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步歸流這般胡鬧一番,龍人傲天等人雖然坐船的興致不減,可這夜暮時分,哪有什麼船,龍人傲天道:“看來我們隻有走到海邊了!也正好練練輕功。”
各人俱是無奈,秦香亭道:“這人打壞我們的船道歉也沒一聲就揚長而去,倒是狂妄得緊。”
李拽卻指著江心道:“誰說沒船!”飄逸等隨他手指看去,上遊真有一艘小船,順水漂來,船上一枝丈高的旗桿,飄揚黃旗,黃旗上隱約可見“長江盟”三個大字,龍人傲天笑道:“長江盟行事果然大不一般。”
船斜斜向五人漂近,船上走出一人,竟是方才那艘船的船夫,他衣襯盡濕,卻沒有一絲狼狽之像,看得五人立於岸上,走上岸道:“各位客官請上船。”言語之間並沒恭維之意,不似一般生意人。飄逸問道:“天色已晚,大叔從何處弄來的船隻?”
船夫應道:“江上人家,往來頻繁,這一帶小的都有熟人,是以方才借船去了,幾位客官沒事吧!”
飄逸不解問道:“我等武人不須大叔擔心,我等倒是以為大叔方才已遭歹人毒手。”他這話表麵上是關心別人,其實是在懷疑他一介船夫,又似不諳武技,竟能躲過方才一劫,其中大有文章,是以此言之下,船夫必有所言語,若有何不當之處,非但他等五人不會上得小船,也不會讓這船夫生離此地。
船夫應道:“諸位客官有所不知,長江盟盟主已經下令不得傷沿江一帶江上討生的百姓,否則小的哪還能見著各位客官,小的既然答應了送各位客官到東海之濱,自是不論如何也要將各位送到。”龍人傲天等人聽得他這番話,心中皆想到一處,這長江盟不擇手段盡得長江一帶,卻不想頗會收買民心,竟不傷沿江百姓,這步海流端是個大不簡單的人物,令人不可輕覷!卻不知船夫所言是真是假。
飄逸等四人猶在猶豫,龍人傲天卻道:“大叔即有這番心意,我等又何必用雙腿跑路,隻是夜黑星稀,大叔年事已高,還能否於夜裏操舟?”他龍人傲天倒要看看,長江盟會玩出什麼把戲——他龍人傲天怕過誰來?
船夫聽他這話,突然腰板挺直,朗聲道:“小的在這大江之上混了幾十年,別的不說,這夜裏操舟一事,還難不倒小的,再說這一段水勢平緩,不會出什麼問題。”他這一刻整個人大變,盡顯江上之人的精悍之氣,不再是那個看若無力的老頭,但他麵色中卻有幾分迴味往事的悲戚之容,龍人傲天看在眼裏,也不作聲,當先躍上小船,飄逸等人看龍人傲天已上船,俱飛掠上船,有龍人傲天在,他們怕過誰來?
船夫長篙在淺處一點,小船緩緩順流行去。
飄逸等人依舊立足船頭,看江上夜景,徐徐涼風中,天上群星方出,明月未升,兩岸人家密布,燈火星光,全映入江麵,讓飄逸等人瞧得一番奇景,龍人傲天卻走向船尾,到船夫身邊,眼神稍一打量船夫,卻見他雙足以種難得的姿勢戰立,他上身不動,支船之力全由雙臂使出,在這夜裏行舟,卻是無甚費力,龍人傲天道:“大叔方才可說過長江盟始終維護沿江一帶的居民?”
船夫聞言不驚,應道:“是啊!要不然小的日子還不知道怎麼過。”
龍人傲天道:“大叔可是對長江盟有知恩之心?”
船夫並不迴頭看龍人傲天傲天,自顧道:“長江盟於大江上討生的人俱有恩惠,當今世道,這樣的幫派已經不多了!”
龍人傲天道:“大叔既對長江盟有知恩之心,就不該再做我們的生生意了。大叔剛才也看到了,我們與長江盟乃是勢不兩立,卻為何還要做我們的生意。”
船夫這才迴頭看了龍人傲天一眼,看得戰在身邊的人竟有種君臨天下的霸氣,不禁低下頭去不敢正視,卻應聲道:“小的不過是個江上混飯吃的船夫,有生意自然要做的,再說客官在揚州上船時小的也不知道客官是長江盟對頭。江上的人都講究信譽二字,知恩之心故不可忘,可誠信之意也不可違。現在縱是知情,也不可失信於客人。”
龍人傲天道:“你可知道,我等取你性命易如反掌,你何還敢載我們出江。”
船夫道:“小的都活得一把年紀了,世上的事也見得多了,客官若想要小的性命,小的且自歎倒黴罷了,還有什麼話說。”
龍人傲天道:“以我看來,大叔的確是撐舟之人,卻不像江上討生活之人,且出言不俗,身手之矯健,更非常人這把年紀應有之象,否則就算長江盟有不殺大叔之心,也難免誤傷著大叔,但如今大叔卻甘願為人操舟以作生計,其中必有什麼難言之隱,大叔若不便說,我也不想過問。”
船夫聽得這話,臉色大變,遂沉默下來,龍人傲天也不再問他,兩人就這樣默然不語了半天,龍人傲天正欲轉身迴艙,船夫突然道:“城主慢走,城主識破小人麵目卻無加害之心,小人便是讓城主知道曉,又有何不可!”
