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浮在虛空中的兩道身影，修為境界並非有多麼無敵，隻是掌道四重關的仙神霸主。
這種實力可以稱得上是人間第一流，但在玄都城中……有的是神皇、仙皇，甚至還有隱藏的超脫仙神存在。
可在這一刻。
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說一句話。
越是實力強大之輩，越是了解神尊宮的來曆，他們就越不敢動手。
玄都七寶山附近擁擠的人群飛速疏散，連一些懸浮半空的神山都被人移走，隻剩三道氣質迥異的身影對峙。
鐵棠負手而立，雙眸化作重瞳鳳眼，冷然問道：“二位，你們是來請我，還是來……請我？”
兩個相同的請字，顯然有不同的意思。
魁梧身形的神狩立即領會，皮笑肉不笑迴應：“那就要看……你自己是怎麼想？”
鐵棠重瞳微縮，也不去追究為何來得是神狩而不是神使。
“看來……”
“你們是來請我的，我不喜歡這種請法，你們要麼立刻離去，要麼就是被我打死當場，自己選吧。”
“好，這是你自己說的，可不是我逼你動手，諸位，你們聽好了，我逄華池可沒有違例！”
魁梧大漢自稱逄華池，口中的話語顯然也不是說給玄都人聽，而是另有所指。
他似乎早就預見了這一幕，此時露出一副計謀得逞的模樣。
“你們神尊宮的規矩還真不少啊？不過上次連一位神使都敢對我破例，你似乎比神使更厲害，怎麼反倒受了約束？”
鐵棠已經知道不少神尊宮的事情，此時從逄華池的話語中聽出了一絲意味。
這兩位神狩，並不能隨時隨地，按自己心意動手，無形中也被神尊宮的一些莫名條例所約束。
不過按照謝涿、王玉成的說法，神狩做事不擇手段，比起循規蹈矩的神使，還要殘忍十倍、百倍。
而自己並沒有殺夠三位神使，按照可能的神尊宮條例，理應還輪不到神狩來對付自己。
眼前這兩人……似乎真的是為了邀請自己而來。
雖然想明白了這一點，但鐵棠依舊沒有絲毫動容。
很簡單。
他與神尊宮不是一路人，即便對方是友好邀請，他也不會答應前去。
何況看眼下這兩位的神色、動態……分明也早就是想對自己出手了。
就算自己不提起，他們想必也會故意找茬，尋找到神尊宮條例的破綻，強行逼迫自己出手。
“吒！”
逄華池一聲大吼，震動蒼穹，滾滾雷霆應聲而至，他周身掌道四重關的氣息在飛速下降。
神尊宮，到底還是有它自己的規矩。
逄華池想要出手，就必須將修為境界下降到與鐵棠同一層級，那就是掌道一重關。
“你……要與我同境而戰？”鐵棠臉上露出古怪之色。
他很少有與人同境相搏的機會，最近一次，還是在鬥戰塔。
可那一次，他的對手是誰？
那是被大尊王親自排上榜單，名列天下第七，僅僅屈尊大尊王之後的風瀾。
那是魔中始祖！
那是幾近無敵一個時代的絕世霸主！
鐵棠相信。
神狩的功法再玄，仙法再妙，實力再強，也絕不可能是風瀾的對手。
麵對鐵棠明顯瞧不起的神色，逄華池也有些動怒了。
他本不該如此。
至少以他的心境修為，早就是蒼天崩於前而不改色。
但鐵棠總是不一樣，總是能挑起一些人內心深藏已久，早就消失的怒火。
“我真的很討厭正統，你們一個比一個狂妄，真以為天下之大，除了正統之外，沒有其他道統了麼？”
“你們……不是無敵！”
逄華池氣息飛速下降，氣勢卻是如同海嘯般高漲。
他話音剛落，整個人已經跌落到掌道一重關，同時化掌為刀，剎那間劈出九重淡青刀罡，好似龍飛鳳舞，遮天蔽地朝著鐵棠湧去。
“這是刀法？”
“似乎有些熟悉……”鐵棠眉頭微皺，一時想不起來，似乎在那見過類似的手段。
唰！唰！唰！
連綿的淡青刀罡，初時聲勢不顯，待抵擋鐵棠周身處，立即爆發恐怖威勢。
若是讓刀罡徹底迸發開來，玄都七寶山附近怕是要死無全屍。
鐵棠本想以大虛空術強行吸納所有刀罡，將戰場轉移到九重天上，以免波及到玄都城百姓。
但就在此時，從風家深處飛出一抹紫紅光芒。
在飛至頂點之後，如同流星炸裂，化作星星點點飄灑在玄都七寶山附近千裏。
