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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人走到柵欄前,席地便坐,拿起碗筷便吃。林無憂心腸由來便軟,見這老人如同野獸一般被人禁錮,心中悲憫之意頓生,不知怎地,居然生出一些親近之意來。隻見這老人吃得甚為香甜,將那些素齋風卷殘雲一般入口,林無憂便道:“老先生,這飯菜還合胃口麼?”那老人咽下一口飯菜,道:“一日裏止此一餐,便是糟糠也是好吃的,況且畢竟飯菜齊備。”林無憂有些詫異,道:“怎地一日隻得一餐?莫不是止律師兄惰餒,不按時候給老先生送飯麼?那可太不該了。”老人淡淡一笑,道:“那倒不是,想必這是戒律院職事高僧的意思,是怕老夫吃得太飽,有了氣力,恐對寺中不利,嘿嘿……”這一笑,說不來是憎怨,或是自嘲,總是教人聽之動容。林無憂更是心頭疑雲密布,“若這老先生所說不假,那麼他定然是窮兇極惡、罪孽深重之人,所以寺中防他甚虎;可這位老先生器宇不凡,談吐又是極為恬淡的,全然不像甚麼惡人啊?”心中正自猜度,轉了許多念頭,一抬頭,卻猛可裏見到那老人已是吃光飯菜,雙眼靜靜望著他,林無憂不知怎地心中一動,開口便道:“老先生,敢問你尊姓大名,為何被囚禁於我寺之中,受這般刑罰折磨?”那老人揩嘴撫須,道:“老夫姓丁。”林無憂神色仍是疑惑,道:“哦,原來是丁老先生,可您為何會囚禁在此呢?”這老人原擬旁人一聽姓氏便知他來曆,哪料林無憂卻仍是懵懂不知,微歎一氣,道:“想不到,世人居然已將老夫淡忘如斯了。”自家一轉念,覺得不對,緊跟著又道:“是了,想當年老夫縱橫江湖之時,你還不曾出世呢,這些年江湖中必定也忘記了我這一號人物,旁人不提,你又如何得知。”林無憂見他說起當年事,略有自負之外更多的倒是悔疚之意,心中煞是疑惑。


    那丁姓老人黯然道:“你問老夫為何被囚禁於此?哎……當年玄痛、玄難兩位高僧命喪我手,少林寺豈能放過我?”林無憂聞言大驚,顫聲道:“你…老先生你居然殺了兩位玄字輩大師!?”丁姓老人搖頭苦笑:“老夫所殺的又何止兩人?想來怕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殺過多少人了。”林無憂心中大駭,不由得向後退了兩步,那老人瞧在眼裏,卻不言語,神色中卻不由顯出一絲悲意來。林無憂耳中雖是聽得真切,卻始終不敢確信,心中不斷說:“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如此神仙一般的人物居然是殺人狂魔?這怎麼可能?”


    原來,這老人正是當年叱吒江湖、橫行一時的“星宿老怪”丁春秋。當年少林寺一戰,虛竹將他製服,種下了七道生死符,本來丁春秋身負人命如麻,更兼殺害了虛竹前後兩派的先輩——玄痛、玄難、無涯子、蘇星河等人,可虛竹生性良善,實不願傷人性命,便將他交由少林寺處置。少林寺眾僧一番商議,覺得他雖是罪孽深重,可佛門弟子也不便將他處死,便將寺中戒律院關押重犯之處加以改造,將丁春秋囚禁於此,至於那生死符之患,則由靈鷲宮每年歲末派人送來鎮疼丸藥,免他痛癢難當、筋脈爆裂之虞。丁春秋初時滿腹怨毒,一心想要報仇雪恥,還曾脅持前來送飯的僧人,意圖逃走,少林諸高僧合力將他製服,又給他帶上了百煉鋼融合西方精金所打造的鐐銬。丁春秋見脫身不得,唯有每日靜坐。他本是心思聰穎過人,否則當年無涯子也不會收他入逍遙派門牆,舉凡聰明之人,為惡起來固然可怕,但心中自省、轉變卻也是極快。丁春秋被困十餘年,耳中聽的都是頌經念佛、晨鍾暮鼓,以他智慧,自然參悟良多,迴首前塵,終究將往日惡行懺悔,心念轉而平和,不以逃走為念了。到得近幾年來,心中意念愈平,竟有些出世修行的味道了。寺中高僧見他轉性,也就不太理睬了,居然將此人漸忘了,唯有受命送飯的小僧人止律每日一至,可這止律心中怨恨當年遭脅持的痛處,對他自然不理不睬,沒有半分好氣。丁春秋心中平和至於卻也不免有些寂寞,今日林無憂所到竟是他近十年來見到的第二人。


