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聲啾啾,寒霧濃濃。
三人走了不遠,便到了廟宇前,四下裏觀察了一翻,除了山風吹過,竟再無任何聲音。
三人奇怪地相視了一眼,暗道:“不太對勁呀,殺手們是撤走了,還是在什麼地方埋伏著?”
鐵舟大聲道:“喂,裏麵有人嗎?我們已經來了,幹嘛像烏龜似的不敢出頭?”
聲音在冷霧中迴蕩,沒有人迴答。
柳如煙不耐,沉聲道:“鐵兄,郎中兄,他們不出來,咱們就進去吧,就算他們張網以待,咱們也要拚得他個魚死網破。”
一提長劍,大踏步向裏走去。
這座廟宇也不知是哪個朝代所建,早已沒有了香火,四周院牆倒塌了不少,大門更是早已腐爛,庭院中蔓生著荒草,,草叢中落葉片片,被山風吹動著,四處翻飛。
柳如煙踏著落葉,走上滿是苔蘚的石階,輕輕一推,那扇虛掩的廟門,痛苦地呻吟了一聲,開了。
一股黴腐的氣味,隨著敞開的門扉,撲鼻而來,門楣上蛛網四結,四處塵土盈積,顯見這座廟宇早已荒廢。
雲飛和鐵舟也跟了進來,三人四處查看,但見布幔翻飛,神桌頹敗,高踞在上的神像,更是金漆剝落,麵目全非,已不知是哪方神聖了。
鐵舟搖頭道:“這地方並不像是有人住過的地方!
雲飛道:“會不會是咱們找錯了地方?”
鐵舟道:“不可能吧,雪兒明明白白說的就是這裏呀!
忽聽在後麵的柳如煙喊道:“鐵兄、郎中兄,後麵好像有一座亭子!
果然有一座亭子。
三人目光大亮。
因為在石亭下的一塊草坪上,一個蒙麵黑衣人背負著雙手,目光冷漠的望著遠方。
老板。
他身後不遠處有一個石桌,石桌上有一個銀酒壺,四個琥珀酒杯,一股濃濃的酒香,隨著山風四處飄溢。
他神態間充滿了一種自信,難道他已有必勝的把握?
三人緩緩走上前去。
老板並沒有迴頭,仍是一動不動的望著遠方,忽然開口道:“你們來了!
雲飛道:“我們來了。”
老板冷冷道:“老夫早就在等了,誰知你們來的這麼遲。是不是路上不好走?”
他的口吻,完全像是一個老朋友,在問候登門拜訪的客人。
雲飛淡淡道:“世界上的路,沒有一條是不好走的。不好走的路,也許隻有一條!
老板沉聲問道:“什麼路?”
雲飛道:“黃泉路!
老板霍然迴身,冷哼道:“走方郎中,黃泉路好不好走,你們幾人今天一定會知道的。”
雲飛卻轉過頭,望著石桌上的酒壺道:“這酒可真香,是陳釀的女兒紅,如果閣下不反對的話,郎中倒想喝上幾杯!
老板冷冷地道:“你要是不怕酒中有毒,隻管自便!
雲飛笑嘻嘻地坐在了桌前,他提起酒壺,給杯裏斟滿了酒,緩緩道:“有什麼毒能把郎中毒倒?”
一邊說一邊端起了酒杯,卻又皺了皺眉,喃喃地道:“唉,你這人還挺老實的,酒中果然有毒。不過,你心眼也毒的太厲害了,一點金環蛇的毒液,已足可毒死我們幾人,你還要再加上鶴頂紅,這樣味道不是太刺鼻了嗎?不過,加了毒藥的酒,倒是挺香的,一般人人沒有這種口福的!
他端著酒杯一仰而盡,還砸巴砸巴嘴,猶如喝了瓊漿玉液一般津津有味。
霧更濃了。
老板瞪大了眼,他沒有料到,雲飛在點破他酒中有毒的同時,還會喝下這杯酒。
他驚愕中摻著喜悅。
喜悅中又有著不解。
他當然不知道,雲飛有個百毒不侵的胃。
他澀聲道:“走方郎中果然是藝高人膽大,咱們來談談條件吧!
他最忌諱的便是雲飛。
因為雲飛在幾人中武功最高,又是個浪子,做事不似人去去、鐵舟、柳如煙三人循規蹈矩,最不易對付,是讓準備犧牲“魔斧”毛一笑和“雙斧震九州”皇莆三哭的性命,除掉雲飛,不想陰謀還是落了空。
雲飛淡淡道:“談談就談談。不過,你能不能先把這酒換一下,郎中雖然覺得挺香,可我這兩位朋友,卻不喜歡這樣的酒!
