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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霧山莊旅館是座坐落在深山裏的私家小旅館。幾名工作人員都起得很早，通常6點半起床，7點過後開始各自的工作。</p>
負責所有雜務的莫永，首先會去鍋爐室檢查鍋爐、調節中央暖氣，再去溫室檢查氣溫、濕度，還有替花草澆水。這天早上，他先去鍋爐室把暖氣調強，然後打開自動灑水器，以除去屋頂上的雪，然後走向溫室。</p>
還沒打開門，他就聽到溫室內有類似淋浴的聲音。溫室內當然沒有淋浴的設備，也不可能有那種會想在溫室內淋浴的怪人。</p>
他疑惑地打開了門。</p>
裏麵的聲音，是澆水壺的聲音。</p>
一根鐵絲從天花板上垂下來，下麵綁著溫室裏用的澆水壺。壺裏塞著一條從水龍頭拉過來的藍色塑膠水管，水像一條條的絲線，從懸吊在大約他身高高度的澆水壺壺口灑落下來；下麵躺著一個全身濕淋淋的男人。</p>
這一天——是11月17日星期一。</p>
上午8點左右，旅館的前臺總管開始敲各個客房的門，並通知住宿旅客馬上到一樓的餐廳集合，說有事要通知大家。</p>
出了什麼事嗎？旅客們剛清醒過來的頭腦，立刻湧出這樣的想法。</p>
“我是這個旅館的主人白賀秀，你們好，請隨便坐吧。大家都來了吧？”聲音沉著而威嚴。</p>
“對不起，白賀秀先生，”坐在角落的仲強惶恐地說，“還有一個人沒到。”</p>
旅館現在的旅客是一個小劇團的人員，因為被風雪阻礙剛住進來不久。此外沒有其他旅客。</p>
人們這才發現，如果所有旅客都被叫來的話，應該有九個人，可是，現在桌邊隻有八個人，還少一個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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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什麼名字？”</p>
雲霧山莊的主人神色自若地詢問劇團負責人仲強，仲強一時反應不過來他的問題，隻“啊”了一聲，沒有迴答。</p>
“那個沒來的人，叫什麼名字？”白賀秀重複了他的問題。</p>
“啊，他啊，”仲強環視過桌邊的每一個人，說，“他叫申高。”</p>
“是嗎？”白賀秀突然嚴肅起來，說：“那麼，不管等多久，這位申先生都不會來了，永遠不會來了。”</p>
“永遠？”仲強驚訝地反問，“這是什麼意思？”</p>
“這位先生已經死了。”白賀秀說。</p>
這句話所代表的意義，跟說出這句話的人的平靜表情，實在太不協調了。那一瞬間，一定沒有人相信自己的耳朵。</p>
“您說什麼？”</p>
仲強的聲音，劃破了現場的沉默。</p>
白賀秀眉也不皺一下地迴答他：“我是說那位先生已經死了。”</p>
“胡說……”曲蘭用斷斷續續的顫抖聲說，“你在……開什麼……玩笑？”</p>
“我沒有開那種玩笑的癖好。”白賀秀的嘴角動了動，看著臉色蒼白的曲蘭，說，“申先生真的死了，在旅館的溫室中。”</p>
“胡說！”曲蘭嘶啞地喊著，“你騙人！”</p>
“曲蘭！”仲強用尖銳的聲音說，“冷靜點，先聽他怎麼說。”</p>
“我就是為了這件事，才請大家來這裏的，希望各位多多包涵。”</p>
白賀秀看著大家，語調非常從容。徹底隱藏了他內心的感情世界。</p>
“莫永！”</p>
白賀秀一聲唿喚，那個站在牆邊，留著胡子的年輕男人，立刻應聲“是”，向前跨出一步。</p>
“他是在這個旅館工作的莫永。”白賀秀把他介紹給旅客後，就對著他說：“把今天早上的事說給他們聽。”</p>
“是！”用粗獷的聲音迴答後，莫永就站在原地，態度嚴謹地說起他在溫室發現申高屍體的經過：“……我維持現場的情況，立刻找來楊迪醫生。不過，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已經斷氣了。”</p>
