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朗離開之後的第三天，沈毅也動身離開了交河，領(lǐng)著自己的衛(wèi)隊往西，奔行了兩三天之後，到了大名府境內(nèi)，在右路軍大營見到了淩肅。
淩肅這邊，相對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壓力，因為擋在他們前麵的齊人不多，至多就是讓他們沒有辦法繼續(xù)北進(jìn)的程度。
甚至，如果淩肅願意吃點壓力，是可以頂著這些齊人繼續(xù)北上的。
沈毅在左路軍中，巡視了一整天之後，到了晚上，他才迴到中軍大帳裏休息，這會兒，淩肅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酒菜，二人隔桌對飲。
沈老爺喝了口酒之後，輕聲笑道：“淩將軍，上一次讓你在軍中弄糾察營，效果如何？”
淩肅微微低頭，開口道：“都是張猛在做，不過…”
“效果很好。”
“隻兩個月時間，軍中就揪出來近一百有問題的人，其中半數(shù)以上已經(jīng)可以確定，是北齊清淨(jìng)司的人。”
沈毅一怔，低頭喝了口酒。
“隻篩一輪，就篩出來這麼多啊。”
這個數(shù)目，已經(jīng)遠(yuǎn)超蘇定那邊的左路軍了。
淩肅深唿吸了一口氣，苦笑道：“屬下跟蘇將軍溝通過，相比較來說，屬下這邊的確要多很多，屬下猜想…”
“可能是因為前幾次，屬下跟齊人私下裏有過來往，因此清淨(jìng)司的人，在右路軍放了大部分的人。”
沈毅微微點頭，笑著問道：“近來，北齊可有再聯(lián)係你的人了？”
淩肅微微搖頭：“沒有了。”
“屬下打聽過，原先那個周元朗似乎已經(jīng)不再執(zhí)掌清淨(jìng)司，接手的人，未必知道屬下這一茬。”
沈老爺?shù)皖^喝酒，嘖了一聲。
“可惜了。”
“要是這條線不斷，將來陰他們一手，可能會有奇效。”
說到這裏，沈毅頓了頓，繼續(xù)說道：“按照白天的消息，右路軍這裏的壓力不大，我的意思是，你們要酌情考慮，繼續(xù)北上，給齊人一些壓力。”
“該撤的時候固然要撤，但是該打的仗也要打，不能見到齊人就撤。”
“不然，北伐的進(jìn)度會越拖越慢，甚至有可能停滯。”
說到這裏，沈毅抬頭看了看淩肅，輕聲道：“先前山東戰(zhàn)場上，右路軍功勞最少，報到兵部那裏的功勞也是最小的，這一點，右路軍中的將官們，心裏都頗有微詞。”
“眼下，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沈毅輕聲道：“由蘇定那裏，拖住齊人主力，你們趁機北上，爭取打幾個大勝仗。”
“這樣，今年奏報兵部的時候，我也好說話。”
淩肅聞言，並沒有立刻接話，而是默默抬頭，看了看沈毅，隨即才低頭說道：“末將遵命。”
沈侯爺看著他的表情，低頭喝了口酒，輕聲笑道：“我知道淩將軍心裏在想什麼，無非是想，我讓右路軍北上跟齊人打仗，並不是為了給右路軍功勞，而是為了給薛威他們，拉扯出更多的作戰(zhàn)機會。”
“你心裏，有些不太舒服。”
“是不是？”
淩肅罕見的沒有立刻否定，沉默了很久之後，他才低頭道：“沈公，屬下去年年關(guān)，在朝廷受封了二品將軍，對於屬下個人來說，不管打什麼仗，屬下心裏都不會有任何怨言。”
“屬下所得官職富貴，已經(jīng)遠(yuǎn)超自己所立下的功績。”
“但是…”
他微微低頭，默默說道：“下麵的人，有時候的確會埋怨幾句，有不少人到屬下這裏抱怨，埋怨屬下窩囊，爭不來功勞。”
“沈公，右路軍也是您一手帶起來的。”
他低著頭，開口道：“蘇將軍手底下，那個後生鍾明，如今都已經(jīng)是指揮使了。”
“還有一些，淮安軍出身的新人，如今都已經(jīng)做了千戶。”
“而我們右路軍，很多抗倭軍時候就是千戶的老兄弟，至今依舊是千戶。”
“甚至還有一些百戶，至今也依舊是百戶。”
淩肅起身，撲通一聲跪在沈毅麵前，低頭道：“沈公，屬下知道您一視同仁，但是下麵的人未必想的明白…”
“這些埋怨話是屬下說的，您如果怪罪，便怪罪屬下，莫要怪罪右路軍將領(lǐng)。”
