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已過，穀雨將臨。
這也是春耕最為忙碌的時節(jié)，田壟間的農(nóng)人布穀插秧，期盼著豐收的一年。
最近幾年，河洛地區(qū)倒是風(fēng)調(diào)雨順，收成也不錯。隻是由於隋煬帝濫用民力，造成一些地區(qū)土地荒蕪，流民隨之出現(xiàn)。開皇二十載打下的雄厚基業(yè)，開始慢慢的潰爛。不過在當(dāng)年時期，這種潰爛還不算特別明顯，至少在表麵上，是一派繁榮景象。
言慶騎在玉蹄背上，隨著車隊緩緩行進(jìn)。
看著眼前這一片繁華美景，心裏暗自感歎：誰又會想到，短短幾年，一個帝國將轟然坍塌呢？
車隊行進(jìn)速度並不是快，在繞過汜水關(guān)之後，直奔偃師而去。
天氣本來不錯，可是到了午後，天空中開始出現(xiàn)密布的烏雲(yún)，自天際翻湧而來。
太陽不見了蹤跡，烏雲(yún)中隱隱傳來雷鳴之聲。
裴梓催馬到了鄭言慶身前，“鄭少爺，看這樣子，恐怕會有雷雨到來。咱們是不是在前麵尋個避雨之處？”
言慶抬起頭，看了看天色。
“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哪兒來的避雨之處？”
“過了前麵的丘陵，就屬於首陽山地界。往西南，是偃師縣。不過路途遙遠(yuǎn)，萬一中途下起雨，天黑咱們也未必能到達(dá)偃師；往西北走，大約兩三裏的地方。
小人當(dāng)年和裴老爺前往江都時，曾路過那裏。記得有一處古廟，雖殘破，卻可以遮擋風(fēng)雨。”
“既然如此，咱們就去古廟避雨�！�
反正也不差那兩三裏路程，鄭言慶也沒有放在心上。
這時節(jié)的雷雨很驚人，最好還是找個地方躲避一下，莫要被淋成一個落湯雞才是。
於是，鄭言慶讓裴梓帶了三四個人在前麵探路，他也下令車隊加快行進(jìn)的速度。
從對麵奔來跑來兩匹馬，馬上的騎士和車隊擦肩而過，沒有任何交集。
鄭言慶也沒有在意，當(dāng)車隊駛過丘陵地帶後，裴梓派人過來稟報，古廟還在，空無一人，正可以躲避風(fēng)雨。
“大家再快一些，看著樣子，雷雨很快就會到來�！�
鄭言慶不停催促車馬加速，烏雲(yún)中的雷鳴聲越來越清晰。雲(yún)層厚重，越來越低，依稀可以看見，在那雲(yún)層中流轉(zhuǎn)不停的銀芒流轉(zhuǎn)，那雷雨氣息，也隨之濃鬱。
在岔道轉(zhuǎn)彎時，一人一騎從車隊旁邊掠過。
沈光是個老江湖了，看見這景象，眉頭不由得一皺。
“公子！”
他在馬車上唿喊了一聲，言慶催馬過來。
沈光猶豫手上受了重傷，所以無法騎馬，隻能乘車而行。本來依著言慶的意思，是要他在滎陽把傷勢治愈，然後和鄭世安一同返迴洛陽。但是沈光沒有同意。後來鄭言慶一想，洛陽那邊的條件，比滎陽好很多。而且還有名醫(yī)坐診，各種藥物也不匱乏。沈光迴去之後，可以在竹園安心靜養(yǎng)，想必恢複起來，會更方便。
所以鄭言慶就帶著沈光一同迴去。
“公子，好像有點不對勁兒�！�
“怎麼了？”
沈光說：“剛才過去的一人一騎，就是咱們在官路上行進(jìn)時，迎麵二來的兩騎之一。
那家夥雖然把外衣反穿，裝束也做了變化，但我還是能認(rèn)得出來。
這是綠林中經(jīng)常使用的手段……公子要小心一些，我擔(dān)心咱們被賊人給盯上了。”
被強(qiáng)盜盯上了？
言慶心裏一顫……他倒是聽說過，這兩年河洛地區(qū)不是太安寧。特別是去年大興土木，修治通濟(jì)渠，使得河洛地區(qū)出現(xiàn)流民。有那奉公守法的，或是另謀生路，或是投奔親友；但也有一些膽子大，幹脆就聚集一起，做起了無本的買賣。
再往前，就是偃師地界。
鄭言慶有點猶豫，是不是冒雨趕往偃師。突然間聽到哢嚓一聲驚雷炸響，緊跟著瓢潑大雨傾瀉而下。那雨水初時如米粒大小，到後來越來越大。冰涼的雨水打在臉上，感覺生疼……片刻功夫，放眼望去前後左右一片茫茫雨幕，根本看清楚道路。
“告訴大家，加快速度，在古廟避雨。”
這樣的瓢潑大雨，別說趕路了，就是行進(jìn)都變得困難起來。
若是繼續(xù)往偃師趕路，勢必要繞首陽山而行，著實不太方便……他並非不相信沈光的話，而是覺得自己這麼多人，連奴仆帶家將幾十個人，盜匪敢出來打劫嗎？
還沒聽說過，這河洛地區(qū)有大宗強(qiáng)盜出沒。
“咱們先到古廟避雨，等雨停了再說吧。這種鬼天氣，估計強(qiáng)人們也不會出來做生意。
他娘的，這鬼天氣……上午還好好的，怎麼這一下子就變了臉？”
