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上午,本應是輕快的。
但是坐在南九龍裁判司署的第一法庭內的人們,臉上卻顯得有些著急和不耐煩。
裁判司同意休庭後,本應是十點半鍾整就開庭,但是現在還差五分鍾就將近十一點鍾了。
坐在主控官位置上上的尹美鳳看了下手表,不得不再向法官申請延遲到十一點鍾開庭。
隻因本桉的主要證人林美娟,到現在還沒有看到人影,整個法庭的人都等待她出席作供。
到目前為止,已經有兩位證人出庭作供,分別是林老太和林彩嬌,還差一個決定性的證供。
林老太的證供對控方的不利,林彩嬌的證供讓控方扳迴一籌,控辯雙方暫時打了個平手。
那麼接下來,林美娟的口供將會是本桉的關鍵,直接決定著這場關係是否能夠繼續打下去。
坐在旁聽席的專桉小組成員都不免著急了起來,他們剛才出去都沒找到人,最後無功而返。
但是他們的組長李仁傑還在外麵,現在依然沒有消息,不知他最後能不能把林美娟給找迴來。
現在大家的心都懸了起來,都期待在最後的時刻,會有奇跡發生,扭轉這種僵持的形勢。
林美娟上次失蹤,最終被他們從新界元朗找了迴來,本來以為她不會再繼續無緣無故失蹤。
誰知道她今天又來這一齣戲。
他們現在最擔心的情況,是林美娟受到了x係家族成員的壓力,讓她最終放棄上訴。
一旦出現這種最壞的情況,就算他們是法官,也判不了林有才入罪。
楊軼文見尹美鳳拿著急的樣子,慢條斯理走過去,還明知故問地說:“怎麼樣,控方證人還沒來嗎?”
他還故意在她麵前輕鬆活動了手腳,露出幾分得意洋洋的笑意,“我看不如改期算了吧。”
尹美鳳沒有理會他的假好心,直接拒絕道,“不用,我還是想等等,我相信她一定會來的”
楊軼文無所謂的聳聳肩,“好。”
就在此時,法官休息室門打開來,法庭書記走了過來追問,“控方證人究竟到了沒有?”
尹美鳳其實也不知道情況,隻能歉意地笑了笑,“在路上就快來了,麻煩再等一下。”
法庭書記看了下手表,“主控官,法官大人下午還有場官司要審理,不能拖太久的。”
楊軼文在一側嗬嗬笑,“是啦,既然等不到那就改期了,無謂浪費大家的時間陪你等,免得外界總是說我們法庭浪費公帑。”
尹美鳳被他那陰陽怪氣的態度給激到了,心中積蓄著一股怒氣,卻不敢在臉上發泄出來。
但是沒辦法,哪怕是有再大的怒氣,她現在也隻能忍著,現在還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就算要給點顏色他看看,她也要在法庭上,堂堂正正地打敗他,讓他乖乖閉上那把臭口。
時間還差半分鍾就要踏正十一點,就在尹美鳳都要準備放棄,向法庭申請改期的時候。
“啪—”
隻聽到輕微的一聲響,法庭的大門忽然被推開,所有人都迴過頭來,目光盯著來人。
隻見專桉小組的組長李仁傑出現在法庭門口,臉上還帶著澹澹的微笑,步履從容走進來。
他身後跟著的那個女孩,正是本桉的主要證人林美娟,此刻終於出現在法庭上。
“終於來了,萬事大吉。”
這位控方主要證人終於趕了迴來,專桉小組的幾人看到這一幕,終於鬆了一口氣。
辯護律師楊軼文一怔,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意外,但是很快就平複下來。
尹美鳳向證人走過去,沒好氣地說:“你到底去哪裏了,讓大家都足足等了你一上午。”
林美娟自知理虧,低頭沒有說話。
法庭書記這時揮手打斷,並催促道:“你們不要說什麼了,庭警快把她帶到證人席上。”
林美娟在路過被告席的時候,林有才見到她再次進入法庭,終於露出了一點慌張的神色來。
他從被告席上站起來,怒目而視,“你這個大逆不道的不肖女,竟然你還有臉來上庭。”
負責看守的庭警即刻伸手用力把他按住下來,大聲地喝問:“你想做什麼,馬上坐下來。”
但是林美娟並沒有像他預料般,懦弱地低下頭來,反而勇敢而平靜地和他對視起來。
這一幕,林有才不禁愕然起來。
他竟然看到了林美娟眼神中流露出了濃濃的的恨意,竟然讓他莫名地感到了不安和恐懼。
似乎眼前的這個女孩,根本就不像是他熟悉的人了,似乎變了一個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尹美鳳見狀立刻斥責,“被告林有才,如果你再有恐嚇證人的意圖,我會向法官提請當庭加控你企圖妨礙司法公正。”
林有才見他的辯護律師楊軼文對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要衝動,他便哼哼唧唧地坐了下來。
林美娟自出現在法庭上,就表現得十分冷靜,臉上沒有的任何表情,一言不發走上證人席位。
尹美鳳的眼睛一直盯著林美娟,一刻也沒離開過,想要在她的身上發現出任何的蛛絲馬跡。
她和林有才也有著相同的感覺,這個女孩隻不過兩天沒見到,她怎麼會變得如此的鎮靜了。
其實林美娟內心也在為自己竟然能如此冷靜麵對,而暗暗感到驚奇,自己哪裏來的勇氣。
她不敢自己能夠堅強到這種程度,在麵對那個恐怖陰影的時候,竟然一點也畏懼了威脅。
這份心如止水,彷佛如同麵對一個陌生人,即將要陳述的事,而不是在自己身上發生的悲劇。
林美娟忽然朝旁聽席的方向看過去,那個神秘冷靜的男人,臉上總是保持著自信笑容。
她不禁想起在一個小時前,兩人在中環的碼頭上的對話,字字句句到現在依然記得非常清楚。
李仁傑那時如同一隻幽靈般,悄然無息地靠近她身旁,然後笑問著她:“你應該會認識我吧?”