第二位帶著修羅鬼麵的神狩，本來一直沉默不語，隻是雙手環胸觀戰，此時見到風氏老祖出手，終於有了一絲變化。
“鯤鵬……”
嘭！
九重刀罡劈到鐵棠身上，卻像是撞擊神礦，各自寸寸碎裂，化作無數片琉璃般的刀罡倒迴而去。
“神凰斷龍功？”逄華池眼界超卓，竟然剎那間看出了鐵棠所使的手段。
剛剛九重刀罡並非是‘撞碎’或者‘劈碎’，而是活生生被‘打碎’。
鐵棠看似站在原地雲淡風輕，實則雙手億萬微塵顆粒卻是化作一頭頭細微神鳳，借用修羅斷獄指的手法，精準點在了每一重刀罡的最薄弱處。
“錯！”
“神鳳九秘的確強大，不過我已經有了自己的道，已然舍去了他人道統，你認錯了也不為奇。”
逄華池沒有絲毫畏懼，仰天大笑：“你以為自己是誰？隨便融合了一些法門，就以為能夠淩駕古法之上？
簡直是笑話！
讓你看看我的手段，你能否破解。”
他身軀一擰，像是一顆陀螺原地旋轉起來，速度快到不可思議。
須彌間。
蒼穹有一道千丈大小的巨斧虛影顯現。
這一幕終於讓鐵棠剛剛的疑惑得到解答。
“八荒斬仙斧！”
這是破滅仙尊的絕學，他自己也會，還曾經用過一次，當然隻是皮毛。
眼下逄華池的這一式八荒斬仙斧，乃是這門絕學的第一式！
很多功法、很多神通，在入門時的第一式，往往都相對弱小，以便他人易於上手。
但鐵棠知道，八荒斬仙斧的第一式不同。
因為這一式……
名為斬盡八荒！
他兩手捏訣，身形遁入虛空，同時雙手如同捧花一般，朝天一送，將一個七彩光球送了出去。
“破滅仙尊……難道叫逄華池？”
鐵棠並不認識破滅仙尊，隻是在不少傳聞中聽過他的稱號，以及部分事跡。
這位聽說來頭很大，他的父親當年曾與昊天仙帝爭奪仙庭之主，最終失敗。
而破滅仙尊本人，據鐵棠所知，也是被‘請’到了神尊宮。
從這一點來說。
逄華池是破滅仙尊的身份，其實完全說得過去。
哢嚓！
一聲巨大脆響，虛空如同琉璃鏡碎，一片片虛無空間脫離，被那浩瀚斧光斬得支離破碎。
從中露出一道有些驚慌的麵孔。
“你以為我這一斧，是那麼容易躲開的？”逄華池嘴角浮現冷笑，雙手虛握，狠狠朝著那道身影劈了下去。
鐵棠被迫雙手架在胸前，試圖再度硬撼這宏偉斧光。
可八荒斬仙斧，轉為斬仙弒神而生。
這一斧摧枯拉朽，將鐵棠雙臂斬成了四臂，將他整個人一分為二，滾滾鮮紅而又熾烈的血液噴湧而出，將虛空化作了滔滔血海。
“神尊宮的這兩位，到底是什麼來頭？”
“好厲害的手段，連鐵棠都不敵！”
“生死榜第二，難道也擋不住神尊宮的人？”
“不可思議，他們的實力我都無法想象。”
能夠看清戰鬥過程的，幾乎都是仙神霸主以上的實力，其他仙神，乃至仙神以下，隻能懵懵懂懂看清一招一式，完全不理解個中變化。
“吼！”
從滔滔血海中傳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怒吼。
骨肉相間，血跡斑斑，傷痕累累的鐵棠駕馭血海而出，兩眼赤紅，渾身筋骨腫大，體型膨脹了數十倍。
逄華池見狀，不憂反喜，懸浮在虛空中拍擊雙掌：“好好好，這樣才過癮，你的實力……也沒有我想象中厲害！”
兩人一觸即發，再度纏鬥在一起。
而此時在遠處觀戰的謝涿，看到眼下這個場景，總感覺有些怪異，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很擔憂鐵棠不敵神狩，同時也在搜尋王玉成的身影。
比起自己。
這位摯友對於神尊宮，或者說對於神狩的恐懼更深。
那麼多年的瘋魔，不知道會不會讓王玉成在此時做出什麼極端事情。
他的目光在玄都城中來迴掃蕩，甚至暗中運轉了護城大陣，可始終找不到王玉成的影子。
“到底去哪了？”
“王兄，你最好……還是走了！”
謝涿不會怪罪王玉成不戰而逃，反而怕他留在玄都城。
半柱香時間過去。
虛空中的鐵棠與逄華池打到了最激烈之處，兩人俱是斷手斷腳，沒個人形。
可逄華池卻很興奮，非常興奮，他像是棋逢敵手，等待了不知多久，終於等到了勢均力敵的對手。
