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攸在迴到王府之後差不多哭了半個晚上,司馬昂一直在低聲哄勸著她,不過他大約也知道子攸為什麼哭,如果穆文龍能早一點對自己的女兒表lou出慈父的一麵那就好了。子攸現(xiàn)在很難受,一多半是因為愧疚,她沒想到爹爹會允許她跟司馬昂在一起,她也沒想到爹爹很愛她,她一直以為爹爹的心裏隻有他那個傻瓜兒子。
可是司馬昂覺得穆文龍給子攸的溫暖來得太晚了,黎明的時候,有一個穆府的老奴來向子攸和司馬昂傳話,大將軍穆文龍在子夜時候走了。子攸聽到那個消息的時候,是從睡夢中驚醒的,她剛剛睡了一小會兒,結(jié)果就聽到了噩耗。司馬昂看著她披著衣裳坐在帷幕後頭,臉色蒼白,渾身顫抖,幾乎哭不出聲來,他心疼地把她抱進懷裏,她才哭出來。
六兒也被驚醒了,跑進司馬昂和子攸的臥房,問小姐是不是應(yīng)該起來,這個時候按照禮法他們都應(yīng)該去穆府裏。司馬昂把子攸抱了起來,讓六兒伺候她換上衣裳梳上頭發(fā),一麵又吩咐人去給子攸送碗蓮子羹過來。司馬昂一麵憂慮子攸,一麵又憂慮外頭的事,現(xiàn)在穆府裏真的去的嗎?難道穆建黎不會在那裏等著他們送上門去?穆建黎如果要篡位,那在今晚正合適,子攸和司馬昂都在京城,他要是放過今晚這個機會,那可就是夜長夢多了。
子攸已經(jīng)梳好了頭發(fā),司馬昂看著她一身縞素,頭上隻cha了一隻鑲了個珍珠的簪子,臉上滿是淚痕,連眼神不知怎的都怯弱可憐,他把她拉起來,摟進懷裏,她緊緊地攥著司馬昂的衣服,卻忍不住眼裏的淚水,“我爹爹也死了,我從此以後再沒有爹娘了。”
司馬昂的心裏難受起來,他輕輕地拍著她的肩頭,“子攸,你還有我呢,我會陪著你的,一直到老了的時候,好麼,別哭了。”司馬昂摟緊了子攸,可是心裏更擔憂的是穆府裏現(xiàn)在根本就不安全,可是他也不忍心跟子攸說,現(xiàn)在或許不適合迴她的娘家。外頭的車馬都已經(jīng)在準備了,王府裏的侍衛(wèi)都被齊烈和劉舍叫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司馬昂聽到.外頭有些混亂,好像是齊烈正大著嗓門在跟誰嚷嚷,在這個時候,這可不是好兆頭。司馬昂一時有些分神,向窗外看去,一麵把子攸扶起來,想把她扶到裏屋去。可是子攸不肯讓司馬昂把她送到裏頭去,她緊緊抓著司馬昂的衣服,竭力站在原地,司馬昂擔憂地看著她,卻發(fā)現(xiàn)子攸也抬起了頭,雖然她還在哭著,可是卻沒有神智昏聵,他鬆了一口氣,他真怕子攸在父親去世的打擊下變的衝動起來。司馬昂忽然發(fā)覺自己很敬佩穆文龍,畢竟子攸是他教養(yǎng)出來的女兒,他說過他放手叫子攸去獨自做事,讓她知道如何做事,這是不容易的。
房門被打開了,門口的丫頭似乎.都來不及稟報,齊烈就闖了進來,“王爺,王妃。”
“出什麼事了,你剛才在跟誰吵.嚷?”司馬昂低聲說道,他已經(jīng)把子攸扶到椅子上坐了下來。
“是大將軍的手下的一個將軍。”齊烈黑著臉說,口氣.不善,仿佛還在生外邊那個人的氣,“他帶了不少人馬來,把王府給圍上了,說是不許王爺和王妃到穆府裏去。”
“什麼?”子攸手裏的帕子掉在了地上,她的臉色比方.才更蒼白了,她想到了那一定是穆建黎的人,眼下隻怕是兇多吉少。司馬昂的一隻手搭在她的肩頭,她抬起頭來看著他,眼裏滿是驚恐,司馬昂拍了拍她的肩頭。
“子攸,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樣。你去把那個將軍請.進來吧,我要當麵問問他。”司馬昂後一句話是向著齊烈說的,齊烈點了點頭,粗聲大氣地迴答了王爺?shù)脑挕?br />
“王爺,那個老頭.子本來就說是要進來見王爺和王妃的,要親口跟王爺和王妃說話,可是我怕他圖謀不軌,就沒讓他進來。”
“你把他單獨帶進來,你也不用在這裏,你到門外去叫侍衛(wèi)們撤得遠一點。”司馬昂平靜地吩咐道。
齊烈不大情願,不過還是出去了,片刻之後,一個胡子花白但是一看就是行伍出身的老者走了進來,臉上似乎尚有淚痕。司馬昂聽見子攸舒了一口氣,他知道子攸一定認得這個老將軍,果然子攸先說話了,“溫德安將軍,你怎麼會到這裏來?你是我爹爹的心腹之人,這個時候不在我爹爹跟前守靈,怎麼跑來難為我?”