“楊迪是這個旅館的保健醫生，非常優秀。”白賀秀做了補充說明。</p>
那個戴黑框眼鏡的女人，用眼神向旅客們致意。</p>
“申先生是昨天晚上死的，而且，”白賀秀說，“是他殺。”</p>
幾張椅子同時發出了“嘎噠”的聲響。站起來的是仲強、冬雲醫生還有曲蘭三個人。</p>
“他殺？”曲蘭的聲音和臉都是扭曲的，“什麼意思？”</p>
“就是字麵的意思，”白賀秀平靜地迴答她，“不是病死或意外身亡，而是被某人殺死的。”</p>
“不可能，”曲蘭茫然地瞪大眼睛，“不會的……”喃喃自語的表情，從緊張到鬆弛，又驟然轉為激動。緊抓著桌子邊緣的雙手開始猛烈顫抖，張得鬥大的眼睛閃著兇光，怒視坐在對麵的安誌：“是你幹的吧！”</p>
“你、你說什麼啊！”安誌大吃一驚，拚命揮動雙手。</p>
“你再裝也沒用的！”曲蘭用尖細高亢的聲音說。</p>
“喂，你……”</p>
“好角色都是申高的，你不爽，所以殺了他泄恨！”</p>
“別胡說八道了！”</p>
“不然還會有誰做這種事……”</p>
“不要說了，曲蘭！”</p>
仲強語氣尖銳地製止她。冬雲醫生也拍拍她的肩膀說：“好了好了。”曲蘭的雙手在褐色的鬈發上亂抓一通，全身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p>
“不會的……不會的，申高怎麼可能被殺死，不可能的……”</p>
曲蘭的聲音中斷了，她垂下頭來，黃色西裝下的肩膀不停抖動著。</p>
“對不起，讓您見笑了。”仲強對白賀秀說了這句話後，坐迴椅子上，但是，還是可以從膝蓋附近緊握的雙手，看出他的不安。“您說他是被殺死的，您可以確定嗎？”</p>
“很遺憾，那是不容置疑的事實。”</p>
“——是嗎？”仲強喘不過氣來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麵對白賀秀的視線，說：“可以去現場看嗎？我想有必要確認屍體。”</p>
“我就是請你們來認屍的。”白賀秀緩緩點著頭說，“楊迪醫生，麻煩你帶他們去看。不過，女士們最好不要去看。”</p>
沈月、曲蘭跟夏彩留在餐廳，其他人都跟著黑框眼鏡的女醫生走向命案現場。</p>
申高的屍體，在八角形溫室中央廣場的白圓桌前。像女人般的纖細屍體，仰躺在褐色瓷磚的地板上。</p>
向來以美貌取勝的那張臉，發紫腫脹，醜陋扭曲地僵硬著，惡心得讓人想撇過臉去。雙唇像夜叉般往上吊；兩眼翻白凸出；濕淋淋的茶褐色頭發淩亂不堪。</p>
因為下顎高抬而一覽無遺的白皙脖子上，殘留著看似某種帶狀物勒過的泛黑痕跡。生平第一次這麼近看他殺屍體，仲強感到全身無力，用手按住快嘎噠嘎噠顫抖起來的膝蓋，看著這個慘不忍睹的屍體。</p>
藍色牛仔褲包裹著修長的腿，上半身是鮮紅的毛衣。已經不能靠自己意識動作的雙手，交叉擺在心窩處。懸吊在屍體上方的澆水壺，被綁在一根從天花板垂下來的鐵絲上。如剛才莫永所描述的，裏麵塞著一條藍色水管。水已經關掉了，可是，屍體還是濕淋淋的。</p>
除了他穿在腳上的那雙黑色運動鞋之外，仲強還在他伸得筆直的雙腳邊，看到了另一雙陌生的鞋子——紅色木屐。</p>
“請問——”仲強看著站在屍體旁的楊迪說，“這雙木屐是這個旅館的東西吧？”</p>
“嗯，是的。”女醫生點點頭。</p>
仲強把眉梢皺成銳角，說：“應該是收藏在一樓大廳裝飾架上的玻璃盒子裏吧？”</p>
劉藤這時想，我大概是看那幅掛在裝飾架上方的肖像畫看得出神了，一點都不記得大廳的裝飾架上有那種盒子。</p>
可是，我們每個人都想不通，為什麼那個東西會出現在這裏。應該是兇手留下來的，可是，在屍體腳下留下這種東西，到底有什麼意義呢？</p>
“讓我看看。”冬雲醫生小跑步靠過來。可能是以前有過多次經驗的關係吧，他短小矮胖的身體，毫不遲疑地蹲在屍體旁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