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雪蓧迴了趟房間說是大概收拾一下東西。姝瀅和赫煜不由自主相互看了一眼,明白此刻不談,出去以後恐怕很難有機會了。兩個人心有靈犀,什麼都不用說。赫煜邁向雪蓧的房間。
文茵見狀,不明白雪蓧前麵才說要迴屋收拾一下,後二殿下就臉色凝重離開。她欲開口詢問,被姝瀅製止了下來。緊接著,她看見赫煜進了雪蓧的房間,瞬間明白了過來。
要帶走的東西,其實在昨晚上雪蓧就整理好了。左右是點隨身衣物,帶不帶對她來說並不打緊。重要的是木櫃上那一疊厚厚的書籍。書籍上可以說一塵不染,極受主人的愛惜。那是夫君離開時留下來唯一的東西。這麼多年過去了,盡管她拚勁全力避開不去關注它們,忽略它們,到底還是舍不得把它們丟棄。
眼看要跟著赫煜離開這裏,她的心終究還是舍不得,放不下,所以臨走之際明明已經整理好,目光始終有意無意瞟了過去。
這便是赫煜進屋第一眼看到的情景——祖母坐在床邊,身前擱著一個包裹,望著木櫃的一疊書籍怔怔出神。顯而易見那堆書籍應該是祖父生前遺留。
赫煜遲疑了一下,朝木櫃邁去。
赫煜的身影擋住了雪蓧的視線,雪蓧迴過神,有些吃驚道:“煜兒,你怎麼進來了,不是說好在外麵等祖母的嗎?”
“祖母,這些都是祖父生前最喜歡翻閱的書籍吧!”赫煜伸手輕輕撫過書麵,不難看出陳舊的書籍紙張發黃,許多頁麵已經殘缺不全。
雪蓧很平靜道:“恩,當初祖母不識字,你的祖父便常常用它們來教導祖母,教祖母習文斷字。想來,也多虧了它們,祖母才有了自己的名字,方知其中含義。”
“看樣子祖母還是挺愛祖父的吧!”赫煜旋過身,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試探道,端詳著雪蓧臉上的變化。
然而雪蓧並沒有什麼表情。她目光有短暫的漂浮不定道:“愛與不愛又有什麼關係,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煜兒,你若是有什麼想對祖母說的,直說就好了,你我祖孫又不是外人。”
雪蓧見赫煜站在那裏,一副躊躇不定的樣子,招手道:“來,到祖母身邊來。”
赫煜來到她的床前,雪蓧拉著赫煜坐在她的身旁,眉眼彎彎,笑了笑:“煜兒,看你的樣子,祖母大概已經猜到了你想對祖母說些什麼。如果是勸說祖母的話,那便無需多說,祖母決心已定,是什麼都改變不了的事情。”
“祖母!”赫煜聲音加重道:“孫兒知道您心中的苦和怨,還有不甘,可是正如你說的都是過去的事了,你何苦還要抱著執念不放。孫兒至今好不容易和您相認,我們一家人好好的生活在一起不好嗎?何必還要揪著過往,傷人害己呢。”
“傷人害己?”雪蓧的臉色瞬間垮了下來:“煜兒可知道祖母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我被你祖父封了大半的記憶,身形分裂不能聚為一體,必須靠吸食來往之物的妖靈來增強自身粘合之力,重聚成形。你可知道一個人被關在這裏,不分白晝的做著同一件自己最憎惡的事情,每天連個說話的都沒有,一個人在這空蕩無際的地方猶如一個幽靈鬼魅一般遊蕩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和感受嗎?”
