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無憂看他上前預備動手,心中惴惴,正不知自己如何來應付之時,隻聽到身畔一個蒼老的聲音道:“這位小兄弟,你俠義心腸,拔刀相助.我們很是感激.隻是這兩個川娃子手段著實厲害,那暗青子的功夫防不勝防,恐怕你不是他們的對手,不必為我等以身犯險.隻要以後能到洛陽府青龍鏢局中帶個口訊,告訴葛總鏢頭,我等是被青城派鄧弘元和...和俞弘輝劫鏢殺害的,我老漢便感戴你的大恩大德了.”
林無憂聽到身畔有人說話了,方才首次轉頭去看自己這邊受難的一行人.隻見說話的是個六十來歲的老者,手捂小腹而坐,勉力提氣說話,指縫中則是不斷有血滲出,看來傷勢不輕.再看他身後坐著的數人,都是身上帶傷,強自掙紮而坐地,四周還有數人或躺或趴,但都一動不動,想是已經死了.再看一輛小車之旁,躺著先前大罵俞成輝的中年漢子,隻見他雙目圓睜,仰天倒斃胸前卻伏這個身著淡黃衫子的年輕女子,雙肩聳動,兀自在那抽泣不休,隻是背向外側,看不出相貌年紀,不過聽先前哭喊之聲,多半是個少女;那些小車上都插著兩麵黑色小旗,上麵繪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青龍.
林無憂快速一瞥,看清了這邊情況,待聽那老者“感戴你的大恩大德”時,迴頭去看,隻見老者掙紮著要向他下拜,趕忙快步搶上,將老者扶住坐好,道:“老爺子,你可不要給我行禮,我承受不起.你還是坐著休息,千萬別再亂動.”說罷,轉頭又向俞成輝大聲道:“我知道你想打我殺我,可是你先別急,在那等上一會罷.”俞弘輝聞言怔住了,一時倒忘了口吐穢言.
隻見林無憂將那老者扶住,伸指運勁,急點他左腹“梁門”、“太乙”、“天樞”,右腹“火橫”、“腹結”,腰脅上“章門”、“京門”一共七處穴道.那老者一愣之下,卻覺得小腹上的傷處疼痛大減,血也不再湧出,不由大驚,他本來隻當這少年一時義憤使然,多半沒什麼真本事,於是出言相謝,要他快逃遁去報訊,哪知這少年竟會如此高明的點穴治傷,止血之法,而且指上勁力頗強,實在匪夷所思.他卻不知林無憂數年來勤練“鬥轉星移”的內功,對人身諸經絡穴位最是熟稔不過,加之頗通醫術,這認穴、點穴、治傷止血的功夫自然不在話下.
林無憂依法施為,給受傷的其他幾人也點了穴道,以暫緩其傷痛,兼為之止血.各人見他手法高明,都是既感且佩,不住聲的道謝,林無憂隻是謙辭.轉眼間,其他諸人都已料理完畢,林無憂便去看那父女二人.他給眾人施治之時,那少女並不抬頭,隻是兀自哭泣,此時他到身旁,那少女也並不看一眼,好像心悲之極,於以外一切均不在意了.
林無憂抱著一絲希冀,伸指去那中年男子的鼻端一探,乃知他氣絕多時,肌膚已涼,是絕救不轉的了.林無憂歎了一聲,那少女此時方微微抬頭,看了他一眼,隻見他約莫有十七八歲的年紀,發積烏雲,肌膚勝雪,柳眉杏目,秀麗清新,此刻淚痕滿麵,猶如芙蓉承露、梨花帶雨一般,教人一見生憐.
林無憂見她看了自己一眼,心中一突,浮起一種異樣的感覺來,不由把頭一低,卻看到她右側大腿上也有一處傷口,血也將衣衫盡透,仍兀自向外滲著.林無憂一驚,急忙伸指要去封穴,可他手指剛到半途,那少女突的抬頭,哽咽著道:“你...你想幹...甚麼...”林無憂忙道:“這位姐姐,你腿上有傷,我幫你封穴止血罷.”那少女搖頭道:“我..我不要你管,...你...快...快走開...”林無憂進退兩難,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舉著手指,愣在那裏.
卻說那邊青城派二人見他為青龍鏢局眾人點穴治傷的功夫,心中都是一驚,麵麵相覷了一迴,均想這小子有些古怪門道,這等封穴治療的手法便是他們師父,青城派的現任掌門人司馬林,隻怕也自歎弗如.俞弘輝心裏突然焦躁起來,見林無憂愣在那少女旁邊,便喝道:“你龜兒子年紀不大,倒是蠻識貨的.這小娘們老子早就看上了,你再看也是沒用的,趕快過來和老子比劃比劃.”
