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敢來也就罷了，為何對我動了殺心？”這是鐵棠目前沒想明白的地方。


    他竭力從虛空抽取黑衣女子留下的所有線索，隻察覺到了對方體內有一股極為強大、澎湃的真血。


    那種肉身之力，似乎比如今的自己還要厲害。


    世間能夠修成如此霸道肉身的功法，寥寥無幾，鐵棠下意識就想到了真龍一族的《八荒撼世典》。


    “恐怕也隻有這門功法，能讓她體內的真血之力超過現在的我。”


    “她體內竟有真龍血脈？”


    “我與她無因無果，隻因出手窺探到了她真身所在，她就要對我動殺心？”


    鐵棠想到此處，緩緩搖頭。


    不可能！


    這個猜測太過虛幻了。


    黑衣女子既然來到了玄都城，就不可能不知曉自己如今的修為、實力、身份、地位。


    憑她之前展現的力量，根本沒有殺掉自己的可能。


    正麵交鋒，孰勝孰負尚且難知。


    而且。


    似黑衣女子這般深謀遠慮，敢布下驚天大局陣祭數十萬修士的角色，不可能因為一絲摩擦就亂了分寸。


    鐵棠眉頭深鎖，心中暗道：“她要殺我，必是因為我哪裏觸犯到了她的利益，或者有些地方與她的過往產生了因果。


    會是什麼……”


    此處庭院幽深，到處都是高牆，人站在院子中，視線出不了庭院之外。


    不過黑衣女子乃是霸主中的霸主，她的實力已非塵世之物可擋。


    鐵棠將自己想象成黑衣女子，在院中緩緩踱步，不停觀測四周，要推測出之前對方的想法。


    很快。


    他的腳步聽了下來，目光直視一個方向，仿佛能夠穿透那青石堆砌的三丈高牆。


    透過這深牆大院，外麵的遠方……


    正是玄都七寶山的方向！


    “她在偷看我。”


    “這麼說……她也看到了之前發生的一切。”


    “難道是諸世錄的緣故？”


    鐵棠拿出那枚厚重無比的玉簡，這是被穆羅稱為天下第一的至寶，世間萬物無出其右者。


    隻要是真正聽過諸世錄名頭的人，很難不產生據為己有的想法。


    見財起意，是這方世界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鐵棠陷入了誤區。


    任憑他如何聯想也無法想到，黑衣女子是看到一條狗的屍身，從而對他產生了殺意。


    這種事，誰能想到呢？


    迴到七寶山後，鐵棠喚來了謝涿，告知了他此前發生之事，讓他開啟護城大陣五成之力，先短暫維持半個月，看看是否能再次找到黑衣女子的蹤跡。


    謝涿聞言也是大怒，這人簡直就是在當麵打他的臉，犯了天大的罪案，還敢來玄都城內招搖。


    他當即派出大量人手前去搜尋那座宅院，是何人經手、何時經手，包括周圍鄰居都要徹查個幹淨。


    隨後鐵棠也去了風家一趟，詢問風邈，甚至連隱匿的神秘麵具男都問了一遍。


    不曾想那女子的手段的確了得，連兩位超脫至尊從頭到尾都沒有一絲察覺。


    麵具男更是坦言：“若真如你所說，那女子修煉了真龍之法，這便不奇怪了。


    相傳真龍能幽能明，能細能巨，能短能長，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


    若論神速之道，或許真龍之法稍遜於神鳳與鯤鵬，可若論斂氣藏息的手段，隻怕是世間無雙了！”


    風邈淡淡說道：“我活了三十萬載，從未聽過世間有真龍現世的傳聞。”


    “這種至強神獸，似乎早已消失在遠古年間，幾乎不可能有所謂的血脈遺留下來。


    再加上之前涅盤天也頻頻現世，聽聞你也得到了神鳳九秘，或許神鳳一族也會出現真正的傳人。


    事出有異，必有妖孽。


    當世出現這種人物，不見得是好事，或許往後會有更大的災劫出現。”


    鐵棠點點頭，看向麵具男，道：“前輩，聖都如何？或許我應該前往朝歌了。”


    “暫未發現異動！”麵具男說完，又頓了頓，似乎有些好奇道：“按理說……你之前鎮殺青羽，燃燒了人皇留下的三成人族大運，我人族氣運大幅下滑，理應產生不小變動。


    可為何……始終不見世間出現異象？”