沈老爺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淩肅，微微皺眉。
去年打山東的時候，登州萊州是薛威的先鋒軍打下來的，青州府以及濟(jì)南府，基本上是左路軍蘇定打下來的。
而右路軍，說白了隻有一個最小的東昌府，而且東昌府，都是打下濟(jì)南府之後，才後續(xù)收複的。
功勞實在太小。
當(dāng)然了，這也不能怪淩肅或者說右路軍無能，實在是去年，周元朗跟圖遠(yuǎn)，將大量兵力派到了東昌府和大名府，讓右路軍打了一整年的辛苦仗，卻沒有怎麼見收成。
沈毅自己，也知道右路軍內(nèi)部，可能對去年山東功勞的分配略有微詞，但是不知道，已經(jīng)嚴(yán)重到了這種地步。
以淩肅的性子，都忍不住說話了。
要不怎麼說，孩子多家難當(dāng)呢？
一碗水端不平，子女是要記恨的。
沈老爺愣神了一會兒，伸手把淩肅扶了起來，歎了口氣：“淩將軍，你心裏應(yīng)該清楚，今年我本來打算是讓薛威在河南吸引齊人兵力，你們左右兩路大軍北上建功的，但是戰(zhàn)場上瞬息萬變，我不可能控製得了齊人的兵力布置。”
“河南戰(zhàn)場，隻是用來牽扯齊人的次戰(zhàn)場，從整個戰(zhàn)略層麵，並不要緊。”
沈毅重新坐迴了自己的位置上，他低頭想了想，開口道：“如果右路軍裏，有一些將領(lǐng)實在想不通，我可以做主，把他們調(diào)到薛威帳下，從先鋒軍裏，調(diào)一些人到你這裏來。”
“或者…”
“如果淩將軍你心裏，也覺得不太舒服，我可以把你和薛威調(diào)一調(diào)。”
前者還有些可能，後者已經(jīng)完全不可能的。
畢竟淮安軍三分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差不多兩年時間過去，三分之前，淮安軍兩分，也有好幾年時間。
淩肅麾下，是有不少一直跟著他的親信死忠的，這種自己帶起來的軍隊，永遠(yuǎn)自己帶著最舒服，雙方互換，難免兵不知將，將不知兵。
淩肅連忙低頭，開口道：“沈公，屬下沒有去河南搶功勞的意思，右路軍也會遵從沈公的將令，北上真定府。”
“末將隻是希望…”
他歎了口氣，苦笑道：“將來右路軍北上，將戰(zhàn)場開辟出來的時候…”
“沈公您能夠照顧照顧底下兄弟們的想法。”
軍隊架構(gòu)，是非常複雜的。
像是淮安軍右路軍這種情況，對於淩肅本人來說，他自然不會有什麼怨言，畢竟他接連升官受封，如今品級幾乎跟沈毅不相上下，在淮安軍裏的地位也足夠高。
但是底下的人吃不到功勞，便會一層一層的抱怨到他這裏來，最終，傳到沈侯爺?shù)亩溲Y。
沈老爺麵色嚴(yán)肅，開口道：“淩將軍放心，既然我說過一視同仁，去年右路軍吃了虧，今年我自然會想辦法給你們找補迴來。”
“現(xiàn)在，最難的仗在蘇定那裏，我已經(jīng)給他下了死命令，讓他一定拖住周世忠的燕都禁軍主力。”
“至於河南戰(zhàn)場…”
沈老爺想了想，輕聲道：“即便立功，大多也是裴俊那邊的功勞，落在薛威頭上，至多也就是十之一二。”
淩肅站了起來，麵色凝重，低頭道：“末將帶右路軍將領(lǐng)，拜謝沈公！”
沈毅也站了起來，拍了拍淩肅的肩膀，笑著說道：“我這一次過來，除了過來巡營，還給你送了不少開花彈過來，這會兒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送來的路上了。”
“除了開花彈…”
沈毅拍了拍手，門外的蔣勝，很快遞進(jìn)來一個木盒子，沈老爺打開木盒子，一桿火繩槍，靜靜的躺在盒子裏。
“這是新火銃，火器營結(jié)合西洋火銃，改進(jìn)出來的新東西，我試過，目前已經(jīng)勉強能用了。”
“這一次，一並給你送來一百桿，在你這裏試用。”
“不過…”
沈老爺整理了一番措辭，開口道：“可能並不是特別厲害，隻在近距離的時候，稍稍好用一些。”
“先投入軍中，實踐出一套可用的戰(zhàn)法，如果堪用，再大規(guī)模投產(chǎn)。”
淩肅目光看著這個火繩槍，然後輕輕點頭。
“多謝沈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