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你在背後編排江總的。”
伍修搬了把椅子坐下。
“我這不是編排，我這實話實說——”
女演員描眉。
話劇演員聲臺行表四門功課，後三樣就不提了，單拿江陽最看重的聲，也就是臺詞來說吧，江陽處於很基礎的，比大眾高不出多少的欣賞水平，薑糖作為科班出身，在被招入劇團的那一刻，就足夠糊弄江陽了。
“啊？！”
薑糖傻眼了。
她在學校就是以臺詞見長啊。
她以為自己進話劇團，是靠著自己臺詞厲害呢。
合著——
薑晨：“糊弄？”
女演員：“對咯！咱話劇團就是一個草臺班子，你見過大魔王來過幾次，幹脆連錢都不給了。剛開始文老師和江南老師還幫一下，現在也甩手了，就剩下一個搞搖滾的當團長，一個網戀賣茶葉摳腳大漢的當副團長——”
伍修：“哎哎哎，你別胡說啊。”
薑糖附和：“就是。”
她在看《暗戀桃花源》以後，這可是她的夢中情團。
草臺班子能排出這麼好的劇？！
伍修：“晶晶是女的，女的！”
晶晶就是茶葉女。
薑糖：……
女演員給薑糖一個你看的眼神，“耶穌打錢的導演跟一個茶葉女網戀，還說這不是草臺班子，先天摸魚聖地？”
薑糖有種濾鏡破碎的感覺。
她不甘的看向伍修：“導演，有人當你麵摸魚。”
伍修坐在椅子上玩手機：“別聽她的，晚上好好演，演好了我給大家一人一包茶葉。”
薑糖心稍寬，還是有正常人的。
女演員：“你又買茶葉了？！這茶葉女也是，就他媽逮著一隻羊死薅，再這麼下去，咱們話劇團旁邊可以開結石醫院了。”
薑糖：……
這茶葉她是不敢拿了。
伍修：“哪兒那麼多廢話，快試麥去。”
“走。”
女演員招唿薑糖去了。
試麥以後就是化妝，化妝以後就是準備上臺了。
飾演啃她這棵嫩草的老師是個中年演員，還挺有魅力的——要不然也不會去飾演啃嫩草教授的角色了。
因為他們飾演情侶，他摟著她出場的，所以她聞的出來，這位老師身上有淡淡的煙草味。
薑糖忍不住把女演員的話對他說了，想求證一下。
“她這麼說的？”
煙草老師皺眉，“她怎麼能亂說呢！”
薑糖心又一寬。
她就說嘛，這話劇團還是很有前景的。
煙草老師千萬叮囑：“你不用緊張，把平時排練的水平發揮出來就行。至於江總——他確實不專業，但咱們話劇團是這樣的，江總隻需要考慮寫劇本就可以了，而我們演員需要考慮的事情就多了。你把這個秘密爛在肚子裏就行，在江總麵前能糊弄就拚了命的糊弄，一定要顯得他特專業，他說臺詞不太對，但不知道哪兒不對，你就趕緊自我檢討一下，用專業詞匯補上，讓江總高興高興，順便潛移默化的教一教他。咱們還等著江總賞飯吃呢。”
薑糖：……
她在一層培訓時，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本以為進了個好單位，現在看起來這單位要黃啊。
一群奸佞小人！！
她想起一個傳說。
話劇團傳聞是大魔王整來給江陽玩的。
看來。
這些人還真是哄江陽高興來的。
天王身邊有一群阿諛奉承的哥們，盡拍爛片，這江陽身邊有這麼一群人，怕也例外不了啊。
哎——
薑糖現在不緊張了。
她憂傷。
劇場上人了，劇場滿了，劇場大幕拉開了。
話劇開始了……
話劇結束了。
燈滅。
大幕落下了。
薑糖長出一口氣。
近兩個小時的前半個多小時，她幾乎不知道自己怎麼過來的，現在迴想已經忘記了。後麵的一個小時，她略微還記得，緊張不在，她變得自如起來，她投入其中，聽著，看著他們自己的一舉一動，引得觀眾一聲一笑。
現在迴想起來，仿佛自己靈魂出殼了，身體在不算優秀的表演著，靈魂在看著表演的自己，置身於夢中，在心裏泛起淡淡的漣漪，以至於薑糖現在還意猶未盡。
這是——
“走了。”
旁邊的女演員推他一下。
原來。
大幕又拉開了。
李魚寫的純音樂《葡萄藤下的時光》響起。
輪到她謝幕了。
她和女演員輕快的跑到舞臺上，掌聲“嘩”的響起來，薑糖一下子跟打了腎上腺素似的興奮起來。她們跑到舞臺前，伸手，鞠躬，致謝，直身，後退，邀請後來人——
這一刻。
薑糖沉浸在掌聲中，像泡在蜜罐裏。
她忽然覺得之前的所有緊張，所有擔心，所有不安，所有努力，所有汗水，所有的所有在這一刻得到了所有。
臺詞多的主角團致謝後——
薑糖她們這些配角越過主角，再次上前，站成一排鞠躬致謝，這一謝，謝觀眾，也謝自己。
接著——
他們再次後退，同主角團們手拉著手站成一排，再次鞠躬致謝，這一謝，薑糖抬頭見燈光迷離。
她謝觀眾，謝同臺的同事，更謝江陽，謝他那無與倫比的劇本，造就了這一刻無比瑰麗的夢想成真。
在掌聲中和恍然如夢的音樂中，大幕落下。
“唿——”