老板沉聲道:“當然可以,隻是老夫很奇怪,那個胖子怎麼沒有和你們一起來?”
雲飛道:“噢,胖兄是生意人,有筆大生意要做,隻好我們三人來了!
老板道:“可惜,可惜,又錯過了一次和胖子交心的機會,隻好等以後有機會再說了。”
酒,很快又換了一壺。
仍然是陳釀的女兒紅,卻已沒有毒。
雲飛笑道:“這酒不錯,閣下難道不準備陪客人喝幾杯嗎?是不喝酒,還是害怕讓我們看見你的臉?”
老板冷冷道:“老夫早說過,你們根本不認識老夫的,又何必一定要看老夫的臉?”
他伸手緩緩解下了蒙麵黑巾。
蒙麵巾下,是一張蒼白而又略顯老的臉。
幾人果然不認識這張臉,雲飛笑道:“閣下你長的並不難看,還可說挺討人喜歡的,為什麼要蒙著臉?做人要有信心,有信心,做起事來才會順利!
老板蒼白的臉有些扭曲,咬了咬牙,才將自己的憤怒壓了下去,冷冷道:“走方郎中,人說你愛管閑事,果然不假,做人都有自己的自由,你又何必費心?操心太多,很容易衰老的!
柳如煙沉聲道:“閣下有什麼話,不妨快說,我們沒有耐心陪你的。”
老板緩緩道:“老夫還是老調重彈,希望有機會和幾為攜手合作,稱霸江湖,幾位都是人中之龍,我們若是合作,必將是快事一件,不知幾位意下如何?”
雲飛轉頭道:“鐵兄,你怎麼想?”
鐵舟冷冷道:“沒有興趣!
雲飛又問柳如煙道:“柳老弟,你哪?”
柳如煙隻是在鼻孔裏哼了一聲。
雲飛聳了聳肩,做了個無可奈何的動作,笑道:“沒有辦法,我這人一向是和朋友保持一致的,他們不讚成,郎中也隻好拒絕了。”
老板眼中已有了殺機:“沒有考慮的餘地?”
柳如煙沉聲道:“你還是考慮一下你自己的處境吧!
言外之意很明顯,你還是考慮怎麼對付我們三人吧。
他們雖然隻來了三個人,但武林中又有誰敢漠視他們三人聯手的力量?
老板也不敢。
是以當他得知冰雪兒倒戈時,他便知道這本是很秘密的地方,已不再成為秘密。
所以,他早有了對付幾人的計劃。
他蒼白的臉因憤怒而漲紅,嘶聲道:“好,好極了,既然幾位都不肯合作,不給老夫麵子,也就別怪老夫對不起幾位了,來呀!”
隨著他嘶啞的喊聲,四周淒迷的霧色中,猶如鬼魅般出現了十五個人。
十五個白衣人,十五桿閃著寒光的鋼槍。
槍筆挺。
人的腰也筆挺。
這十五個白衣人一出來,四周淒迷的霧色,立時充滿了一種肅殺之氣。
他們的眼中,也充滿了嗜殺的欲望。
便仿佛是一群餓了三天三夜的惡狼,看到了幾隻肥肥嫩嫩的小羊。
雲飛又喝了一杯酒,眼中迷霧閃閃,淡笑道:“閣下就準備用這十幾個蠢材,來對付我們嗎?”
老板澀聲道:“不管是蠢材也好,奇才也罷,你們誰能破得了老夫這個奪命槍陣?”
雲飛笑道:“郎中看來看去,都沒有看出這是個陣式,倒是少見得很!
老板並不搭他話,隻是冷冷地掃了三人一眼,沉聲道:“你們三人誰來?”
他希望這十五個他精心
訓練出來的白衣人,能夠把這三人中的一個消滅掉。
消滅一個,便多一分勝算。
他的設想很毒,也很卑鄙。
但卑鄙的設想,往往也最容易成功。
這一點,他很清楚。
因為他本就是個卑鄙的人,做了許多卑鄙的事,才成了今日“珍珠幫”屬下殺手分堂的老板。
他認為隻有卑鄙,才能做大事,才會成大事。
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失敗過。
風,忽然冷起來。
雲飛方要站起來,柳如煙已“霍”的站了起來,沉聲道:“鐵兄,郎中兄,讓兄弟來領教一下這奪命槍陣!