“你不會明白。”雪蓧起身,激動的站在屋子的中央,眼裏散發著瘋狂和迷離:“你隻會和其他人一樣來責怪我,指責我。包括你的祖父。明明我在這裏生活的很好,每天過的無憂無慮,是他闖進了這裏,還來招惹了我。而我卻天真的以為找到了此生最愛的人,傾盡所有對他付出了我的真心。”
“不久之後,我們有了孩子,也就是你的父親。我初為人母,滿心歡喜,不想你的祖父竟然嫌棄它生的一副紅發碧眼,趁我入睡將它偷偷抱了出去。”她先是怒容滿麵,咬牙切齒,馬上又陷入了淒涼:“可憐我的孩兒,還不足月,我還來不及給它取上一個名字,甚至都還沒有好好抱抱他,仔細瞧上幾眼,就被你那無情的祖父偷了去。”
“當我一朝醒來,發現後,我開始恨,恨你祖父的背叛,更恨他的欺騙,更恨我自己錯付了真心。於是一怒之下,我摧毀了這裏。從此以後,這裏除了黃沙遍地,花草枯萎,再不見往日風景。”雪蓧說道這裏,語氣暢快而得意。
她接道:“後來我發了瘋的四處尋找他們父子倆,卻沒有半點消息。他們仿佛憑空消失了一樣,找不到一點蹤跡。最後我沒了主意,瘋狂之下抓了很多黎民百姓。”
雪蓧講述的這些赫煜早從姝瀅口中得知,但他沒有打擾她。赫煜明白一個人長久以來,憋在心裏的痛苦無處訴說是個什麼滋味。而一旦找到合適的人,那種想要不顧一切宣泄出口又是一種什麼味道。
“我原本就是想嚇嚇它們,看能否逼你祖父現身。最後,你的祖父出現了,為了阻擋我,不懼生死擋在了那群人的麵前。他開口央求我帶他迴去,我以為他真心真意的迴來了。為此我還高興的昏了頭,一時間連詢問我的孩兒如今身在何處都給忘了。”
雪蓧神情諷刺,忽然變得冷厲:“我哪裏知道他竟是為了殺我而來。他求我,說不想再離開這裏,隻想永遠和我待在一起。我居然也信以為真,傻傻的跑去封閉空間。最終在他刺入的利器之下,落得個身形四分五裂,記憶封除的下場。”
“而今迴想真乃一場天大的笑話,天大的笑話吶。”她仰頭放聲大笑,迴頭看向赫煜,裂眥嚼齒道:“煜兒,你說你讓祖母如何能放下過往,如何去原諒他們?祖母做不到!!!”一句話闡明了她的觀點。
赫煜從他祖母的言語間深切的感受到她內心的憤懣和怨恨,原來積深到了這個地步。好半天赫煜說不出話,不知道該拿什麼來勸說她,或者祖母內心的痛楚他感同身受,對於祖母想要複仇的心,他升出一絲讚同和理解。
對於自己的想法,赫煜驟然一驚。他的內心同時有一處聲音提醒著他總不能因為一人之錯,牽連無辜。好比祖母當初氣憤之餘抓了許多百姓。明著祖母是說為了逼迫祖父現身,嚇嚇他們,可誰又知道,如果當時祖父沒有出現,祖母會不會一怒之下,錯殺了全部。
赫煜繼而恢複勇氣道:“祖母,你的感受孫兒能理解。不過時過境遷,過了許多年,當年的高僧說不定早已坐化,你出去又能做些什麼?現在有孫兒陪著你,難道還不夠嗎?”
“我不相信。就算他坐化,我也要滅他寺廟,毀他金身。”
“然後呢?”赫煜的語氣出奇的平靜。
“然後,然後當然是找迴你的父親,我們一家團聚呀。”雪蓧好不得意說道。
赫煜不想欺騙雪蓧,所以沒有按照和姝瀅先前商量好的說詞告訴雪蓧,他的父親已然過世。但是他也不想看到雪蓧終日隻想著去複仇。
有時候世上根本就沒有兩全其美的方法。所謂的兩全其美大多都建立在權衡利弊後,拋棄一些自己保護不了的東西,一種自欺欺人的說法罷了。
他想著,微微歎息,語氣平淡了下來:“祖母,你有沒有想過,高僧養育我父親,恩重如父。你卻要毀其金身,滅其廟宇。父親該怎麼辦?”