“打贏你這種對手，方才不負我之名頭，可惜啊~要不是被那該死的條例限製，我真想活活打死你！”
逄華池咬牙切齒，並非有多少仇恨鐵棠，那是單純地見獵心喜。
而相比之下。
鐵棠卻極為冷漠，兩手各自綻放無窮幽暗與無窮亮光，元始魔掌與元始道掌再現，化作了天地大磨盤，朝著逄華池傾軋而下。
“意境不錯，但格局還是太小了，且看我開天一斧！”逄華池右手反肘，伸到自己背後，竟然將自身脊椎骨活生生抽了出來。
唰~
那是何等驚豔的斧光，夾雜著一抹血紅，讓鐵棠的天地大磨盤都陷入了停滯，整個人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認輸吧，我不會殺你，隨我迴宮！”逄華池一手握著七尺長短的脊骨，傲立虛空，趾高氣揚的看著鐵棠。
……
不遠處。
從頭至尾沒有出手的另一位神狩，見到逄華池這番模樣，終於忍不住罵出了聲。
“真是廢物！”
而也就在這時。
在他旁邊響起了一道疑惑的聲音。
“我感覺……你我似乎有一番因果，你是什麼來頭？麵具下是何人？”
鐵棠緩步踏出虛空，身上別說一絲傷勢，連衣袍都沒有半點褶皺。
他一直在暗中觀察這位神狩，對方給他的感覺非常奇妙，似乎自己與他有著天大的因果。
可任憑鐵棠如何施展寰宇八卦圖，都無法從自身，或者從這位神狩身上，找到一絲相連的因果。
修羅神狩一雙眸眼黑灰無比，不似人眼，聲音也是無比沙啞，語氣冰冷。
“你倒是有些手段，能夠把這莽夫耍得團團轉。”
鐵棠與他並肩而立，像是沒有絲毫防備，兩人一起欣賞遠處的‘激戰’。
“隻是雕蟲小技罷了，我也沒想到，天底下還有人敢與我同境相搏，難得，難得。
起碼他這個勇氣是值得讚許！”
同伴被戲耍，可修羅神狩卻絲毫不在意，隻是冷冰冰問道：“你應該看出來，逄華池真身可不止這個修為。
他雖是莽夫，可莽夫也有莽夫的好，萬一他承受不了這個羞辱，不顧一切衝出來殺你……你又要如何應對？”
鐵棠沒有正麵迴應，而是反問道：“逄華池……他是破滅仙尊麼？”
“不是！”
“那……你是誰？”
陡然間。
鐵棠轉過身來，直麵眼前的這位修羅神狩。
“我是誰？”
“你知道……我等了多久，才等到這個出宮機會麼？”修羅神狩幽幽一歎，宛如歎盡了人間繁華，舍去了天地悲涼。
那股落寞之意，讓鐵棠都毛骨悚然，頃刻間渾身毛發倒豎。
他像是看到了一頭隱忍了不知多久的真龍，此刻終於從淺灘升空，有了一展渾身本領的機會。
“來吧，來親手揭開我的真麵目，隻是不知……你到底有沒有這個本事！”
鐵棠察覺到了濃濃危機，對方是把自己當作了真正的對手。
因為他並沒有選擇自降修為，依舊還是掌道四重關。
這說明。
修羅神狩自認在一重關不是鐵棠對手，隻能以更高的修為境界來壓製。
還沒打，就先低頭。
看起來分外屈辱，可這也代表了修羅神狩的決心。
隻要能勝過鐵棠，麵子什麼的根本無所謂，哪怕冒著違反神尊宮條例的風險，他也要這麼做。
“揭開你的麵具，倒也不難！”
鐵棠輕輕一伸手，如同佛祖拈花，小心翼翼，卻又不可阻擋。
修羅神狩幾番退避，兩人看起來都站在原地沒動，實則已在瞬息間走過了萬裏之遙。
嘎嘣！
虛空傳來了一聲炸響。
那副劃分陰陽的修羅鬼麵破裂，變成了八瓣蓮花飄散在虛空。
而麵具之下的真容，也終於出現在鐵棠眼前。
醜陋、猙獰、恐怖，布滿了傷痕，好似遭受了千刀萬剮，一條條傷疤如同蛆蟲在扭曲。
但這些傷痕，卻早已愈合，隻是留下了足夠多的歲月痕跡。
這是怎樣的一張臉？
鐵棠有些難以直視。
他在腦海飛速搜尋對應的記憶，試圖找到符合的人物。
可並沒有。
在他過往認識，甚至見過的人之中，沒有哪一位有著如此淒涼、悲慘的麵目。
“怎麼？”
“你不認得我了？”
“真是可笑啊……”
話語中是無盡的仇恨，以及一絲極致的落寞。
鐵棠。
不認得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