沈光也是苦笑，隻好點頭答應(yīng)。
他也清楚，在這種天氣下趕路，弄不好會更加危險。
於是，車隊匆匆忙趕到了裴梓所說的古廟。這是一所不知道始建於什麼年月的廟宇，早已被廢棄，殘破不堪。己出院牆已經(jīng)坍塌，廟裏有一間大雄寶殿，和十幾間破爛的廂房。供奉的是觀世音菩薩雕像……不過由於年久失修，雕像上的金漆早已脫落，變得斑駁不已。
裴梓已命人清掃了大雄寶殿，並從大殿中找出了幾十根兒臂粗細(xì)的大紅色香燭。
燭火明亮，將大殿裏那陰霾之氣一掃而空。
鄭言慶讓毛小念和沈光先進(jìn)去，然後指揮人卸下了馬車，將馬匹都聚集在一處。
古廟當(dāng)初的規(guī)模應(yīng)該不算太小，因為找到了一處馬廄。
玉蹄兒當(dāng)然不會和那些馬匹呆在一處，鄭言慶把它拴在大雄寶殿的門廊外麵。
此時，雨越來越大。
古廟的大殿，已開始滲漏雨水。
雨水順著牆壁和梁柱流下來，在凹凸不平的地麵上，匯聚成一灘灘水漬。好在沒有漏風(fēng)，所以讓人感覺不是太過於寒冷。鄭言慶讓黨士傑三兄弟指揮大家在廂房和門廊外安頓下來，該埋鍋造飯的埋鍋造飯，該清潔屋子的，清潔屋子。
沈光還是覺得不太放心，輕聲提醒道：“公子，最好注意些，看看這四周的狀況�！�
鄭言慶倒不覺得沈光囉唆，於是帶著人在古廟裏走了一圈。
他們在大雄寶殿的後殿夾道中，找到了一口井，不過井水早已經(jīng)幹涸。除此之外，山牆有幾處坍塌，言慶想了想，讓人把車輛推過去，堵住了山牆的缺口處。
“公子，此地雖說有些荒涼，但沒聽說過什麼盜匪，會不會太小心了？”
裴梓忍不住問道。
鄭言慶說：“小心駛得萬年船，沈光在路上發(fā)現(xiàn)了扯旗的人，擔(dān)心咱們被綠林道上的好漢盯上。雖說不一定真就如此，但出門在外，多一分小心總是好事情�！�
扯旗，是隋唐時，綠林道上的黑話，意思就是探子，耳目，眼線。
裴梓雖覺得沈光是過於小心了，可鄭言慶這麼一說，他倒覺得，這樣小心也沒壞處。
於是陪著鄭言慶轉(zhuǎn)了一圈，把該留意的地方，都做了安排。
而後兩人返迴觀音大殿，隻見沈光毛小念已經(jīng)升起了篝火，烹煮食物。
“公子，情況如何？”
“看上去還好，如果真有麻煩，想必能抵擋一段時間�！�
“少爺，我們有麻煩嗎？”毛小念抬起頭，驚訝的問道。
鄭言慶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
四眼和細(xì)腰立刻撲上前去，和他戲耍起來。言慶一邊和小獒戲耍，一邊做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道：“沒有麻煩……這光天化曰之下，哦，現(xiàn)在不是光天化曰，看不見太陽了，小念，我們有麻煩了。”
沈光噗嗤笑出聲來。
毛小念臉紅紅的，輕聲道了一句：“少爺，您又逗我�！�
“好了，乖乖做飯，我肚子餓了。”
“嗯！”
毛小念答應(yīng)一聲，低頭繼續(xù)做飯。
鄭言慶和沈光走到觀音大殿的門口，雨水順著大殿瓦楞流淌下來，變成一條條珠串。
“這該死的雨水，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停息�！�
鄭言慶低聲咒罵了一句，邁出大殿門檻，站在門廊臺階上向遠(yuǎn)處眺望。山門少了一扇，另一扇則斜歪著，在風(fēng)中搖搖欲墜。
沈光抬頭看了看雨勢，“公子，弄不好咱們今天，就要在這裏留宿了�！�
“如果入夜後雨勢不止，也隻能這樣�！�
鄭言慶好像想起了什麼事情，“對了，你去通知黨士傑他們，把箭矢全都備好�！�
“是！”
沈光躬身應(yīng)命，急匆匆離去。
言慶則站在大殿門口，看著這不見緩?fù)５挠陝�，微微蹙起了眉頭。
兩頭小獒突然狂吠起來，衝著外麵的雨幕叫個不停。緊跟著，有馬蹄聲傳來，鄭言慶心裏一顫，這扯旗居然扯到了這裏嗎？他連忙招唿一聲，順手從馬背兜囊中抽出了十字寶刀。
兩匹駿馬冒著大雨，衝進(jìn)古廟。
剎那間，四周門廊下的鄭家騎士，或是挽弓搭箭，或是手執(zhí)兵器。
馬上的兩名騎士，被眼前景象嚇了一跳。試想一下，十幾張弓矢對準(zhǔn)自己，一群手持刀槍的人盯著他們，心裏如何能不驚懼。一名騎士二話不說，探手抽出兵器。
旁邊的騎士連忙拉住他，“謝科不得妄動。”
他在馬上攤開兩手，示意自己並無惡意，“在下謝弘，乃陽夏謝氏子弟，與小侄謝科趕路，突逢暴雨，故而前來避雨，別無他意。諸位好漢，還請不要誤會。”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