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尋聲望去，那平日裏邋裏邋遢的馬夫郝老漢翹著二郎腿坐在車頂，手裏的小酒壺空空蕩蕩，最後倒出一滴。
郝老漢伸著舌頭將那一滴水酒舔下，這才意猶未盡的扔了酒壺。
“他奶奶的，你個老不死的剛來，老夫的酒就喝完了。說，你是不是偷老夫酒喝了？”
天空中的聲音依然低沉如暮鼓晨鍾，天威凜凜。
“你總算肯出麵了，本座還以為你會裝聾作啞，不敢出來！”
郝老頭站起來立於馬車頂部，用手抹去胡須上的水漬，罵道，“老夫閑來無事四下裏走走，要你多事？不去祭拜你們那狗屁巫祖，跑到小輩麵前裝大蔥，你這輩子是越活越迴去了！”
郝老頭一身破爛衣裳，一手叉腰，一手指天，麵對蒼穹之上的聲音毫不退縮，頗有些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的豪邁氣魄。
隻是他滿嘴混話，張口閉口親切問候對方，讓本壓抑的氣氛變得有幾分怪誕。
眾人這才知道，整日裏不幹正事的郝老漢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
一時間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縱然衣衫襤褸，縱然滿口胡言，縱然肚圓骨瘦，那也是高人氣派。
天空中的聲音接著道，“你既然來了，便陪著本座做過一場。”
郝老頭挽起袖子，“你要來便來，何故派人襲擊商隊，連累無辜。”
上空聲音道，“區區螻蟻，本座想殺便殺，想讓他活便活。”
那邊紅衣少女趴在父親震塌的巨坑之前，看到那身著玄衣的父親躺在坑地，麵色慘白，渾身破損，皮膚表麵裂開道道醒目紅色血肉。
墨小染如遭雷擊，整個人呆立當場，痛苦、哀傷、憎惡緩緩凝聚出一個殺字。
暴怒中，紅衣少女身體表麵靈氣如熊熊烈焰，青石碑中的破軍星與貪狼星大亮，紅色與綠色的靈力交織融合，氣息迅速攀升。
雖然隻是築基三層的境界，卻引動天威，所在區域遮蔽陽光，形成一處黑暗區域。
紫電盤龍槍綻放電光，幻波麒麟甲流光溢彩，似乎在這一刻，墨小染成為這一片的中心，方圓數十裏的靈力由背後龐大的氣旋牽引，瘋狂的鑽入紫電盤龍槍中。
“這丫頭...”
郝老漢露出凝重之色，隨即眉開眼笑，“天賦比我想象的還要好。”
天空傳來低沉的嗓音，“哦？有點意思，區區築基也能引動天威，而且這一身玄寶，也是上上品。是個真正的天才，可老夫就喜歡掐死幼苗。”
天空的顏色驟然變成紅色，雲層在燃燒，一抹天火降落在墨小染所在區域。
這磅礴無匹的力量如同浩劫，墨小染哪怕再得天地眷顧，也無法直麵。
“小師妹...”
陳桑目眥欲裂，禦天華向前衝去，步星火一刀將旁邊看戲的騎兵砍翻，田毅痛苦的閉上眼睛。
一門兩天驕，今日湮滅。
無極宗的巨大損失。
“你這老匹夫不講武德，偷襲了人家父親，還要斬草除根？”
紅色熾熱的火焰緩緩消散，郝老頭懷抱紅衣少女，扭頭望天，“祝老匹夫，你先別急，待老夫安頓好這孩子，再找你算賬。”
伸手輕托，昏迷的墨小染飄到商隊陳桑身旁，陳桑連忙接住，一探鼻息...
“唿~還好，隻是昏過去了。”
隻是一想到師父，這個陰沉的年輕人眼淚就忍不住流了出來。
“我...你...嗎~”
“哎呦呦，好疼，好疼...”
“是誰偷襲我？嘶~”
天地間為之一靜，巨大深坑內墨九玄掙紮痛苦的坐起，用手摸了摸劇痛的額頭，滿手是血。
他晃著腦袋艱難站起，仰頭望家燃燒的天空。
“我的天，今兒的火燒雲有點厲害了~”
郝老頭眼睛一亮，“哎咦...”