青龍鏢局眾人聽他出言無狀,心中都是怒極,但忌憚他暗器厲害,此時都敢怒不敢言,唯有怒目而視.林無憂聽他亂喊,便對少女說:“姐姐,你先自己捂住傷口,不要再哭了,我去對付那個殺人的惡人.”說罷,起身,朝俞弘輝走去.那少女看他背影,一臉詫異.
俞弘輝見他這般大刺刺地走了過來,好像圈不把自己放在眼裏,怒罵道:“格老子...”話音未落,兩手一抬,以左手錐尖對準林無憂胸膛,右手小錘迅速無比地再錐尾一擊,隻聽“嗤”的一聲短響,一件暗器從錐尖中激射而出,發出極尖利的破空之聲,相林無憂急速飛來.同時一個女子“啊”地尖叫了一聲.
林無憂見他適才傷那中年漢子,已知他手中奇怪兵器裏有門道,專以暗箭傷人,是以起身過來,跨不中一直凝神看他雙手,心中早有防備.此時見他果然故伎重施,便待那暗器飛至胸前三尺時,方把身一側,將其躲過.那暗器“啪”地打在一株竹子上,林無憂迴頭看去,原來是不足三寸的一枚鋼針,兀自顫顫做聲.他目光稍移,見那少女正看著他,竟是停止了哭泣,剛才那一聲自然是她所發,想必以為他要與自己父親一樣命喪當場,便不緊驚喊出聲.林無憂朗聲道:“姐姐不用擔心,我沒事的,我不怕他的暗器.”那少女把嘴一抿,正待低下頭去,忽然,眉一挑,眼一睜,驚唿道:“小心!”同時龍門鏢局其他諸人也紛紛唿喝.
林無憂在喝聲中又聽見那尖嘯破空之聲,當下右手迴彎,抓下左肩上挎的包袱,轉頭反手一揮,隻聽“撲”地一聲輕響,那破空之聲立絕.青龍鏢局諸人忙看林無憂時,隻見他身不晃,肩不搖,不像重了暗算.原來這一針打在了包袱上,自然鑽了進去,但林無憂斜揮之下,將他的去勢消了,便不能貫穿,留在了裏麵.
林無憂不徐不緊,蹲身打開包袱翻撿了一陣,捏出一枚同樣的鋼針來,手揚了揚,衝著俞成輝大聲道:“你這人真是下流,老幹這樣偷襲別人的事,羞也不羞?靠奇門暗器、下蠱使毒的本事與人較量,終不過是歪門邪道,不足掛齒.”他想起慕容複初傳他武功時講的話,便順口說了出來.
俞弘輝見明擊、偷襲皆不能中,早已惱羞成怒,待聽他出言譏諷,登時七竅生煙,兩手錐錘一交,又是“當”地一聲響.青龍鏢局這邊立即便有人罵道:“不要臉!”、“無恥小人!”......林無憂也是凝神而視,欲待趨避,哪知這次錐尾之中並無暗器射出,不由微怔,不知對方搞什麼鬼.俞弘輝自己也是一怔,但隨即便想到,這錐中十二枚‘青蜂釘‘已是堪堪射完,自己一時氣急,竟忘了計數.林無憂道:“你又搞甚麼鬼把戲?莫不是沒有鋼針了?我這裏倒還有一根,你很想要罷?可我不想給你.”說著將手一揚,把那鋼針拋入草叢中,衝俞成輝笑了笑,將包袱又紮好,負在肩上,又道:“幸好我包袱裏有幾件破衣裳,把你的鋼針兜住,不然打壞了我的寶貝,你可賠不起囉.”
本來他講的皆是實情,可在俞成輝聽來,幾乎要將肺氣炸了,“哇呀”怪叫一聲,疾衝過來.林無憂本來絲毫不會絲毫招式,隻是仗著內功根基紮實,反應和動作都較常人快捷,才躲過了兩下“青蜂釘”的殺招,現下見俞弘輝氣勢洶洶地衝將過來,大是惶恐.但他既已能直麵下墜的大石而不閃身趨避,反倒迎之而上,這時自然也是收攝心神,靜待來敵.