    林無憂站在數步之外,心中念頭百轉,始終不肯相信這風神俊秀的老人竟有如此可怕的過去,想得片刻,突而記起當年義父慕容複所說,心中念道:“義父也說自己當年有過倒行逆施、眾叛親離的時日,還曾提起師公為求複國枉殺無辜、挑起禍端的事情來,可師公不也是皈依空門、得以解脫了麼,可見為人一世原不拘過往的,現下這老先生自然不同往日了,我又何必拘泥呢。”他數年來研讀佛道經書,心中對於世事無常認識頗深,全沒有至善至惡的分念,固而對於此事看得倒開。心中念頭已定,便走上前去,伸手去柵欄內收那杯碟碗筷。丁春秋見他上前,微有訝異,道:“你不怕老夫了麼?”林無憂抬頭一笑,道:“老先生方才也說了,您老人家為善也好、為惡也好,都是弟子出生之前的事,弟子既不得見,又不曾聞。何況十餘年來老先生蝸困在此,也算是消得一些罪愆了。”丁春秋點頭道:“好,好,好。”第三個好字未落,突而右掌疾伸,淩空拍來。


    林無憂哪裏料到他居然突然發難,一時心中大悔,“原來他還是沒有放棄惡念,如今有了機會便要傷人了。”心中念頭微動,手上已是丟下器皿,抬手接這一掌。如此近逼的間距,又是事發突然,故而他這一掌全無章法,但數年來的內力修為自然迸發。隻聽得蓬的一聲輕響,林無憂覺得對方內勁甚弱,微一詫異,卻覺那內力漸強,順著兩掌相交處疊湧而來,情知如此下去自己未必可抵擋,便運起“鬥轉星移”的心法,將這內勁牽引轉移,左掌倏然拍出,丁春秋“咦”了一聲,拂袖將這張化解,向後退了兩步,擺手道:“且慢。”林無憂不敢鬆懈,一掌蓄勁下垂,一掌立於麵前戒備。丁春秋瞧他緊張,嘿嘿一笑,道:“小朋友你莫怕,老夫隻想稱量一下你的功夫如何罷了,全無惡意。”林無憂聞言恍然,心念一動,“是了,若是真要傷我,隻需方才一出手便用上全力,我卒不及防,多半已是非死即傷了。”想到著,放開架勢,搔首笑道:“老先生如此突然出手,嚇了弟子好一跳,若要考較弟子,您隻要明言便是了。”丁春秋卻是笑道:“小朋友,我若是與你明言,你肯與老夫動手麼?”林無憂聞言一怔,心道:“不錯,若是提前說了,我可不會答允與老先生動手。”略覺詫異,便道:“怎麼老先生卻是知道弟子心中所想?”丁春秋歎了一氣,道:“老夫如今年屆九十,雖則近十餘年來不曾見過生人,可這世間百態恐怕少有沒見過的,何況老夫曾枉為一派宗主,門下弟子卻是千姿百態,烏合之眾,當時或許有所蒙蔽,可十餘年靜思下來,對於這到底誰人心中如何,老夫洞若觀燭。”說著抬手一指林無憂,道:“小朋友你心中天性良善、恭謙,若非求自保,決計不會與老夫動手,這我瞧得分明。”話音一頓,又道:“不過,我卻有一事不明。適才你瞧你年紀不大,是以隻用上一分功力,卻不想你居然輕鬆接下,此後我漸催功力,你的抗力也是漸強,老夫瞧你這內功卻不全是少林派的路子,多半還是旁家的一種內功。還有,你最後將我勁力移轉發出的內功莫不是‘鬥轉星移’的功夫麼?”林無憂將手一拱,道:“老先生果然洞察,弟子這內功底子多半乃是義父所教,並非少林派的,鬥轉星移神功也是義父教我的。”丁春秋聞言眉頭一挑,道:“義父?莫非是姑蘇慕容公子?”林無憂點頭道:“正是。弟子九歲那年遇到義父,蒙他老人家不棄,收我為螟蛉義子,還傳授了慕容氏的家傳內功和‘鬥轉星移‘的功夫。”丁春秋點頭道:“原來如此,當年我也曾與你義父打過交道,心中對這‘鬥轉星移’神功甚是敬服。多年不見,慕容公子可還好麼?”他這話倒不是虛文,當年他與慕容複在小酒店中一場拚鬥,雖是以化功大法占了上風,但是卻折損了許多門人弟子,又讓慕容複全身而退,可謂是雖勝非勝,口中雖是不說,心中卻是驚怒參半,對這門借轉勁力的功夫