    他這番話，並非是希望人族出現變故，而是未雨綢繆，防備可能出現的巨變。


    畢竟一下少了三成大運，勢必會產生翻天覆地的影響。


    左相、人王當日都不敢有絲毫停留，馬上就要返迴聖都，也有部分這個原因。


    鐵棠聞言隻是笑笑，輕輕拍了拍胸膛：“前輩放心，隻有鐵某不死，人族氣運永不跌落！”


    麵具男與風邈對視一眼，麵麵相覷，皆不知鐵棠到底哪來的信心。


    不過他既然沒有明說，顯然就是牽涉到了自身隱秘，或許與正統的一些秘密有關，那就不是他們可以知道的了。


    麵具男長舒一口氣：“行吧，有你這番話，我還是比較放心的。你有何籌劃，自行安排便是，不用理會我。”


    鐵棠不再多說，隻是讓兩位超脫至尊盡可能多留意一下城中狀況，若是能夠發現那黑衣女子，立刻生擒。


    接下來半個月時間，玄都城無風無浪。


    黑衣女子再未出現過，或許出現過，可她隱藏的很好，沒有暴露絲毫氣息。


    鐵棠、謝涿等人對此也是束手無策。


    謝涿也就罷了，畢竟事關己身，但鐵棠事務繁多，不可能陪那女子玩捉迷藏。


    今日是葛雍破胎而出的日子，鐵棠帶著老王等人早早就來到了風氏祖宅，一起觀禮。


    但見那雲臺高聳，有千條瑞氣化作彩帶縈繞，有萬道霞光從幽黑玄胎之中迸發。


    嘭！嘭！嘭！


    巨大的玄胎就好像一個猛烈跳動的心髒，每一次震擊都如天鼓雷音，響徹百裏，恢宏悠揚。


    午時。


    大日精華如同天河倒灌，匯聚在玄胎表殼，照亮其上密密麻麻的道紋符籙。


    劈啪~


    一聲脆響，玄胎表殼脫落了一大片，重重砸在地麵，呈現一個深坑。


    隨後像是在雲臺上放起了煙火，一片片玄胎之殼脫落，逐漸露出內裏幽暗混沌的一層薄膜。


    眼力過人之輩，透過那層薄膜已經可以看到一具人形身影。


    氣息不算強大，還在神巫秘境的範疇。


    可那股生機、神韻卻極為充盈，仿佛新生的胎兒一般，再沒有一絲暮氣。


    ”好好好，太好了，葛老弟就算今生無法超脫，至少也已重活一世，多出了十二萬九千六百年的壽元，足矣！足矣！”


