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棠跌落下來，站於原地，久久不能發聲。
目之所及，浩瀚恢宏之廣，堪比星空寰宇。
然眼中瞳孔倒映的一切，隻不過是大尊王的大道罷了，就如同自己腳下大道一般。
相比之下。
無論是少司命，還是自己的大道，身在其中，猶如滄海一粟。
“師尊……實力到了你這個地步……真的還有人能夠殺死你麼？”
鐵棠無法想象！
就如他很難理解眼前見到的一切。
百萬年來，天上地下人間，無數人族，無數生靈，無數天驕豪傑在為竅穴之道添磚加瓦。
這條正統之路，已經強大到超越古今任何道統。
鐵棠很確信。
無論是燧人氏的正統，還是自己，還是少司命，亦或其他可能存在或不存在的正統，都不會有大尊王這般強大。
煌煌寰宇，皆為我道！
這是何等的強大啊……
那一顆顆閃爍的星芒，也隻不過是代表著過往的一個個豪傑。
或許。
裏麵最大最亮的那些，就是神尊宮的超脫至尊。
連超脫至尊在此地，也不過隻是一顆閃爍的星辰，作為開辟這條道路的大尊王，已然達到了天地極境。
誰能殺死這種存在？
當這個問題在鐵棠腦海中泛起……
他下意識就想到了一個‘人’。
亙古如初，滔滔奔湧的時光長河上，巍然屹立的兩尊背影。
大尊王與背影的交鋒……是否能決出一個敗者？
鐵棠不知道。
甚至都無法猜測。
因為這兩者的實力，都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連猜想都是一種不可能做到的事。
鐵棠平複心情，瞻仰著大尊王遺留的道統，這裏是連天道之力都無法侵襲的地方。
不是正統開辟者，根本沒有資格來到此地。
他看了許久。
終於明白了為何玄都城無人能夠參悟自己的功法。
“我的道路要想延伸，要想擴大，就得由少司命、由師尊，退位讓賢。”
少司命的正統大道，有過一段時間的存在，與剎那間的輝煌。
她是大尊王的親女，自然占據天時地利人和，可以肆無忌憚地占據此地，任憑大道擴散。
但她的道統，終究是沒有其他人的加入來繼續擴大。
如今屬於她的時代已經過去，新的未來出現。
鐵棠雙手合十，朝著身後大道躬身一禮：“逝去的，終究已經逝去，我欲傳道，懇請少司命避退。”
……
時光長河上。
漫無目的甩動腳丫的少司命，身旁站著一道金光虛影。
似是察覺到了什麼，那金光虛影的聲音帶了一絲笑意：“少司命，未來要取代你這個現在了，你該如何抉擇？”
少司命眉頭都不皺一下，攤開五指，掌間浮現混沌、日月、山川、河流、大地。
她猛一握拳，掌心一切都在快速收縮。
“我不是現在，我父才是。”
這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
鐵棠身後那條屬於少司命的大道，在她握拳之後便化作一條玉龍翱翔，飛到了極盡處的混沌之地。
“少司命退位了，接下來……”
鐵棠心神一緊，不知為何，手心竟然有滴滴汗水浮現。
他本是未來正統，成為現在乃是理所當然之事，就如同他日後一樣，也勢必要被新的未來所取代。
麵對少司命，鐵棠尚有幾分底氣，若是對方真的不避讓……或許用武力也可以達到這個目的。
可麵對大尊王……
麵對眼前這遼闊無垠的巍巍星空，一切力量都顯得太過渺小。
即便是天地大勢，也無法觸及此地，無法扭轉那無比強大的現在正統！
鐵棠兩臂垂落，神色複雜，看著前方的蒼茫大道，發自內心地感歎：“師尊，現在我明白，當初你麵對燧人氏之時，到底是什麼心境了。”
大尊王要傳道，就繞不開當時還是現在法的圖騰大道，他麵對的是那神話般的天皇燧人氏！
是開辟了人族時代，無數人與人族的先祖。
那份心境，未嚐會弱於如今的自己。
“師尊……”
“徒兒以霸體之法起家，蒙師尊相助良多，甚感虧欠，可……天地間不能隻有一個道統！
人族之薪火，當代代相傳，而不是係於一人之上。
未來有朝一日。
若是屬於徒兒的時代過去，我亦會退避三舍，迎接新皇。
鐵棠……
敢請師尊避退！”
他對著無垠星空，深深一躬到底。
禮敬過往的榮耀。
禮敬即將成為過去的現在。
禮敬那位亦師亦友，無比強大，如今卻不知生死的恩師。
鐵棠不知道大尊王是否還活著，也不知道他到底會如何選擇，不管最終是什麼局麵，他都會坦然且勇敢地接受。
正如他之前發自內腑的所言。
人族薪火，不能係於一人之上。
無論這個人是誰。
一柱香過去。
浩瀚星空不為所動，沒有一絲改變，鐵棠緊繃的腰身依舊彎曲，但似乎下一息就要如彎折的綠竹一般，重新變迴筆直。
“師尊真的不在了麼？”
“還是……”
“你不願？”
又過了一柱香。