手提長劍,大步走上前去。
他的腰桿,挺的比白衣人更直,他身上的殺氣,比十五個白衣人所發出的殺氣更濃。
白衣閃動,十五個白衣人身形一陣穿插,已將柳如煙緊緊困在陣中。
柳如煙冷如冰石的臉上,居然綻出了一絲笑意,麵向著老板,沉聲道:“你對你這個奪命槍陣,是不是很得意?”
老板道:“當然,這是老夫訓練的死士,老夫當然很得意!
柳如煙道:“你認為這槍陣能殺什麼人?”
老板沒有迴答。他的臉色更加蒼白,因為他忽然懷疑,這個奪命槍陣,能否把大名鼎鼎的“天涯倦客”柳如煙消滅。
他的懷疑並不是多餘的。
柳如煙太鎮定了,仿佛是麵對著十幾個拿著假刀假槍的孩童。
但他隨即又搖了搖頭。
沒有人能夠戰勝這十五名抱著必死之心的死士。
他們確是死士。
因為他們已被迫吞服了一中毒丸,如果他們不能將陣中之人殺死,他們就隻有一條路好走了。
死路。
老板眼中殺機一閃,忽然拍了下手。
這是命令槍陣開始發動的信號。
但柳如煙的身形,就在他掌聲響起的同時,忽如一縷輕煙般似的,掠到了一白衣槍手的麵前。
白衣槍手的長槍還未握緊,就覺得手中一輕,接著腹部一涼,突然簡便如泄了氣的皮球,軟軟地倒了下去。
柳如煙一擊得手,白衣人的陣式,也發動了排山倒海般的攻勢。
柳如煙眼中射出了駭人的光芒。
淒迷的冷霧中,他刺出了三槍,居然就把三個悍不畏死的白衣槍手,變成了死槍手。
他手中的鋼槍鋒亮,鋒刃卻已被血染紅。
這本是白衣槍手準備用來殺人的,現在卻變成了白衣人的“奪命槍”。
但白衣人在野獸般的吼聲中再度衝上,五桿長槍,在冷霧中閃著寒芒,從不同的方位,閃電般刺向柳如煙。
要想活命,便得把這個人殺死。
但柳如煙殺聲更響,出槍更快,長槍一收一放,又有兩個槍手倒在了地上。
站在遠處的老板,臉上的肌肉在跳動。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快、這麼狠、殺氣這麼重的槍。他隻知道柳如煙以劍名聞江湖,沒有想到柳如煙的槍,也絕不在他的劍之下,左一槍是楊家槍的“槍鎖咽喉”,右一槍又是嶽家槍的“橫掃金虎”,再一槍居然是穆家槍的“迴馬一槍”,六槍便有六個槍手,赴了黃泉路。
白衣槍手的眼中,已有恐懼之色。
霧更濃,風更冷。
柳如煙手中的長槍,再度刺出,“嘶嘶”的破空之聲,讓人心驚肉跳。
他這兩槍是虛空刺出,但有三個白衣槍手,卻在破空聲中,仰天倒了下去。
他們已被柳如煙的氣勢嚇破了膽。
而站著的六個白衣槍手,身形已在搖晃,要不是靠長槍撐著,他們隻怕也早倒下去了。
但他們的死,隻是遲早的問題。
因為就在眾人目注鬥場的時候,老板已悄無聲息地隱沒在濃霧中。
霧冷,月更冷。
雲飛忽然緩緩對幾個白衣人道:“我知道你們服了極毒的毒藥,如果你們願意說出總堂在哪裏,我會替你們解毒的!
六個白衣槍手互望了一眼,沒有說話。
雲飛淡淡一笑道:“一句話,換你們六個人的性命,很劃算的。我不想多費口舌,你們還是自己掂量輕重吧!
他又端起了酒杯,不再去理他們。
白衣人對望了一眼,其中一個囁嚅著道:“我看還是說了吧,老板已拋棄了我們,我們何必再替他賣命哪?”
螻蟻尚且偷生,豈有人不惜命?
另一白衣人附和道:“是啊,我早已厭倦了這種生活,不如就此脫離吧。”
話音未落,身後的濃霧中,突然有無數寒芒飛打而出,擊向白衣人。
六個白衣人慘嘶著倒了下去,身形還未落地,他們的皮膚已成了淤黑。
霧冷,風冷,月冷。
這世上又有什麼事情,比人心毒辣,更令人心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