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熟悉的話音落下，層層白霧瞬息消散。</p>
一道散發(fā)著些許靈光的青石階道，出現(xiàn)在了他的腳底之前。</p>
而這條一望無盡的道路所通往的，正是那聲音來源的山中深處。</p>
年輕道人聽到那話語響起後，並未意外。</p>
太華山為太華真人的道場，自己破開了他所布置的煉氣迷陣，身為其中的主人, 他自然會有所察覺。</p>
自己是正大光明的前來求教，又怎麼會扭扭捏捏，是以未曾停頓，季秋踏上石道，便一路往前大步行去。</p>
周邊抬眼所見，隻見奇花異草不斷, 姹紫嫣紅各有之，作為道路兩旁的裝飾。</p>
當(dāng)季秋踏著石道，走到了路徑盡頭時，他的眼前，便有一座草屋隱約露出一角，靜靜佇立其中。</p>
幾株枝繁葉茂的古樹圍在這籬笆院子周圍，除此之外，再沒什麼特別之處。</p>
而在草屋庭院之內(nèi)，一身披灰衣道袍的滄桑道人，正坐於院內(nèi)石桌子一側(cè)，靜靜等候著外界季秋的到來。</p>
一切，都顯得是那般自然。</p>
“進(jìn)來吧�！�</p>
如沐春風(fēng)的溫和之聲, 一如之前會麵之時。</p>
季秋稍微晃神，便不再猶豫, 上前兩步推開了院子的門，隨後施禮敬聲道：</p>
“弟子張巨鹿，至今為止已成煉氣巔峰之境。”</p>
“今日前來拜訪太華老師, 就是為了請教之後的道途, 該如何去走。”</p>
“請老師解惑�！�</p>
說罷, 季秋上前立身石桌一畔，雙眸含神, 周身靈氣湧動凝而不散，儼然已是一副煉氣有成的模樣。</p>
捋了捋白須，太華點了點頭，隨後上上下下打量了季秋片刻，指著石桌另一旁的石凳子，邊開口道：</p>
“坐�！�</p>
待到季秋遵循他的言語，與自己對坐之後，太華複又抬手引動靈氣，將石桌之上的茶壺虛浮托起，分別將其中的靈泉倒入了自己與季秋麵前的杯中。</p>
一剎那，混和著靈氣的香味縈繞季秋鼻端。</p>
“嚐嚐我這山間泉水，味道如何？”</p>
指著杯子，老道士笑瞇瞇的開口。</p>
聽到他的話，季秋看著杯中清澈至極，沒有摻雜絲毫雜質(zhì)與煙火氣的靈泉，捧起杯子啜了一小口後，這才輕聲讚道：</p>
“清洌甘甜，飲入腹中，甚至還能轉(zhuǎn)化為少許靈氣，好東西。”</p>
聽到季秋的答複，太華略顯滿意，隨後將自己杯中靈泉一飲而盡後，這才歎道：</p>
“避於山中，坐看白雲(yún)蒼狗，整日以山泉為伴，便隻能如此了�！�</p>
“但你不一樣�！�</p>
老道士麵上浮現(xiàn)幾分認(rèn)真，他看著眼前的季秋，輕聲道：</p>
“張巨鹿，你知曉為何我會收你為弟子麼？”</p>
對此，季秋隻是搖頭。</p>
“弟子不知�！�</p>
太華的想法，他一直以來都琢磨不透。</p>
即使是模擬之時，這位老者也未曾對他講述過。</p>
隻是現(xiàn)在提早幾年拜師，又將太平道發(fā)展至這番光景後，這老道士貌似有幫他揭開疑惑的意思了。</p>
聽到眼前黃衣道人肯定的答複，太華眸中露出了幾分追憶：</p>
“在幽州之時你替百姓治病救疫，又與我日後有一段師徒之緣，但這隻不過是我提前收你為徒其中之一的緣由罷了。”</p>
“其實更深層次的原因是因為，老道我在你的身上，看見了我曾經(jīng)的影子。”</p>
太華笑著，語速悠悠，開始向著季秋慢慢講述著很久之前的經(jīng)曆。</p>
那還是當(dāng)今天子未曾繼位之時，向前推進(jìn)足足一甲子前的往事。</p>
當(dāng)時太華道人一身術(shù)法通天徹地，已是步入了大成之境，在這一十三州的有名道脈之中，都算是最為拔尖的那一籌。</p>
一身道基後期的修為，道人曾經(jīng)想要改變這個天下。</p>
因為到了他這個地步，若是想要再行突破，已經(jīng)是進(jìn)無可進(jìn)了。</p>
於是他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於了太平經(jīng)之中。</p>
他想要以太平之道踐行自身之道，以改革天下之大功德，助自己成功破境，成為那幾百年間都未曾有人成就的丹境大能！</p>
而他選擇的方式，與季秋不同。</p>
如今天下的煉氣士道脈極為寥寥，除卻隨著靈氣越發(fā)衰微，而逐漸泯滅於曆史長河之中的傳承外。</p>
剩下的道統(tǒng)得有半數(shù)之多，都是走的扶龍庭之道，依附於大炎氣運之下，借王朝氣運提升修為道行。</p>
