟出去吧。”
司馬昂沒說什麼,把那塊板子放到帳篷外邊,洗了手迴來摸摸子攸的臉,“現在覺得怎麼樣?也沒見咳嗽難受,隻是發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了。”
子攸一笑,撫摸著他的手,“我就說了麼,我是太緊張了,才會發燒。”
司馬昂臉上有些泛紅,貼近子攸把她摟進懷裏,“子攸,你可千萬別生病。”子攸被他摟得太緊了,有些上不來氣,悶在他懷裏還說,“怎麼樣,怕了我了吧?”
司馬昂拿她沒什麼辦法,“至少現在你不惦記著往這做廢城裏頭跑了。我去叫人熬了米粥來給你喝。”
子攸抱著他沒撒手,“司馬昂,你吃了飯了麼?”
司馬昂沒迴答她,想把話題.轉開,“草原人的戰爭經常伴隨著屠城滅族麼?”
“是啊,可是一次殺這麼多人的,應.該是絕無僅有,所以那個可汗就封鎖了消息,不肯叫人知道。”子攸想了想,迴憶起以前在大將軍府時聽說過的那些關於草原各部混戰的往事,“再說,這裏出美女,好些草原上部落中的貴族娶的妻子都是這裏的人。也就是說,可能有很多個小部落的可汗,他們的母親就是這裏的人。所以在部落聯盟裏勢力最大的部落因為貪心而搶劫了這裏,屠殺了這個種族之後,必然要隱藏行跡罪證,以免其他的部落糾集起來討伐他們。隻是後來,他們為了維護這個秘密,必然用了嚴厲的措施,以防有人闖入這裏,看到真實的情形。”
“我想也是,如果不是因為現在.是戰爭時候,這裏出了空擋,否則的話,咱們也不是這麼容易能走到這裏來的。我想這裏應該有草原的蠻子的伏兵阻著。”司馬昂揉了揉子攸的小臉,覺得她有些累了,連忙又把她放迴褥子上,讓她躺下。
子攸拉著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她的頭有點.疼,“不會還有伏兵吧?畢竟都過去幾十年了。”
司馬昂見她精神頭兒不大足,便離開了一會,迴來.喂了她一碗米粥,沉默著看著這個在京城唿風喚雨揮金如土的丫頭津津有味地喝了一碗沒什麼味道的粥。再守著她一會兒,她就睡過去了,所幸沒有繼續發燒。
子攸又睡了好久,醒來的時候覺得自己神清氣.爽,舒服的不得了,張開眼睛就叫了一聲,“司馬昂。”
沒人答她,她翻.身坐了起來,司馬昂不在這裏,她自己挽起了頭發,整了整衣裳,站了起來,向帳篷外頭看了看,也沒見司馬昂的人影。子攸推開了房門,立刻聽到外頭有嘈雜聲,門口隻有一個看起來心神不寧的侍衛,子攸有些不安,“王爺在哪裏呢?”
那個侍衛緊張地像外看了看,“可……可能在城上。”
“出了什麼事了?”子攸也向下看了看,往常總在下邊烤火的兵士都不見了。“人都到城上去了?”
“王……王妃娘娘,”那名侍衛緊張地有些結巴,“今天出去打……打獵的人都沒迴來,王爺派了些人去找,也不見迴來。現在……現在好像忽然來了不少人,圍在城門外頭,王爺剛才也上城上去了。不……不知道是哪裏來的一夥人,好像是……好像是蠻子。”
子攸頓時覺得晦氣,怎麼說了什麼就來了什麼。她急忙向樓梯下走,想繞到城上。侍衛連忙跟上去,“王爺說,若是王妃醒了,就請在這裏等等,王爺很快就會迴來。”
子攸看了他一眼,“哄小孩麼?”
那侍衛愣了一下,子攸已經跑下樓梯了。她剛跑到司馬昂身邊,想趴到城牆上向外看一眼,就被司馬昂一把拉了迴去,推到身後。下邊有人用草原的語言喊了一句。
子攸拉著司馬昂的手,“他說——你開不開城門,他每問一句就要殺一個人。”
司馬昂沒有迴答她的話,子攸看不見司馬昂的臉,迴頭看了看齊烈和劉舍,他們兩個神情凝重的可怕,子攸忽然想到,或許這已經根本用不著她來翻譯了。城外傳來刀劈進身體的聲音,子攸心頭發涼,終於知道司馬昂為什麼不讓她到前頭去看。“他們殺的是誰?”子攸低聲問了一句,她迴過頭看看,身邊站著的幾乎全是傷兵,嗬,她想起來早上司馬昂問齊烈的話了,今天能行動自如的士兵幾乎都去打獵了,莫非全都被人擒住了?
