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威也察覺到了沈毅的神色變化,他脫下身上的鎧甲,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問道:“沈公,出什麼事了麼?”
沈毅微微搖頭,沒有迴話,而是對著蔣勝說道:“我知道了,你去忙罷。”
“今後的飲食,要多注意一些。”
“不止是我的吃食,我身邊這些兄弟們的吃食,都要格外注意。”
蔣勝應(yīng)了一聲,然後扭頭對著薛威點頭致意,默默退了出去。
此時薛威已經(jīng)把身上厚重的鐵甲脫下,即便是他這種莽漢子,打了大半天的時間,這會兒也有些脫力,開始手腳酸軟了。
沈毅先是讓他坐下,然後找了個大碗,給他倒了滿滿一碗茶水。
薛威也沒有客氣,接過茶碗之後,一個牛飲,便仰頭一口喝了個幹淨(jìng)。
沈老爺啞然一笑:“這是我家夫人寄給我的茶葉,你估計連個味道都沒有嚐出來。”
薛威撓了撓頭,嘿嘿一笑。
“沈公,您方才臉色有些不對勁,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
沈毅又給他添了杯茶水,微微搖頭道:“不是什麼大事,你不用操心。”
就在剛才,沈毅意外的發(fā)現(xiàn),齊人潛藏在寧陽的清淨(jìng)司諜子,隻對他一個人動手下毒,但是並沒有對“皇帝”下毒。
這有好幾種可能。
其中一種可能是,正好沈毅身邊,有擁有動手條件的齊人諜子,因此他便順理成章的對沈毅下了毒,卻沒有去動大陳天子。
另外一種可能是,齊人在寧陽的能力,隻夠?qū)ι蛞阆露尽?br />
而更可能的情況是,在齊人諜子眼裏,沈毅的重要性,要超過那邊的皇駕。
這就很有意思了。
沈毅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些懷疑,齊人其實已經(jīng)看出了其中的破綻。
但是齊軍現(xiàn)在的動作,又分明是一副中了計的模樣,一時間沈老爺也有些迷糊,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狀況了。
終於,等薛威一口氣喝了兩碗茶水之後,才慢慢緩了下來。
沈老爺在他旁邊坐下,丟給他一個汗巾,問道:“今天的戰(zhàn)事怎麼樣,詳細跟我說一說,還有…”
沈毅摸著下巴,開口道:“齊人今天,有沒有什麼動作詭異的地方?”
薛威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之後,開口道:“剛開始接觸的時候,這些齊人打的還是很兇的。”
“整整一兩個時辰,他們都沒有後退。”
“雖然咱們淮安軍正麵戰(zhàn)場上的實力並不弱於他們,但是這支齊人有騎兵一直在兩側(cè)襲擾,這些騎兵動作很快,騎射功夫也很不錯,打的末將煩不勝煩。”
沈毅若有所思,問道:“最後怎麼解決的?”
“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
薛威沉聲道:“隻能不去管兩側(cè)的騎兵,硬衝齊人本陣,齊人本陣一亂,他們的騎兵也就不敢靠的太近了。”
“再加上,末將把軍中厲害的弓手,也布置在了兩翼,射殺了一些齊人的輕騎。”
說到這裏,薛威眉飛色舞,咧嘴笑道:“沈公您不知道,齊人的這些騎兵,大多都是朱裏真人,今天足足有上百個朱裏真騎兵,死在了末將手底下。”
“末將還從他們手裏,搶到了三十來匹戰(zhàn)馬,都是很漂亮的駿馬!”
薛威咧嘴笑道:“末將已經(jīng)讓人把這些馬帶下去調(diào)教了,等弄好了,給沈公您送一匹當(dāng)坐騎,一定比沈公您現(xiàn)在那匹棗紅馬好用。”
沈老爺先是笑了笑,然後問道:“既然射殺了齊人一兩百個騎兵,戰(zhàn)場上又是優(yōu)勢,怎麼才搶奪了三十匹馬?”
提起這個,薛威臉色頓時有些不太好看了,他握緊拳頭,罵道:“那些狗娘養(yǎng)的朱裏真人,見同伴落馬之後,便立刻翻臉,不僅會射殺落馬的同伴,還會射殺同伴的坐騎!”