歎了口氣,船夫續道:“在長江盟未得長江之流時,小人也算是長江之上有頭有臉的人物!”
龍人傲天道:“大叔識得在下?”
船夫道:“像城主這樣的人,當今武林有得幾人,小的又怎會不認識!”
“唉!”船夫再歎口氣,道:“都怪那劣子!否則也不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話間,少年英雄,老來落魄之意盡露於臉。
龍人傲天聽他說起往日之事,遂道:“大叔可是昔日‘天下第一江,萬裏我揚帆’大江幫幫主‘拳掌雙絕’鍾長鳴。”
船夫道:“不錯,老夫正是鍾長鳴。”他昔日本是叱吒風雲的人物,如今聽得有人提及自己姓名,憶得往日威風,不覺間以老夫自稱,龍人傲天也不在意,怎麼說鍾長鳴論輩分也比他高出一輩,在他麵前自稱老夫亦不為過。
龍人傲天道:“當年鍾幫主之事,在下也略有耳聞,江湖之事風雲變幻,也不能全怪令兒。”
鍾長鳴道:“日新當時不該與長江盟往來過密,以至竟讓長江盟探得我幫虛實,一夜之間蕩平大江幫,幫中千餘弟兄,盡死長江盟利刃強弩之下,日新亦是亂箭穿心而亡,可最讓老夫放不下心的是幼女月異,君山一戰,老夫拚死殺出重圍,卻看不得她,後來卻也不見月異屍首,但願她還活著,算一算,現在也該是雙十之年了。”他整個人侵沉在不堪迴首的往事之中,端是楚酸悲憤,老淚縱橫。
龍人傲天也不說話,靜聽他說下去,鍾長鳴續道:“老夫這些年來茍且偷生,就是希望月異這可憐的孩子還活著,隻希望有一天尋得她,她長得很像他娘,唉!想起她就會想起她娘,她娘臨終前曾叫我退出江湖,帶他兄妹二人找個無人識得的地方安安靜靜過上一輩子,不要讓下一代再過血雨腥風,刀尖舔血的生活,其實老夫何嚐不想,隻是大江幫的弟兄們跟隨老夫數十年,無數弟兄的生命鮮血,才換得出頭之日,叫老夫棄之不顧,一走了之,如何對得起死去的弟兄們,又如何向活著的弟兄們交代!”他多年將此事長埋心中,此時找到個瀉口,心中多年的憂鬱如決堤之水,狂湧而出,不能自已!
不知什麼時候,李拽等四人也到了船尾來,卻也是一言不發,鍾長鳴舉袖拭淚,久久心情才平靜下來,他雖然沒有太多語言,可在場的人都仿佛親眼所見當日君山一戰的慘烈和鍾長鳴失去所有的蕭索淒冷之意,一代水上大豪,從此泛舟江上,隻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見得自己唯一的至愛,可光陰似箭,豪俠之氣去,唯留兩鬢白,而茫茫人海,又如何尋得!?
李拽等人亦是心潮起伏,想想日後征戰南北,不知有多少人死於自己手下,而這些人也如鍾長鳴一般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是世人已被名利熏心,還是人命已經一文不值。
五人自前到船頭,看這夜色中滔滔流水,淘盡多少風流人物,而任是帝王乞丐,死後也不過黃土一堆,但隻要為自己的理想奮鬥過,
也就不白活一世了!
龍人傲天道:“想不道會在這江上遇著他,我少年時曾見過他一麵,昔日叱吒風雲的人物,現在卻隻是渡江之人,世事變換,真是讓人難以預料,顯然他雖與這昔日的大江幫幫主鍾長鳴無甚交情,可看得一代大豪淪落至此,也難免動隱惻之心。但這並不會改變龍人傲天一統天下,血染中原之心!鍾長鳴的話隻讓他下了個決心,那就是——隻能勝,不能敗!
夜色中的小舟順流遠去,江湖中的腥風血雨,永遠沒有停歇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