    風邈高興地難以自製，不停跺腳拍手，顯然是看到了葛雍新生的狀況。


    但鐵棠臉上卻並沒有多少笑容，他背後顯現出隻有自己才能看到的因果網。


    在其上……


    有一條粗大無比的因果線，從玄胎方向與自身相連。


    他稍稍一推算，便明白了個中因果。


    葛雍的命運被自己逆轉，從此之後他便與自己徹底相連，自己要是死了，葛雍絕對活不了。


    相反。


    葛雍要是死了，自己多半也要受到牽連。


    這種近乎綁定一般的關係，鐵棠並不是太喜歡，而且這種關係……是他目前都有些難以理解的存在。


    不見得是什麼好事，也許還會產生其他的因果。


    “命運……難道真的無法改變麼？”鐵棠深深歎息了一口氣。


    他不是因為看到了葛雍的命與自己相連。


    而是——


    看到了另外幾條極為細小，此刻已經斷裂的因果線。


    這幾條因果線，連接的是當日他在酒館遇見的那幾個壯漢。


    本來。


    因為機緣巧合，鐵棠路過聽到了他們談話，隨手給了他們一些機緣。


    憑借這份機緣，這幾個人最少可以突破現有的階層，達到一個新的高度。


    這是鐵棠親手施為，絕對算是一樁奇遇，完全可以說是改變了那幾個人原本平平無奇的命運。


    可結果呢？


    那些說要一代一代傳下來，直至子孫後輩有機會封王封侯的莽漢，此時都已經死了！


    死在了距玄都城八千裏外的那座深山，死在了黑衣女子手上。


    倘若鐵棠沒有賜給他們機緣，這些原本實力不強，資質不夠的漢子，很可能就不會出城去冒險追求奇遇。


    偏偏是因為自己贈予了他們造化，導致他們實力飛漲，野心也隨之滋生。


    結果反倒是加速了他們的死亡。


    這冥冥中的命運，似乎因果俱全，因可化果，果可為因，誰也不知道命運原本真正的安排是什麼。


    鐵棠也正是因為看到了這幾個人的死亡，發自內心感受到了命運的偉力。


    那是真正無可抵擋的力量！


    沉思間。


    伴隨幾道細密的脆響，雲臺上的玄胎徹底崩碎，渾身白淨，宛如少年的葛雍從中走出。


    風邈丟過去一套衣袍，待葛雍穿上之後，兩人緊緊相擁在一起，俱都喜極而泣。


    這對相交多年的知己，終於有了繼續聚首的時間。


    一切平靜過後。


    葛雍走到鐵棠身前，兩膝一彎，正要跪下之際，卻被鐵棠搶先一步扶了起來。


    “前輩不用多禮了！”


    他指了指自己身後的因果網，旋即又想起來葛雍如今還是神巫秘境，無法涉足因果之道。


    無奈，他隻能緩緩搖頭，有話都說不出口。


    “葛前輩既已出關，鐵某便打算擇日離去，諸位若是還有何不解之處，可盡快與我相商。”


    鐵棠說罷便帶著自己親朋駕雲離去，這番有些怪異的態度，讓風邈、謝涿都有些捉摸不透。


    “他似乎……遇到了某種難事。”謝涿一眼看出端倪。


    風邈肅然道：“你不妨問問，若是需要我出手，責無旁貸。”


    “老祖放心。”


    迴到七寶山。


    鐵棠自始至終開心不起來，他看了看在座的眾人，心中升起了一陣無力感。


    王安道、比岐、沈思瑩三位，哪怕有自己手把手教導，依舊無法邁入自身道統。


    他們的機會，隻剩下新法這一條路，現今的道統之法，已經不適合他們。


    可新法鐵棠自覺不是三年五載可以開創，遙遙無期。


    柳香香，承載了大尊王的傳承，是十絕霸體最後的榮光，也是竅穴之道的送葬者。


    屬於她的命運，又是怎樣的風景，若是碰到為難處，自己有辦法解決麼？


    應柔瑾，萬華功德蓮的轉世身，無盡的因果早已如同密密麻麻的細線纏繞周身。


    她的未來……同樣崎嶇難行，自己能更改麼？


    “命運啊~你是否早已暗中安排好了一切。”鐵棠失落無比，自開辟正統以來，第一次有了難以抗衡的感受。


    準備離去的鐵棠，開始了最後一輪的講法。


    麵對佛、道所有來人，麵對玄都城所有百姓，他在竭盡全力，試圖找到對抗命運的方法。


    玄都城最終也沒有等來黑衣女子，反而等到了朝堂來人。


    沉寂許久的監察殿，派出了副殿主曲伯親自前來。


    他與鐵棠會麵，帶來了很多新的消息。


    其中有一條引起了鐵棠的深切關注。


    “你的弟子風成道似乎在你的道統之少，開創了一門新法，不過還不成熟，被右相禁止宣揚。


    他也遭到了不少眼紅之輩的為難，在聖都掀起了不少風浪。”


    “成道可有礙？”


    曲伯捋了捋胡須，笑瞇瞇道：“都知道他是你的弟子，誰敢真正傷他？


    何況他也的確有些本事，尋常人哪裏是他對手。”


    “朝歌匯聚天下英驕，什麼樣的絕世天才找不出，成道的本事我知道一二，可以橫行一時，但總會碰見對手。”


    “不錯，看來知徒莫若師！”


    “但是……”


    說到此處，曲伯臉上湧現了一絲震撼之色，幾縷皺紋浮現，能夠夾死蚊子。


    “但是他雖然碰見了對手，可他背後卻出現了一位真正無敵之輩！”


    “哦？”


    “我可沒出手！”鐵棠打趣道，似乎猜到了是誰。


    曲伯上下打量了他幾眼，隨後笑道：“說實話，若是現在你的與她切磋，我是一點都看不出你們誰能贏。”


    “冰瑤實力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她也晉升掌道了麼？”


    “不錯，她這位仙神霸主，那真正是橫掃聖都霸主，打遍朝歌掌道無敵手，有她為風成道護法，你也不用擔心太多。”


    鐵棠聞言眼神一亮，這段時間緊繃的心神不知為何突然鬆懈了下來。


    “命運麼，或許也不是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