這個問題雪蓧倒沒有認真想過。之前姝瀅也對她說過。那時她一腔怨恨,根本就聽不下去。赫煜乃她的至親血脈,此刻與她平心靜氣,促膝長談,使她不由安靜下來。
赫煜道:“依照孫兒看來,父親會為了他們和你這個素未謀麵,從小就不在他身邊的娘親反目成仇,骨肉相殘。屆時,莫說一家人團圓,就是讓父親喚你一聲娘親都難如登天。”
雪蓧有些猶豫了。
赫煜看出雪蓧的動搖。他抓住機會道:“與其這樣,我們何不如放下前仇舊恨,化幹戈為玉帛,重拾你和父親的母子之情,一家人安好。你說呢,祖母!”赫煜最後動情的一聲唿喊,目含期許的望著雪蓧。筆蒾樓
“這...”雪蓧不敢迴視赫煜的目光,低垂著額頭,可以聽得出語氣為難和糾結。
赫煜看準時機,大步上前,出人意料撲通跪在了雪蓧麵前。
“煜兒,你這是幹什麼?你快起來。”雪蓧情急之下,要去拉扯赫煜。
赫煜推開她的手,言辭懇切道:“祖母你聽我說,算是孫兒求你了,放下吧!正如孫兒從小被人收養長大,無父無母。父親也是一樣,從未感受到什麼是父愛和母愛。雖然我不知道我的父母當初為何要丟下我,但是我相信他們是有他們的原由的。所以我相信父親跟孫兒的想法一樣。現在孫兒好不容易找到了祖母,人生第一次嚐到有了至親疼愛是一個什麼滋味,孫兒真的不希望祖母為了複仇,去舍身冒險。更不願看到你和父親反目成仇...”赫煜說道此處,聲淚俱下。
連帶雪蓧的鼻子一酸,紅了眼眶:“煜兒,你不要這樣,有什麼話起來再說。”
“不,祖母若是不答應,孫兒就長跪不起。”
“你這孩子怎麼這般倔強。”雪蓧聲含哽咽:“你容祖母考慮考慮一下不行嗎?”
赫煜沒有起來,抹了抹淚光,仰起頭,聲音沙啞,懇求道:“祖母,你答應孫兒好不好。難道比起複仇,我們一家人團聚不是來的更重要嗎?”他見雪蓧還是沒有鬆口,咽了咽哽聲,聲聲喚道:“祖母,祖母,你答應孫兒呀。”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雪蓧潸然淚下,許久之後,勉強點了點頭。
赫煜爬起身,一把抱住雪蓧,喜極而泣。
“傻孩子...”雪蓧拍了拍他的背板,慈愛的喚了一聲。
晶晶走到唐三身邊,就在他身旁盤膝坐下,向他輕輕的點了點頭。
唐三雙眼微瞇,身體緩緩飄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來。他深吸口氣,全身的氣息隨之鼓蕩起來。體內的九大血脈經過剛才這段時間的交融,已經徹底處於平衡狀態。自身開始飛速的升華。
額頭上,黃金三叉戟的光紋重新浮現出來,在這一刻,唐三的氣息開始蛻變。他的神識與黃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應著黃金三叉戟的氣息,雙眸開始變得越發明亮起來。
陣陣猶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動聲在他身邊響起,強烈的光芒開始迅速的升騰,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襯在他背後。唐三瞬間目光如電,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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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時,”轟”的一聲巨響從天堂花上爆發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衝天而起,直衝雲霄。
不遠處的天狐大妖皇隻覺得一股驚天意誌爆發,整個地獄花園都劇烈的顫抖起來,花朵開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氣運,似乎都在朝著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