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拖曳著藍(lán)色的光虹,隨著葛菲殺氣騰騰的輕喝,又一次衝殺而去。
可顧淵的臉上卻流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他看著那箭矢,並不是直接衝著紅鳥而去,而是沿著一條直線,射向高一寸的地方。
顧小雷看不懂這些,他隻知道紅雀此時麵臨危險,
讓顧淵意想不到的是,明明是高了一寸距離的箭矢,偏偏正好穿透了紅鳥的翅膀,這是極其詭異的一幕,從他的視角來看,更像是紅鳥自己撲騰著翅膀撞在了拖曳著藍(lán)色虹光的箭矢上。
他看不明白,也想不明白,又不是打撲克,存在投降輸一半的說法。
“砰”的一聲。
紅鳥重新摔在地上,又化作了紅雀模樣,肩膀卻出現(xiàn)了一個黑漆漆的傷口,深紅色的血液噴湧而出。
“紅雀!”
顧小雷臉色蒼白,大喊了一聲,作勢就要衝過去。
可紅雀卻抬起了那隻健全的手臂,擋在了身前。
“別過來……”
說話間,便是一道氣浪席卷而來,猶如驚濤拍岸,硬生生將顧小雷擋了迴來。
葛菲默不作聲,拎著長弓,朝著紅雀走了過去。
“等等……”顧淵看著帶著哭腔的顧小雷,心裏有些難受,鬼使神差般說出了這兩個字。
葛菲看了看他。
哪怕顧淵嘴上還什麼都沒說,葛菲卻仿佛已經(jīng)知道他想要說些什麼,一隻手伸進(jìn)口袋裏,掏出手機(jī),解鎖後,點(diǎn)了兩下,放在顧淵麵前。
手機(jī)上,是一張拍攝的照片,光線同樣昏暗,也能勉強(qiáng)看清楚。
一個身材不算魁梧的男人,隻是看不出年紀(jì),身體掛在防盜窗上,腦袋卡在防盜窗的間隙中,腳上卻綁著一根繩子,繩子的另一頭是一塊大石頭。
顧淵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死相。
“這……這是?”他心髒猛跳,臉色有些蒼白。
葛菲收起手機(jī),看著躺在地上的紅雀,聲音冰冷。
“她又殺了一個。”
顧淵看了看顧小雷,又看了看紅雀,嗓子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了。
顧小雷臉上掛滿了淚水。
他緊緊握住了顧淵的手臂,聲線顫抖。
“哥,你救救她……你救救紅雀……”
顧淵不想看到自己弟弟難過。
可現(xiàn)在,死在紅雀手上的已經(jīng)有兩條人命,更何況對方還是妖物。
且不說顧淵根本沒有從鎮(zhèn)妖司手中救下紅雀的能力,就算有,他也沒理由這麼做。
葛菲不再說話,而是朝著紅雀走去,顧小雷還想掙紮,卻被顧淵按在原地。
“她殺了人。”顧淵如此說,“你心疼她,誰來心疼孫嬸,還有趙叔。”
顧小雷的身體僵住了。
他迷茫地看著紅雀,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該堅持什麼。
葛菲緩緩走到了紅雀的麵前。
紅雀抬起頭,臉色蒼白,眼神卻很平靜。
“先知?”
“鎮(zhèn)妖司,人族先知葛菲,先對妖族紅雀進(jìn)行逮捕,若有反抗,就地斬殺。”冰冷的話語不摻雜任何感情,此時的葛菲讓人覺得肅穆莊重。
紅雀的目光掠過了葛菲,看著滿臉淚痕的顧小雷,她強(qiáng)笑了一聲。
突然。
她的身體又一次綻放出紅色光輝,如天邊晚霞,瞬間籠罩了狹窄小巷,濃濃的紅霧升騰而起,可見度迅速降低。
葛菲立刻抬起手中長弓,可旋即,似乎意識到什麼,又緩緩放下,臉上的神色,意味深長。
紅霧間,流動著一縷縷赤色流光,流光慢慢凝結(jié),竟然出現(xiàn)了一道畫麵,半遮半掩,讓顧淵想起了“海市蜃樓”。
就在這時,葛菲的聲音從前麵傳來,安撫了顧淵有些緊張的心。
“不用擔(dān)心,這是妖物獨(dú)特的能力,共情。”
“共情?”