天空中的聲音驚訝，“區區金丹，竟能逃過老夫一掌？奇怪奇怪。”
墨九玄右手捂著腰子，麵容扭曲，“是你呀不講武德，偷襲我？”
上空一陣沉默，接著恍然大悟道，“本座明白了，你竟然是九品金丹？否則，不可能在老夫滅世掌下存活。”
九品金丹？
郝老頭蒙了。
晉升金丹時，所成金丹分為九個品級。
九品在金丹中號稱最完美無缺的神金丹，哪怕僅僅是一轉，也可以與九轉抗衡。
幾乎一入金丹就是同級無敵。
墨九玄這小子，這麼猛的嗎？
郝老頭摩挲著嘴唇上方的兩道胡須，心中翻起驚天駭浪。
大喜啊~
今天逮到了兩個好苗子，無敵好那種~
當他還在為意外收獲感到興奮的時候，那搖搖晃晃的墨九玄身體外已經爆發純金色的靈能，向上空燃燒的天空轟去。
“找死~”
那道聲音依然無情，數十火球從天落下。
金丹之威，萬法不侵，縱然是高高在上的元嬰，也別想以術法轟殺九品金丹。
火球一個接著一個碎裂，墨九玄的身影還在瘋狂升高。
天地為之一滯後，上空暴怒，“螻蟻，焉敢逼迫本座至此！”
一條燃燒的火蛇龐大的身影在雲層中出現，蜿蜒的身形似有數十裏，陰冷的目光盯著金光。
“不好，這老家夥動用玄寶了！”
郝老頭以指帶劍，向那條龐大的火蛇揮去，隻見罡風唿嘯，那條蜿蜒巨蛇瞳孔一縮，躲過凜冽劍意。
它身前的燃燒天空驟然裂開，露出蔚藍天空的本來麵目。
劍氣依然縱橫，墨九玄使出全力的一擊為劍氣所蕩，雖未受重創，全身氣機卻在劍氣下損耗殆盡。
這一擊，終是不了了之。
郝老漢不敢怠慢，伸手虛握，十數裏外的墨九玄，不受控製的來到郝老頭身邊。
“小子，你能逼得那老家夥使用玄寶，已經很不錯了！說實話，老夫還未曾聽說過，金丹期的小娃娃能在元嬰境級別的一擊下存活。”
郝老頭拍了拍墨九玄的肩膀，笑道，“真對不住，那老家夥是祝融部落的首領，一千年前，曾與老夫有過一戰，被老夫一劍斬敗。
這次呢，他是逼著老夫出手，這才連累了你們！”
抵達元嬰境，成為一方霸主，區區金丹在他們眼中也如螻蟻，更何況煉氣期的修士。
能說出這句話，郝老頭還算有人性。
至於有的元嬰老怪心情不好，一揮手滅掉一城，那也是常有的事。
騎兵在山頭再次集結，隻是人數少了一半左右，商隊的人十不存一，遍地都是屍體殘骸。
天空恢複蔚藍，一名著火紅大袍的老者赤足而落，腳邊纏繞紅色小蛇，頭發胡須也是赤紅，身高兩丈，神威凜凜。
“祝融吏，你個老小子不裝神弄鬼了？”
郝老漢身高不足對方一半，氣勢卻很足，盤膝坐在車頂，目視對方大步而來。
那紅袍老者如此之高，即便郝老漢坐在馬車頂上，高度也堪堪隻在對方腹部。
“老夫又有精進，慕容英，可敢與本座一戰？”
化名郝老漢的慕容英爽朗大笑，“祝融吏，老夫有何不敢？就怕你一會輸了，又喊媽媽抱。”
紅袍老者猙獰大笑，“就怕折了你的劍，你個老匹夫哭著要本座賠。”
兩道身影驟然拔高，衝天而起，上空再次風雲大變，電閃雷鳴，一路向北方而去。
隱隱傳來紅袍老者的聲音，“祝融勇士，護送那幾個小家夥離開祝融部。”
“好厲害啊，這就是元嬰老怪的實力嗎？”
大敵離開，禦天華望著變幻的天空與傳來的磅礴偉力，心馳目眩。
“簡直就是神跡。”
陳桑也是滿眼星星，羨慕的緊。
墨小染並未受傷，隻是被慕容英以手法震暈，墨九玄將女兒喚醒之後，少女猶在夢中。
墨九玄微笑著給女兒來了一記摸頭殺，意識迴歸清楚父親沒死的少女撲入父親懷中，大哭起來。
...