“他們恐怕已經偵查到這裏有人了。”劉舍低聲迴答子攸,“咱們有兩個拖逃迴來的人說,他們挖了陷阱,又設了伏兵……咱們的人全數被擒。現在……已經砍了兩個人的頭了。”
子攸無聲地貼緊了司馬昂,司馬昂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蠻子從沒放棄過這裏。有一個拄著劍的傷兵朝城門外啐了一口,他是銅羊關裏原來的守將,大大小小的場麵見得多了,“王爺,咱們不能站在這裏看著弟兄們被砍頭。他媽的!這就跟在銅陽關裏看著臨陽城的兄弟們被砍頭的那天一樣。天殺的蠻子!王爺,打開門血拚一場算了。”
子攸攥緊了司馬昂的手,她不知道外頭有多少人,可是就算他們隻有一百人也足夠製服這城裏的人了,這裏的人多數都是傷兵,而且蠻子都守著門口,就算他們都當起縮頭烏龜,那也會餓死在這裏。
劉舍和齊烈是王爺的侍衛,本該以王爺的安全為重,可是兩人對望了一眼什麼也沒說出來。也有幾個金吾衛見了這一幕難免膽寒,站在離城牆有一段的地方,木然地沉默著。
司馬昂一隻手突然重重地拍了城牆一下,子攸嚇了一跳,他猛然迴過頭來,看著子攸的眼睛,子攸有些害怕,司馬昂的神情有些奇怪。他深深地看了子攸一眼,子攸覺得他眼裏的留戀和不舍就像是在看她最後一眼,“你……你要幹什麼?你想開城門?”她吞咽了一下,止住心裏的害怕,“我也覺得該打開城門,大不了……”大不了死在一起,可是她不大想說出來。
司馬昂捏了捏她的手,忽然抬起手來,撫摸了她的麵頰一下,就當著一眾侍衛的麵,子攸的麵上有些燒熱。司馬昂轉開了眼睛,看著齊烈,“我把王妃的命托付給你。你把她帶到地下水源那裏,那裏麵的牆壁上有一個機關,可以從裏麵關上水源地的最後一道門,外人無法從外邊打開那道門。你是知道的。”
“什麼……”子攸驚詫的有些說不出話來,她拉緊了司馬昂的手,“胡扯,我才不去!我不去!”
齊烈遲疑了起來,他也想保住王妃的命,可他不想舍棄了這些人獨自活下去。
司馬昂又看了她一眼,他沒有再向她微笑,他看著她,像是想把她的模樣最後一次烙在心裏,他又向齊烈下了命令,語氣堅決,不容人反抗,“齊烈,把王妃帶到下麵去,把她的手綁上,無論她威脅你什麼都不要聽她的,把她的嘴堵上。”他轉開了頭,不再看子攸了,他朝著齊烈吼了一聲,“齊烈,你沒聽到我的話嗎?”
齊烈走了過來,子攸抓著司馬昂的手,臉漲得通紅,“我不去,我不想躲起來,不是說好了要一起的嗎?你騙我!”子攸要哭了,她不想離開司馬昂,她要躲起來,像那個什麼狗屁王子蘇門丁那樣躲在地下活著嗎?她不要,她不怕死,她隻是不想一個人。
司馬昂硬下心腸來甩開了子攸的手,“快點,把王妃帶下去。等到外邊安靜之後,再把她放開。把她送迴大顥國。”齊烈抓住了子攸的胳膊,子攸拚命掙紮著,司馬昂不敢看她的臉,更怕看她的眼睛,“把她平安地送迴去,不要迴京城,把她送到……送到上官縝那裏。”
“不。”子攸低聲地叫著,她哭了起來,齊烈抓不住她,真的找了根繩子把她的手綁在身後。外邊又砍掉了一個士兵的腦袋,城上的士兵卻一片靜默,沒人敢看王爺和王妃。司馬昂背對著子攸,他一直在看著外邊,他沒有眼淚,卻一動不動,像是變成了城外荒漠裏的石像。
“王妃,得罪了。”齊烈低聲說,他抓起子攸的胳膊,把她托了起來,向下走去。
“司馬昂。”子攸尖叫了一聲,可是她離司馬昂越來越遠了,她怎麼都沒想到司馬昂會有這麼一手,她被帶到了地下,她不住地尖叫,掙紮著想要掙拖開繩索,齊烈最後不得不用她的手帕堵住了她的嘴。她在黑暗的地下河邊瞪大了眼睛,看著齊烈關閉了那道門,她的眼淚奪眶而出,她叫不出他的名字了,隻能嗚咽地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