“小姐保重。”溫德安先向子攸行了禮,然後才說道,“小姐,早在小姐跟姑爺一迴京的時候,大將軍就給了我一道命令。大將軍說,他離世的時候,我須得在一盞茶的功夫裏調(diào)出一萬軍士,守衛(wèi)王府,保護小姐和姑爺?shù)陌踩钜o的是,保證小姐和姑爺不至於去穆府裏送死。”
“什麼?”子攸又吃了一驚,她今晚太難過了,腦子裏亂哄哄的,不能像司馬昂那樣立刻就領(lǐng)悟了爹爹的安排是什麼意思,好半天她才明白過來,“是說穆建黎會有趁機殺了我們夫妻嗎,那個畜生。那我什麼時候才能去看爹爹,我還沒有見到爹爹最後一麵。”她的眼淚又出來了,她今晚似乎特別的脆弱。
“小姐,大將軍說過,要等到王爺手中握有權(quán)力的時候,小姐才能是安全的,所以要盡孝道不在於去不去穆府,大將軍說他不在乎禮法。”溫德安低著頭,謙恭地說道。
“可是……可是我爹爹他去世了,他剛剛?cè)ナ懒税 !弊迂鋈簧鲆环N憤慨來,對穆建黎的憤慨,他不該這麼絕情,甚至都不讓她再看爹爹一眼,接著她又生出一種新的憤怒來,說不定爹爹就是被他毒死的。不然爹爹怎麼會突然那麼虛弱,那分明就是被下了慢性毒藥的。還有她的腦子裏突然清晰起來,為什麼最近皇後那麼怪異,不管司馬昂的死活也要弄個孫子出來,她是不是知道爹爹會死,是不是她也摻和了這個陰謀。她坐在那裏,臉上的神情從悲哀到憤怒,繼而又悲傷起來,最後又憤怒得手指攥著袖子直哆嗦。溫德安都看在了眼裏,他把視線轉(zhuǎn)向了小姐身邊那個沉默的王爺,他在戰(zhàn)場上表現(xiàn)很好,溫德安心裏對這個小王爺很有些敬佩。
“王爺,恐怕今晚小姐心緒不寧,應(yīng)該多休息安神才是。我有些話要跟王爺說說了。”溫德安平靜地說道。
司馬昂禮貌地抬起頭來,“溫將軍請講。”他在這一晚上都變現(xiàn)得很平靜,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舉止仍舊溫文爾雅,就像從前溫德安見過他的時候一樣。這讓溫德安很滿意,他知道大將軍的選擇是對的。
“有幾件事大概應(yīng)該現(xiàn)在就著手去做。”溫德安向前走了兩步,他的步伐很有力,不過他的說話聲音很低,低得近乎耳語,大概是不想被人聽到,“現(xiàn)在大將軍已經(jīng)不在了,王爺必須接手京城的防務(wù)。今天早上,大將軍動手提拔了一些人,把他們放在了京防營裏頭關(guān)鍵的位置上,這是這些人的名單,請王爺過目。”
司馬昂接過溫德安遞過來的一張紙,展開看到那上麵列著的都是曾經(jīng)跟著他和子攸在草原上流浪的侍衛(wèi)名單。子攸曾給了他們錢財和舉薦信,托關(guān)係為他們謀個職位,大將軍果然都看在了眼裏。他把這份名單遞到了子攸的手裏,子攸呆愣地看著那上麵一個又一個熟悉的名字。
溫德安繼續(xù)說道,“王爺,您一定可以指揮這些人吧。我想他們大概是可kao的,他們才上任一天,虎賁將軍可能還來不及拉攏他們。”
“是的。”司馬昂點了點頭,這些人大多數(shù)都是絕對信得過的,那麼子攸的父親,真的把一切都準備好了。他有種莫名其妙的茫然,然後他忽然有些走神,想到了子攸的父親已經(jīng)去世,而他白天在他麵前的時候,沒有勇氣去問他,自己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現(xiàn)在他去世了,恐怕自己永遠都沒法知道了。還有他下定決心要給自己的這份子攸的嫁妝,他本已經(jīng)放棄了的江山,突然要迴到他的手裏了,他的心底裏有一絲驚慌。
“隻是,還有一點,京兆尹也是不容忽視的。”溫德安是行伍出身,習慣了說話簡潔明了,“但是大將軍說,王府跟京兆尹範大江很有交情。”
司馬昂又點了點頭,範大江的為人他是知道的,雖然王府也好,子攸也好,並沒給過他什麼太大的好處,但是這個人在這個時候的確是可以用的。
“那就成了。”溫德安說道,“隻是具體要如何調(diào)配使用這些人,就請王爺做主吧。”
子攸抬起了頭,她有些恍恍惚惚的,她還從沒想過這一天的時候,是權(quán)力更迭嗎?爹爹在死後把他握了一生的權(quán)力給了司馬昂?
司馬昂的聲音仍舊很鎮(zhèn)定,“我會做的。叫我的侍衛(wèi)們進來吧,我需要他們?nèi)髟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