這也是大炎開朝之時，其祖上帝王為了定鼎江山，所借助一些大派出手而換取的條件之一。</p>
因此這大炎朝雖以劉姓皇室為尊，但世家大族於世俗顯貴，煉氣大派於山川之間，自有借江山龍氣修行之法，二者各取所需。</p>
隻不過前者聞名於天下，而後者則默默無聞，隱於山野罷了。</p>
但時至如今，能夠身懷道基之境的道脈高人，算是扶龍庭派係之輩，也足有十?dāng)?shù)名之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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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平素不顯於世，但要大炎真危在旦夕之時，便會露麵顯威，致使大炎不至於徹底亡覆，算是一重強(qiáng)且有力的保障。</p>
季秋聽到老人講解到了這裏時，麵色稍有些怪異。</p>
難怪模擬之中自己號一聲蒼天已死，竟會蹦出來這麼多身懷道法之輩前來阻撓。</p>
原來緣由竟是在這！</p>
不過這些人取巧修成的大道，自然不如自己一步一步走成的穩(wěn)固。</p>
就憑自己一人斃殺了十三名同境高手，其中還有八人是所謂道基來看，就可知其中根底了。</p>
太華並未注意季秋的表情，隻繼續(xù)講述著事情。</p>
“當(dāng)年，老道我自忖修為不凡，乃當(dāng)世煉氣之道第一人，於是隻身入泰安，雄心壯誌的想要改變天下格局！”</p>
“可誰曾料到，十?dāng)?shù)載之功，卻換得的是一場鏡中花，水中月...”</p>
談及至此，老道人麵上遺憾。</p>
“當(dāng)時老道我化名寧華，入宮親麵天子，主張改革弊政，削弱世家影響，想的是能叫大炎拋去沉屙，但有些事情，卻絕非是我想的那般容易�！�</p>
“若我當(dāng)真能成的話，天下又豈能至於此番之景！”</p>
老道士的話，叫季秋不由抬頭，眸中露出了驚訝之色。</p>
寧華這個名字，他知曉。</p>
往前再數(shù)近一百年時間，此名曾位列三公，為大司空，掌金印紫綬，位極人臣！</p>
季秋是真不曉得，這老道士竟然還有這段曆史！</p>
於是他耐不住好奇，不禁又問道：</p>
“那老師你後來如何？”</p>
其實說到了這裏，關(guān)於後續(xù)的發(fā)展就算是太華老道不講，季秋心中也清楚了幾分。</p>
那個時代，底下的平民百姓生活雖算不上富足，但起碼填飽肚子，不至於餓死人還是做得到的。</p>
在那種背景下，就算是揭竿而起，喊出蒼天已死的號角，也未必有人能夠跟隨。</p>
再加上大炎正春秋鼎盛，既想要改革天下，那首當(dāng)其衝的自然便是入朝了。</p>
隻可惜...</p>
按照季秋所了解的情況來看。</p>
他的這位老師入朝之後也就過了十來年，隨著那位似乎有意削弱世家的天子殞命後，便已是無疾而終。</p>
“還能如何？”</p>
“天下各州，門閥遍地，縱使是皇權(quán)也不過隻是想要稍加製衡，以保證手中的權(quán)利而已，根本未曾有考慮過這民間苦楚�！�</p>
“當(dāng)時老道我，壓根兒就沒生起什麼別的想法...”</p>
“於是無奈之下，隻得棄官而去，隱居山野之間了�！�</p>
“但隨著這麼多年過去，看著這民生越發(fā)艱難，其實一直都有一個疑問縈繞在老道我的心頭之中。”</p>
“所謂的太平之道，究竟是什麼樣的道理？”</p>
老道士唿出一口氣，說到了這裏後，雙眸注視著眼前的黃衣道人，最後定下了結(jié)論：</p>
“關(guān)於這點，直到老道我見到了你後，才終於算是想明白了幾分�！�</p>
“之前都是因為以往的經(jīng)曆，而一葉障目了，沒想到想了幾十年半輩子的路，竟會在壽元將近之時，才算是看到了眉目...”</p>
“實在是可悲，可歎！”</p>
說到這裏，太華目光炯炯，似乎是含著灼熱的火一樣。</p>
他平靜的看著季秋，逐字逐句道：</p>
“老道我的卦算之法，窮就太平經(jīng)之極致，所以我能捕捉到你命運未來的一角�！�</p>
“之前收你為徒之時，老道沒有仔細(xì)揣摩，隻看到了一鱗片爪，但待到我迴山之後仔細(xì)研究...”</p>
“我卻在你的未來命數(shù)之中，看到了大炎覆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