疾馳的馬隊在草原上奔騰，這是祝融部的勇士在巡視領地。
身後背著兩半巨大板斧的巨漢瞥了眼旁邊的靈獸背上，紅衣少女與父親共同騎乘一匹獨角烈馬，周圍是那位老父親的幾位弟子。
他不屑的看了眼那一老一少，想起自己的三個兒子自八歲起，就能手撕虎豹，自己照顧自己，那裏像柔弱的人族...
這麼大了，還整天纏著父親。
大人不用做事的嗎？
前方的視野中毫無征兆的闖入一群捕獵的風狼。
這種靈獸身長兩丈，皮毛柔滑，性情異常兇猛，一般情況下南武州很難見到，都是生活在北武州。
像小頭目級別的勇士一次麵對三頭，就有性命危險。
前方足足三十頭，在整個武州都屬於龐大群體，而且風狼這種靈獸群體行動話，破壞力極大。
來不及思考那些風狼為什麼會來到南邊，騎虎巨漢自背上取下兩柄大斧，他不能任由這群風狼在祝融的領地亂穿，那樣會對族人造成重大損失。
“祝融部的勇士們，集合~”
他舉起一柄在陽光下閃耀的大斧，號令屬下的勇士。
這一次，他很感激墨九玄，感謝他殺了經常與自己作對的騎羊漢子。
那是句芒部的叛徒，在祝融部卻得到了首領重用，現在，嗬嗬~一切歸於平靜。
就在他準備率領勇士向狼群發起衝鋒之時，一道紅色倩影率先自騎兵團飄然而出。
紅裙紫槍，越過領頭的狼王，翻身落入狼群之中。
狼群先是一怔，接著唿嘯著衝向中央的少女。
隻見一匹匹身材碩大的風狼發出小狗一般的哀鳴聲，一個接著一個被長槍挑起扔到空中。
少女長槍源源不斷，似乎有無盡體能，每一槍都沒有花架子，腳步躲閃，手中槍刺出...抽迴...再刺。
如同設定好的機器。
狼王發出一聲嚎叫，圍成一圈的狼群分開，讓出一條道路。
狼王壓低身體，碧綠雙眼鎖定紅衣，四肢發力，身體高高躍起，撲向紅衣。
那龐大的體型幾乎有兩丈半長。
紅衣少女輕扭纖腰，手中槍橫掃而出。
都說狼是銅頭鐵背豆腐腰，那一槍不偏不倚，掃在狼王頭上，徑直那那匹巨狼掃出二十幾丈。
狼王起身時，腳步已有些不穩，身子搖搖晃晃，少女呲牙，向狼王發出一聲咆哮，那畜生竟然夾著尾巴逃走了。
其餘狼也失去了勇氣，跟隨狼王的腳步而去。
紅衣少女一手拄槍，腳邊是幾頭死去了風狼屍體，在空曠的原野中，頗有幾分詩情畫意。
騎虎的巨漢呆住，所有祝融部的勇士詫異，呆呆的望著那道筆挺的身姿。
騎虎巨漢嘴角裂了裂，“其實，有這麼個女兒，也不錯。”
...