    也是甚為欽佩的。


    林無憂聞言神色轉而黯淡,低聲道:“當年分手之時義父倒是康健,隻不知這幾年來在西域過得如何了……”丁春秋聽得慕容複遠赴西域,不由歎了一氣,本來他二人絕非故舊,還曾做過對頭,不過卻都是一時風雲人物,可如今風消雲散,各自凋零,不自禁便有些傷懷其類的寂寥情緒了。林無憂出了一迴神,突而道:“老先生,弟子也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老先生。”丁春秋點頭道:“說吧。”林無憂略有扭捏道:“弟子……那個…瞧見老先生的神功驚人,況且身有桎梏還能如此迅捷,卻不知道,恩….當日寺中高僧是如何……”丁春秋接口道:“哦,你是納悶以老夫隻能為何會被少林寺高僧如此囚禁?”林無憂紅著臉點了點頭,丁春秋笑道:“不是老夫小覷少林派,少林派雖是大德高僧甚眾,不過當日怕是無人製得老夫,否則也不會被我傷了…“說到此間,語氣一頓,林無憂知道他是說玄痛、玄難兩位高僧,正待岔開話頭,卻見丁春秋道:”當日製住老夫的乃是我的師弟、而今逍遙派的掌門人虛竹子,他以本門絕密的生死符打入我缺盆、天樞、伏兔、天泉、天柱、神道、誌室七處穴道,教我麻癢難當,經脈散亂,老夫……隻得束手。“略停一停道:“這生死符乃是我逍遙派至高神技,任你如何武功高強,一旦中了,便難抗禦那一種生死兩難的苦楚……”林無憂聞言頗有不忍,道:“這麼霸道陰險的法門居然也有人創製、使用,我瞧這比殺人要過分得多。一個人,你若是殺他,雖是罪孽,那也便殺了,死生本就無常,可若要如此將人折磨,這份罪孽卻要比揮手殺人重了。”丁春秋笑笑,也不置可否。林無憂咦了一聲,道:“那老先生這‘生死符’一日不除,豈非大患,怎地還能運動內功這般自如。”丁春秋道:“一來我那師弟每年都會派人送來鎮丸給我壓製生死符之效,二來這個門道雖然發作起來霸道,但平日卻無甚影響,直如常人一般。”林無憂方哦了一聲,丁春秋又道:“況且……一年半之前老夫已是參出這‘生死符’的奧秘所在,以自身之力將它化去了。”林無憂驚唿:“啊,原來老先生已經將這門折磨人的功夫破解了!”


    丁春秋雖然不會逍遙派的“生死符”、“天山六陽掌”等最堅奧的功夫,但他終究是逍遙門人,也算得了無涯子的真傳,加上自少年時便一心習武,人又是聰穎過人的,這十餘年來,左右閑來無事,便將這“生死符”的門道反複琢磨,終究教他想通,自行將之拔除,可他怕少林僧知道此事惶恐,自己雖再無逃跑、傷人之心,可少林寺若是又想其他法子炮製、禁錮他,他卻也不耐其煩了,故而默不作聲,將送來鎮丸暗地裏丟棄了。


    林無憂驚異過後,卻是麵露詫異之色,道:“既然老先生已將這什麼勞什子的‘生死符’破解了,何不出去自行其是,還要甘願困在這個所在?”丁春秋搖頭道:“不錯,一年半前,這牢籠便已形同虛設,困我不住了。隻是老夫大半生殺孽太重,外間江湖上仇家多不勝數,一旦出得少林寺,隻怕老夫雖有隱逸之心,旁人卻是不許的。本來我已是風燭之年,殺也便殺了,可我怕一時難以控製殺意,若是再傷了人,那可就大為悔惱了。所以,不如老夫蝸居在此,每日裏晨鍾暮鼓,懺悔昔日罪孽,靜待大限之日罷。”林無憂聽這話說得沉重,便不再提,將些旁的閑話來岔開了。林無憂天性隨和,與人常談得來,丁春秋卻是囚禁十餘年,難得有人排遣寂寥,故而一老一少談的甚是投機。何況丁春秋乃是逍遙門人,雖不如蘇星河那般專於旁務,卻也多少有些師門之風,那些琴棋書畫、醫卜星象、算術韜略諸般門道多少都有涉獵,當下談了開來,竟忘了光陰流逝,待得覺著,早已是夜半更深了,林無憂急忙告辭,迴到藏經閣。玄明老僧對他向來不問,信由他交代了一個借口,點點頭便進房去了。此後,林無憂若是不習武時,便偷摸去戒律院那間小屋探視丁春秋,聽他講論種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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