鐵棠的脊椎一點一點地抬動，他站在虛空，筆直挺立，猶如一株蒼勁古鬆，傲然等候風雪。
寒冬將至。
未來或許是一條無比艱難的道路，自己卻必須走下去。
啪噠！
鐵棠堅定的步伐響起。
隻是他剛剛一轉身……
周圍便剎那間幽暗無比。
像是迴到了混沌未辟之際，茫茫寰宇看不到一絲亮光，僅僅在腳下大道之上，有三朵幽魂般的星芒。
鐵棠不敢置信。
他極為詫異地轉過頭顱。
眼前。
再無那璀璨銀河，再無那爍爍神星，隻有一片寬廣無垠的混沌虛空。
孤寂、冷豔、漠然如雪，荒涼一片。
“鐵棠……拜謝師尊！”
同一時間。
仙庭、地府、人間，乃至超然物外的神尊宮，所有霸主修為以上的仙神、超脫至尊，都感受到了一股濃濃哀傷。
天地間仿佛被揭開了一層厚厚的幕布，重新湧現了無量光明。
每位修為不俗的仙神，在這一刻都惆悵若失，像是失去了心中最寶貴的一件事物。
然而大致的真相，隻有那些超脫至尊，且還是依靠竅穴之道邁入超脫的至尊才能察覺。
“大道，變了！”
“未來，已至！”
“那位，已不可阻擋。”
玄都城。
距離鐵棠閉口不言，其實並沒有過去多久。
那些仙神以下的諸多修士，甚至到現在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即便是一些不死境、合道境的仙神，也隻是朦朦朧朧有些感應。
唰~
鐵棠睜開雙眼，黑眸如同天地初開，讓玄都城為之一亮。
距離他最近的葛雍，立刻就察覺到了他身上的變化，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境。
明明鐵棠沒有離開過，隻是短暫地閉目沉思，前後一個時辰不到，卻給葛雍一種判若兩人的感受。
聯想到剛剛內心浮現的悲傷、悸動，葛雍暗暗頷首。
“或許我追隨的這位，可以讓我真正接觸到那個境界。”
玄都城因為竅穴大道的變化，有了不少的騷動，但下一息鐵棠開口，頓時讓一切都平靜下來。
“我為現在，當法傳天下，聞我道者，可得造化！”
他端坐虛空，手捏諸皇印，口頌自身大道經文，身後湧現七十二色圓光，覆蓋整個玄都城，一尊尊虛影屹立其中，宛如神靈。
一句句經文化作金光大字，演變成一條金色大河在玄都城流淌。
大河滔滔，遍布全城。
沐浴金色海洋的眾人，再也不會覺得這些功法經文晦澀難懂，一種種感悟湧上心頭。
許多人福如心至，也不管腳下站立的何地，立即就地盤坐，苦心搬運氣血，開始構建丹田神海。
短短數十息不到。
鐵棠就感覺自身大道上多了幾十位若隱若現的身影，這代表馬上就要有人踏上自己的道路。
“果然，能夠阻攔正統的，也隻有正統了。”
得到了大尊王與少司命的避退，鐵棠終於可以一展拳腳，真正在天下間宣揚自身道統。
從此。
他不再是未來。
已是現在！
玄都城成了一個修煉聖地，不知多少人沉浸在金色大河之中，感受正統之法帶來的種種明悟。
有和尚雙掌合十，默念一聲佛號：“阿彌陀佛，今日得見真如，當舍去舊殼，再造新軀。”
他本是一位修成果位的金剛，堪比仙神，此刻竟然毫不猶豫廢去了自身修為，轉投鐵棠的正統大道。
同樣的場景不但發生在仙神之中，更多的還是那些神巫、巫覡秘境，他們的修為境界更低，重修起來眉頭都不皺一下。
反倒是仙神以上，即便有無窮感悟在心間流淌，依舊要三思而行。
玄都七寶山上。
位於鐵棠下方的諸多世家弟子，此刻得到的感觸最多。
他們本就是選拔出來的天驕，個個資質過人，此刻又占著最好的地利，得到了最多的好處。
三百餘位世家子弟，無論修為高低，有一百多位都選擇了重修。
剩下之人要麼是難以領悟鐵棠之法，要麼是得到的感悟還不夠多，還在等待。
文覺淺羨慕地看著身邊人。
說實話，他也很想重修，他也很想修煉鐵棠的正統之法，但他做不到。
反倒是王安道、比岐等人躍躍欲試，一個比一個說得起勁。
不遠處。
以謝涿、王玉成、風浩歌為首的諸多世家家主，以及其他位高權重的官員，都陷入了一種怪異的沉默之中。
所有人都知道要做什麼。
可沒有人邁出第一步。
玉家執事者打趣道：“風兄，你不是說要轉修未來正統麼？為何不見動作？”
“風某資質愚鈍，積蓄未足，或許……要等到他人開創新法了！”
新的正統，不代表一定要修行鐵棠開創的法門。
會有人在鐵棠開辟的正統之上，創造出新的功法。
而這件事……
無疑讓鐵棠也有了極大興趣。
他一邊傳法，一邊在等待那一位可能出現的絕世天才。
誰能夠在自己的道路上第一個開創新法，同樣會得到巨大好處。
玄都城……
不知有沒有這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