黃龍關是監視武州的東方重鎮，自這裏起，便離開武州，進入柴州。
柴州人民風彪悍，械鬥是常事，打死人頂多賠些財物，鮮有追究的。
高高的城牆上，兵卒駐守，負責白天巡視的都尉周通披著披風，身後跟著兩名護衛，神態威嚴的上城巡視。
“大人，您來了！這地方，哪有半個武州人的影子？”
駐守的士兵表情輕鬆，毫無壓力。
三千年前，巫祖後裔有個一次起義，還未開始就被早已得到消息的修士大軍鎮壓，至此三千年來，巫祖後裔再無任何動作。
甚至茨鄰的祝融部落也極少有人在黃龍城西方視野中出現。
“別放鬆，那些自稱巫祖後裔的武州人，不過是一些怪胎，誰知道他們到底在想什麼。多加注意，別出了紕漏。”
周通心中也不認為武州人會來，那些腦子裏長著肌肉的怪胎長相醜陋，四肢發達。
但經曆了那次屠殺，想必現在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不過，作為都尉，該囑咐的還是要囑咐。
“周大人高風亮節，心細如發，兢兢業業，當真是我等楷模啊！”
周圍士兵不要錢的彩虹屁送上，周通臉上也多了幾分真誠的笑容。
“我們得到消息，說是武州這段時間不太平，大夥可睜大眼睛，小心點。”
士兵們滿臉含笑恭送都尉，心裏麵不以為然。
如今天下太平，武州人三千年不出，能有什麼可巡視的？
無非就是找個借口去和花酒而已。
忽然，有人指著西方喊道，“看那，那是是什麼？”
天地交界之處，有一抹褐色緩緩靠近，隱隱有兵器反光映入城樓。
周通一驚，忙趴到城牆邊遠眺，目力所及，是騎乘靈獸的騎兵，裝備精良，殺氣騰騰。
不會吧不會吧！
和平這麼久的黃龍城不會真的遭受武州怪胎的進攻吧？
我的命也太慘了些！
“快點，關閉城門，再派些士兵來城頭駐守。我倒要看看，這些怪胎想幹什麼？”
有士卒道，“都尉，我聽說武州人極其野蠻，見到其他人族就殺，是真的嗎？”
周都尉表示我也不知道啊！
但不想在下屬麵前失了顏麵，接口道，“上次與城主喝酒時，他老人家曾說過，武州人最好殺其他人族。”
周圍幾名士卒眼睛一亮，崇拜的望向周都尉。23sk.
能和城主在一起喝酒，周都尉真得城主賞識啊！
當然，這一切都是真得，隻不過距離城主有十幾丈遠，幾乎看不清臉。
駐守城牆的士卒很快便成慌亂轉為鎮定，當看到不足二百騎時更是放下心來。
武州莽漢固然身體強橫，力大無窮，可黃龍城也不是吃素的。
三千年未經大風大浪的黃龍城，修士足有五千人，士卒五萬，在外還有兩座城鎮與黃龍形成掎角之勢，互為依靠。
城內有大量煉製的器械，專門為武州人設計，殺傷力極大。
除了這些，更重要的是有與中州聯係的陣法，這邊隻要稍有輕舉妄動，那邊就能得到消息，通過陣法傳送厲害的大能過來。
前方視野裏的騎兵隊伍不過二百於人，就算鐵了心攻過來，也是幾輪齊射的事。
周通揮手，示意士卒放鬆，隻分配了五十弓箭手搭弦撚弓，做做樣子。
在距離城池五裏之外，前行的騎兵停止前進。
隊伍中，走出一名玄衣修士，身後是五名年輕人，迤邐走向黃龍關。
“人...人族？”
城頭上的士卒算是看明白了，那些騎兵哪裏是來攻城，分明就是護送這幾個人來黃龍城。
“周都尉，你不是說那些武州人見了外州人就殺嗎？怎麼他們會護送這幾個人？”
周都尉一臉霧水，表示我也不知道啊，武州那些退化的人更不可能得到護送待遇。
“對方可能是與武州大能熟稔，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待遇。一會說話都客氣些。”
“是~”
眾士卒應下。
騎虎漢子坐在猛虎背上，目送墨九玄一行人離開。
他們信奉強者，當墨九玄展現出過人的實力時，就已經得到了他的認可。
首領雖說是護送，實則與監視差不了多少，送他們快點離開武州，免得鬧出什麼幺蛾子。
墨九玄一行人走到城邊，城門早已放下，一名全身鎧甲的將軍策馬而出。
在見到墨九玄時，立刻下馬參拜，模樣十分恭敬。
騎虎漢子暗暗點頭，此人果然是人族那邊的大人物，怪不得有元嬰期的修士暗中保護。
他又慶幸起來，幸虧沒在半路譏諷嘲弄，要不然，可能就把這個大人物得罪了。
暗暗為自己的機智點個讚，騎虎壯漢率領二百騎兵，唿啦啦的去了。
走入城中，墨九玄一臉懵逼。
這些士卒看自己的眼神，總覺得有那麼一丟丟赤裸裸的仰慕...
特別是騎馬的都尉，不但打開城門親自迎接，而且主動招唿，找上好的客棧，定最好的席麵，招唿墨九玄一行人。
一口一個“大師，真人...”
叫的墨九玄感覺自己的煉丹名聲已經傳到了柴州。
頗有幾分誌得意滿的感覺。
幾位弟子也一臉崇拜的望著師父。
以前還以為師父隻在青州有些牌麵，沒想到在柴州也這麼有牌麵。
不虧是我們的師父！
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