青城派輕功甚佳,這俞弘輝便如一道綠色魅影一般,疾飄而至,待兩人相距不過三尺之時,俞成輝兩手一錯,鋼錐下掠,小錘斜擊,使了一招“李存孝打虎勢”,正是‘城‘字十八破中的殺招.林無憂見他這一招兇狠,便向後一躍避過,俞弘輝疾隨而至左手鋼錐與右手小錘齊齊向前遞來,
及到中途,右臂倏然向旁一圈,手中小錘向林無憂的太陽穴疾掃,這一招“暗渡陳倉”,正是體現了青城派“穩、狠、陰、毒”四字要訣.
眼見林無憂便要身中這錐刺錘擊的夾擊了,他卻驟伸左臂,往那小錘上格去.俞弘輝見他竟傻呆呆伸臂來擋這一錘,心中暗喜:“這小子不知厲害,看我錘兒小便敢用胳膊來迎,老子這一錘之力足以敲碎鬥大一塊石頭,這迴定教你臂折頭穿。”
電光石火之間,那錘子已打在林無憂小臂的“支正穴”上,卻象打在空處一般,俞弘輝不及詫異,便覺一股極大的力道從錘上傳來,將他身子向右前方猛扯過去,他腳下重心難穩,竟是直直摔了出去;本來左手鋼錘是欲要和小錘同時招唿到對方身上的,可小錘中道受阻,其時鋼錐距林無憂“膻中穴”尚有許尺,隨即身子被那股大力一拽,鋼錐便刺不下去,而向右偏出.
俞弘輝運這一招本是卯足了勁力,待勁道突然落空,後勁尚不及生發的當口上,被這股大力一扯,自然定身不住,“撲通”一聲,重重地摔在林無憂左後方的地上.原來他小錘所打中乃林無憂的“支正穴”,那正是“手太陽小腸經”上的絡穴,林無憂由此將他錘上勁道導入“足少陰腎經”之中,再自“照海”而入陰蹻脈,疾速流轉至“手厥陰心包經”之中時,林無憂便加上自身內力,齊從手心“勞宮”湧出,順勢在他錘上一帶.這等於是合二人之力將他猛地甩出,俞弘輝如何抵擋?
以他俞弘輝的見識,哪裏知道這是“鬥轉星移”的神妙內功?在青龍鏢局諸人的連聲喝彩中,他一翻身爬了起來,連掉在一旁的鬥笠也顧不上撿,邊紅著眼喝道:“龜兒子使妖法!”邊作勢欲再撲上去拚鬥.
鄧弘元站在數丈之外觀戰,待看到俞弘輝以一招“陳倉暗渡”穩取上風之時,本想喝教師弟手下留情,莫要傷這少年性命,可他尚不及出聲,便見俞弘輝斜飛出去,這番其變陡起,實在詭異之極.鄧弘元心裏急轉,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待見俞弘輝還要再行交手,邊低聲喝一聲:“老六!迴來!”俞弘輝極不情願地收了架勢,走迴鄧成員身邊來.本來以他素習稟性,折了這一場後,定要當下找迴,可一則青城派中關於師兄弟間的門規甚嚴,他身為六師弟,對二師哥鄧弘元的號令必須遵從;二則適才一番交手,他栽的不明所以,內心深處其時已生懼意.
鄧弘元待他走到跟前之時,低聲問道:“老六,這娃兒用的啥子招數?”俞弘輝搖搖頭,道:“龜兒子古怪的緊。”
鄧弘元眉頭一皺,心中盤算:“老六‘雷公轟’上的功夫練了快三十年,‘青’字六打,‘城’字十五破都是極為純熟.先前同青龍鏢局這些膿包交手之時,除卻我親手掌斃的四人,其餘諸人都是死傷在他手下,可謂是擋者披靡.怎麼這小子竟在四招之內便將他撂倒,而且看來很是輕描淡寫.他的身形,手法都不像行家,更看不出是甚麼武功家數,難道他知道我青城派的武功家底,也會破解‘青’字九打、‘城’字十八破的法門?嗯,以他這般年紀,決計不會練成‘金鍾罩’一類的護體神功,那麼適才老六用‘沉倉暗渡’打他卻被拋在一邊,定是用什麼古怪招數幹得.多半他師父長輩是我們青城派的對頭,潛心研究我派‘雷公轟’上的招數,想出了甚麼破解之法,教給了這小子.如此的話,他便是隻會些破解的招式,內功修為必是平庸.若是這樣,我便正好有法子對付了.”他如此盤算了一迴,便自以為得計,陰陽怪氣地一笑,銳聲道:“小兄弟果然身懷絕藝,敝師弟不是你的對手,說不得,我隻好來會一會你的高招了”一廂說,一廂朝林無憂緩步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