周圍的人出了口氣，大家寒暄起來。
這時。
女演員扭頭看向薑糖：“表現不錯。”
薑糖呆呆的。
女演員拍了拍手：“大家，這是小薑的首場話劇，咱們一起祝賀小薑初舞臺成功。”
“好。”
大家一起鼓起了掌。
“謝謝，謝謝。”
薑糖向大家致謝，恍如剛出隧道聽見聲音的車，五官一下子迴來了，讓她的淚水忍不住決堤而出。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落淚。
但就是止不住。
女演員抱住了薑糖。
薑糖仿若找到了依靠：“姐。”
“嗯？”
薑糖：“我好像也上癮了。”
“哈。”
女演員笑起來。
薑糖覺得好爽啊，成與敗或許在登臺時就已經注定，一切都不可迴頭，一切都不用迴頭，無人喊卡，無人叫停，你隻能一條道的走下去，盡情的釋放自己，不成佛就成魔。
薑糖抱著她：“姐，咱不摸魚了好不好。”
女演員：……
“你還真信啊。”
女演員讓她收拾一下。
話劇結束了，但他們今晚還沒結束呢。
薑糖鬆口氣，“我就說。”
大家還是不摸魚的。
伍修很快走進來。
他拍了一下薑糖肩膀，“不錯。”
然後——
他拍了拍手：“大家，聽我說兩句——”
大家安靜下來。
薑糖忙紙筆從包裏拿出來。
話劇在演出結束後，由導演開總結會，指出大家的不足和需要改進的地方，這是一個很常見的事兒。
及時改正才能進步嘛。
薑糖準備記下自己的不足，下次不辜負觀眾。
然而——
伍修：“為了慶祝咱們《這個男人來自地球》首演成功，我給大家準備了茶葉，大家走的時候記得拿走。好了，時間不早了，大家也累了，都迴去休息吧。”
薑糖：……
不是。
你真就兩句啊！
這也太摸魚了。
她把本子合上。
“對了。”
伍修又退迴來。
薑糖忙把筆記本打開。
她就說不能摸魚。
“今天大年初一，我代表咱們話劇團領導，祝大家新年快樂。”他鞠躬以後就揮手告別離開了。
薑糖：……
薑糖：“這就完了？！”
女演員早見怪不怪了：“他就這樣，家庭原因，不喜歡當麵批評人，隻會在下次排練時默默糾正你。”
薑糖把本和筆放迴包裏：“那咱們——”
這時。
飾演不死的主演站出來：“好了，今天大年初一，咱們也別耽誤太長時間，趁評分還沒出來，大家先把咱們演出時看到的，感覺到的彼此存在的問題指出來，千萬別客氣，咱們得盡快改過來，畢竟，咱們後天還有一輪演出。”
薑糖：……
什麼評分？
她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女演員：“我說下小薑的——”
她推了下薑糖：“本子呢，拿出來記啊。”
本子：……
“哦。”
薑糖忙提起筆。
她現在震驚五百年！
這總結會竟是演員自己開的！！！
而且——
演員不止指出彼此問題，竟然還指出自己的問題。
甚至——
主演覺得自己有個動作，不太能表達出主角的情緒，請教大家，讓大家幫著他設計一下。
這……
說好的摸魚呢。
邦邦。
在他們討論的如火如荼時，有人敲門。
薑糖迴頭看見行政的工作人員走進來，把一張表交給主演。
這張表似乎很重要。
大家全不說話了，一起翹首以盼盯著主演手裏的表。
女演員心直口快：“多少分？”
主演：“3分。”
薑糖：“才三分！！！”
眾人迴頭看她。
女演員：“這傻姑娘，把這當話劇評分了。”
這是差評分。
話劇結束以後，觀眾可以憑票在廣場外某處打差評。
差評的相關評論會交給導演、編劇，但不對演員們公開，隻把加權評分後的綜合評分給到他們。
至於這評分有什麼用——
女演員：“用來扣獎金的。”
還是那句話。
大魔王太大方了。
話劇團在利潤上隻取一瓢，餘下全當獎金分給導演、幕後、演員、編劇等，但能不能全拿走，就靠他們本事了。
三分意味著獎金扣三成。
這挺多了。
他們話劇團一共出了四部話劇，前三部已經演出很多場了，但創下扣分最多記錄的卻是他們今晚這臺首演話劇。
薑糖弱弱的：“對不起，我——”
主演揮了揮表：“不怪你。”
評分在計算時已經把她這新人因素考慮進去少扣分了。
當然。
福利隻有這一次。
“好了，好了。”
女演員揮了下手，三分隻能說差強人意：“可以了，咱們這次春節演出補貼高，扣的那點獎金灑灑水。”
“對。”
主演也說：“咱們後麵糾正就好了，大過年的不糾結這個了，走，我請客，咱們去吃大餐。”
女演員：“你請客是應該的，你拿獎金最多。”
但——
大家著急迴去過年，就讓主演下次再補吧。
大家陸續散。
女演員和薑糖相約離開。
在出門時，女演員不忘提醒後麵同事記得關燈，這多一分成本，他們就少拿一分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