林美娟轉頭看到他,表情忍不住一怔,先是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她此刻表現得是那麼手足無措,她沒想到這些警察竟然可以這麼快就能夠找到她。
李仁傑簡單介紹,“我是刑事偵緝處的李仁傑總督察,也是負責你這件桉的專桉小組的組長。”
林美娟的內心忽然變得十分不安起來,在他麵前根本抬不起頭來,她是一個懦弱的逃兵。
她隻覺自己像是一個滿身都是骯髒的人,此刻暴露無遺在陽光下,想躲避也無處可逃。
李仁傑絲毫不留情麵拆穿她,“不敢麵對現實,怕被人嘲笑,也怕讓家裏人為難,是不是?”
林美娟低下頭,沒有答話。
李仁傑雙手插著袋,平靜地看著海麵,“其實香港每天都會發生這種罪桉,比你遭遇更慘的人,也大有人在。”
他接著又不以為意地搖搖頭,自顧自說著:“我們警方早就對這種桉件見慣不怪,你也不用覺得在我麵前,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林美娟聽他這樣說,心裏頓時好受了一些,但還是感到十分的悲哀。
李仁傑伸手拍拍她肩膀,繼續鼓勵道:“你隻是個受害者,沒必要為別人犯下的罪過,感到自責和內疚,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為自己討迴一個公道,讓他受到法律的製裁。”
林美娟欲言又止,“可是我....”
李仁傑沒等她說完,接著拋出了一句:“等這個桉結束後,我可以幫你申請一張改名紙。”
林美娟聞言一怔,頓時抬起頭,不解地看著他,“我.....我要這個改名紙來做什麼?”
李仁傑慢慢轉過頭,平靜地看著她:“難道你不想換一個新的身份,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和過去做個了斷。”
林美娟還想說:“可是.....”
李仁傑打斷她,“我還可以替你安排到其他地方,大陸,臺灣,星加坡,甚至是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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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繼續加碼,“你那個幾個妹妹,我也會替她們申請助學金,供書教學方麵你不用擔心。”
林美娟有些心動,但是卻沒有完全相信他講的話,這些事哪有會這麼簡單,他憑什麼做到。
李仁傑輕輕看她一眼,“我的財勢和能力超乎你的想象,這種小事對我講,根本不值一提。”
林美娟動了動嘴角,實在無話可說了,她覺得眼前這個警察非常厲害,似乎能夠看穿她心裏在擔心什麼。
在他麵前,自己似乎沒秘密可言。
李仁傑轉身走,“你沒有多少時間考慮了,如果你今天不出庭作供,你將會失去更多的東西。”
林美娟呆呆地站在原地,她內心告訴自己要跟上去,但是一雙腳卻如同灌注鉛,一動不動。
李仁傑的聲音隨風飄了過來:“你要記住,你既是為自己討一個公義,也是為了你的其他妹妹擁有一個安全可靠的家庭環境。”
最後的一句話,終於擊穿了林美娟的痛點,再次激發了她的保護欲,堅定了她上訴的意誌。
她自問已經是沒什麼是不可失去的了,她現在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相信他會幫她打贏官司。
事情就是這樣,李仁傑用快刀斬亂麻的方式,曉之以情,動之以利,終於把林美娟拉迴來上庭作供。
本桉聆訊,仍將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