葛菲沒有多做解釋。
緋紅的光幕,流動著熟悉的畫麵,顧淵輕輕皺了皺眉頭,又逐漸舒展開。
“這是我們小區(qū)。”他說道。
畫麵慢慢拉進(jìn),一個胖乎乎的孩子手裏拿著一個彈弓,對著一顆枝繁葉茂的樹打出一顆石頭,樹葉窸窸窣窣,一隻紅色羽毛的鳥從樹冠裏跌落,疼痛讓它拚命撲騰著翅膀,想要重新迴到那可以給予它安全感的樹冠中,可就在此時,一隻手已經(jīng)將它抓了起來。
是一個皮膚黝黑瘦不拉幾的孩子,和打彈弓的胖小子差不多大,估摸著十二三歲模樣,穿著一件藍(lán)白條紋的t恤,腳上是一雙塑膠涼鞋。
“是趙淼,還有許燦!”顧小雷吃驚道。
不用顧小雷說,顧淵也看出來了。
雖然這兩小子已經(jīng)長大了,相貌也發(fā)生變化,可畢竟是一個小區(qū)的,可以說是一起長大,顧淵比他們大幾歲,也能一眼認(rèn)出。
“這就是共情嗎……是過去發(fā)生的事情?”顧淵心裏想著。
肉乎乎的趙淼,和消瘦的許燦是同學(xué),也是玩伴,兩人從小就皮,顧淵對他們也沒什麼好印象。
許燦枯瘦黝黑的手,抓住紅雀的兩條腿,紅雀的翅膀不停撲動著,想要掙脫束縛,可此時的紅雀,卻真的如同一隻普通的鳥,甚至無法從一個孩子的手中掙脫。
“趙三水!快把繩子那給我!”許燦扯著嗓子說道。
“來了來了!”
趙淼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了一根繩子,遞給許燦,許燦接過繩子後,便將紅雀的兩條腿纏在一起,他的目光四處張望,像是搜尋著什麼,很快便有了目標(biāo),立刻快跑兩步,從地上撿起了一塊石頭。
將石頭用繩子係上,他撒開手,看著紅雀拖著繩子卻怎麼也飛不起來,石頭在地上拖出了一道痕跡,撲騰的翅膀卷起了細(xì)小的塵埃,掙紮著將石頭拖出了十幾米遠(yuǎn),它的嘴裏發(fā)出淒厲的哀嚎,卻無法喚醒兩個孩子“童真”的心。
許燦和趙淼跟在後麵跑著,拍著手叫好,嬉笑間流露著對生命的漠視,趙淼突然大叫一聲。
“有更好玩的!”
他從自己的口袋裏摸出一個塑料打火機(jī),灼燒著紅雀的羽毛,鳥鳴愈發(fā)尖銳,他們愈發(fā)開心。
這樣的畫麵。
恐怖嗎?
不恐怖的。
真正恐怖的是。
顧淵突然發(fā)現(xiàn)。
絕大多數(shù)男孩子,小時候都做過類似的事情。
用開水澆螞蟻窩,將小貓小狗摔飛出去,在小鳥的腿上綁上石頭,從石頭將蝸牛拍碎,用火燒死某隻甲蟲,翻進(jìn)果園裏偷果子,看著年邁的老人跟在後麵追,自己洋洋得意……
長大後,哪怕想起這些事,大多付之一笑,說一句“年少無知”。
就這麼過去了。
顧淵終於將趙淼和許燦的死法對應(yīng)上了。
他的心有些涼。
因為。
他驚恐的發(fā)現(xiàn),就算自己親眼目睹這樣的一幕,也不會覺得這樣的熊孩子多麼無惡不赦。
可對紅雀而言。
這……
不公平!
為什麼……
我隻是用你們對待我的方式對待你們。
我就該死呢?
也許,紅雀是這麼想的。
人間最恐怖,且看凡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