“要不是末將派人驅(qū)趕,恐怕一匹馬都是搶不迴來的!”
薛大將軍這會兒依舊有些生氣,憤憤不平的罵了一句。
“這些蠻夷!”
沈毅搖了搖頭,沒有接話。
朱裏真人射殺同伴以及同伴坐騎的事情,並不難理解,因為在那個戰(zhàn)場上,如果他們不動作,受傷落馬的騎兵,是幾乎一定會落入大陳軍隊手裏的。
說不定,還會死的更痛苦。
至於射殺坐騎,自然是不想給陳國提供優(yōu)質(zhì)戰(zhàn)馬。
沈老爺摸了摸下巴,開口道:“既然能捉住齊人的戰(zhàn)馬,應(yīng)該也能捉住齊人的騎兵,可以多注意休息,逮幾個齊人的騎射好手迴來。”
沈毅摸了摸下巴,緩緩說道:“以後北伐想要順順利利的話,那麼咱們也是需要一支靠得住的騎兵的。”
淮安軍一直有騎兵,約莫占了總?cè)藬?shù)的一成。
但是淮安軍的騎兵,定位相對來說有些尷尬。
因為騎射不佳,馬戰(zhàn)也不是很厲害,淮安軍的騎兵,更多的是靈活機動軍隊,用來緊急支援用的。
有點像是騎在馬上的步卒。
而騎兵真正的用法,實際上是像齊人這樣使用,就是在兩翼,用騎射牽製敵人。
也就是所謂的風(fēng)箏戰(zhàn)術(shù)。
薛威老老實實的點頭,開口道:“末將明白了,末將也會想辦法,把先鋒軍的騎兵給盡快弄起來。”
沈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瞇著眼睛抿了一口茶水,問道:“除此之外,齊人就沒有其他古怪的動作了嗎?”
薛威認真考慮了一番,開口迴答道:“對了,打到下午之後,齊人似乎是有意想要把屬下往北引,末將一路追擊的二十裏路,一直到沈公您召喚,才帶人撤迴來。”
沈老爺聞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靜靜的思索。
過了一會兒之後,他看向薛威,開口說道:“今天就打到這裏,讓前線的將士們都退迴來,好好休息。”
“明天,齊人應(yīng)該會繼續(xù)來打?qū)庩枺阋琅f按照今天的打法去打。”
說到這裏,沈毅抬頭看了看薛威,皺眉道:“隻是明日不許你親自衝陣了,你這個習(xí)慣,非得好好改一改不可,不然將來出去做獨當(dāng)一麵的大將,我心裏也不放心。”
薛威有些尷尬,但還是低頭:“末將明白了。”
沈老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用手輕輕的敲著桌子。
種種信息流,在他的腦海裏匯聚,最終慢慢形成一個信息網(wǎng)絡(luò)。
過了不知道多久,沈毅才睜開眼睛,緩緩說道:“你明天再跟齊人動手的時候,要注意一點。”
“看齊人,是不是想要嚐試性的,把咱們圍在中間。”
薛大將軍愕然道:“沈公,兵力相當(dāng),他們怎麼圍咱們?”
“今天兵力相當(dāng),明後天就未必兵力相當(dāng)了。”
沈毅輕輕的敲著桌子:“你按我說的去做就是。”
薛威點頭,然後拍著胸脯說道:“沈公您放心,就算齊人數(shù)目翻倍,末將也有把握,不會被他們圍起來!”
沈毅再一次搖頭。
“我要讓你做的,就是被他們圍起來。”
“隻是不能主動紮進他們的圈子裏,要讓他們圍的很艱難。”
沈毅形容了一下,又覺得自己說的不太清楚,咳嗽了一聲之後,繼續(xù)說道:“這裏頭的分寸,你不太好把握。”
“這樣罷。”
沈老爺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明日,我與你一同到前線去,去見識見識這些朱裏真人的厲害。”
薛威有些猶豫:“沈公,您還是…”
沈老爺目光看向外麵,神色平靜。
“我沒有在跟你商議。”
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門口,看向北邊,忽然笑了笑。
“說不定,山東之戰(zhàn)破局,就在寧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