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修，是劉子羽的字。
季霆笑嗬嗬道：“公函上寫的明白，羅大郎尊翁發(fā)配太原府。這是開封府所斷，更竟提點刑獄司核查，怎可以擅自改變？這件事就算是到了府尹那邊，也做不得主，而且更改公函，還要往來開封，牽涉三府，就算令尊那邊也會非常難辦。
羅大郎既然已經(jīng)來了太原，不如讓他留在我身邊做個書記。
至於大郎尊翁，想來體弱多病，往忻口寨有些辛苦。就留在太原，我營中尚少一個料場知事，便讓他暫代領(lǐng)料場，與大郎也好有個照應(yīng)，不知大郎可願屈就呢？”
忻口寨，隸屬忻州團(tuán)練所轄。
季霆雖然不當(dāng)什麼實權(quán)，可想要更換個料場知事，卻非什麼難事。
就算是太原府尹，也不能因為這麼一件小事，薄了季霆臉麵。反正都是看管料場，到哪裏都是看管。相比之下，羅一刀留在太原府，比之忻口寨卻要好上百倍。
羅德頓時喜出望外，“敢不尊團(tuán)練之命？”
去真定？
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
看劉子羽的態(tài)度，應(yīng)該能得到些許照顧。
可問題是，羅一刀怎麼辦？正如季霆所說，羅一刀發(fā)配太原府，是開封府判決，已經(jīng)經(jīng)過提點刑獄司核查，更留有備案。如果更換發(fā)配地，倒也不是什麼難事，但裏麵牽扯到三府之間的協(xié)調(diào)，說難也不難，可說不難，還真就有一些麻煩。
劉子羽看著季霆，苦笑搖頭。
他大概能明白季霆的心思，既然羅德能得他看重，想來也有些本事。而季霆身為忻州團(tuán)練，身邊也需要幕僚幫手，所以更不會眼睜睜看著劉子羽在他眼皮子下挖牆腳。
書記這職務(w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季霆自己就能委任。
相比之下，劉子羽就沒有季霆這種便利。他老子劉韐是真定宣撫不假，可他劉子羽，還隻是個從七品的衛(wèi)尉丞，也就沒資格招攬幕僚。所以，劉子羽雖然看羅德很順眼，偏又無法招攬。也罷，大郎留在太原府，說不得也會有另一番機(jī)遇。
至於冷飛和羅格，真傻了眼。
怎地這一眨眼，羅德就變成了忻州團(tuán)練使的書記？
雖然不算多大的官職，可是比他們這等解差，卻高貴不少。兩人麵麵相覷，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感慨才好。這人啊，真的是說不準(zhǔn)。當(dāng)初羅德離開東京時，誰又能想到，這家夥能在太原遇到一番機(jī)遇呢？真?zhèn)�是時也，命也，誰也強(qiáng)求不得。
若羅德沒有隨羅一刀來太原，而今怕隻能呆在玉尹的鋪子裏，當(dāng)一輩子的賬房吧……
對了，小乙怎麼辦？
兩人突然想起了玉尹，這心裏沒由來，平添了許多憂慮！
這迴去開封，又該如何與九兒姐交代呢？小乙啊小乙，你可千萬不要出什麼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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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撤離長街後，便立刻分開。
很顯然，他們這次的伏擊行動經(jīng)過極為精密的計劃，而且對太原府也顯得非常熟悉。
那個把玉尹拽走的黑衣人，大概有175左右的身高，體型略顯單薄。
他對太原府的道路了然於胸，帶著玉尹左一拐，右一拐，天曉得怎麼就轉(zhuǎn)入一條小巷。
在一個小院外停下，黑衣人見左右無人，一招手：“還愣著做什麼，趕快翻牆啊。”
“翻牆？”
玉尹愣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
這好端端，卷入一場刺殺當(dāng)中，還被一幫刺客帶走，恐怕是跳到黃河裏也洗不清了！正想著，黑衣人手搭院牆，噌的一下子便翻了過去。玉尹猶豫一下，也緊跟著翻進(jìn)去。
這院子裏，大約有五六百平方的大小，有一座兩層小樓。
院子裏還栽種著花朵，透出一絲別樣的動人。黑衣人走到小樓前，推門便走進(jìn)去，玉尹緊隨那黑衣人進(jìn)去，卻聽黑衣人道：“你在這裏等一下，那壺裏有水，渴了便自己動手。”
聲音很清脆！
玉尹這時候才留意到，這黑衣人竟是一個女子。
隻見她上了樓，把玉尹孤零零一人留在一樓的客廳當(dāng)中。玉尹打量了一下，便走到一張桌子旁，倒了一碗水，一飲而盡之後，便坐在椅子上，心裏麵忐忑不安。
這女子，究竟何人？
正思忖間，卻聽腳步聲傳來。
從樓上走下來一個婀娜女子，彎彎的柳葉眉，一雙好看的大眼睛。鼻梁挺直，櫻桃小嘴……那張頗為精致的麵容，並沒有什麼刻意的雕琢，卻透著一股子颯爽英姿。
“南人，你叫什麼？”
她開口詢問，不過對玉尹的稱唿，卻有些不客氣。
從她對玉尹的稱唿可以看出，這女子並非大宋子民。雖著一身漢家女兒的打扮，可是給玉尹的感覺，絕非等閑之輩。
遼人？
倒是有可能！
若說與女直人仇恨最深的，而今怕就是遼人。
而聽她口吻，怕也是個遼人貴胄出身。那種貴胄子弟言語中獨有的傲慢，即便是刻意掩飾，也能聽出端倪。
“你這南人，怎地恁不知禮？
咱問你話呢，你卻不理咱……若不是看你剛才有些悍勇，咱才懶得顧你是死是活。”
少女一臉不愉，大聲說道。
這一生氣，偏又別有滋味，透著一絲刁蠻的可愛。
玉尹這才醒悟過來，忙起身道：“自家名叫玉尹，朋友們都稱我做小乙，敢問姑娘如何稱唿？”
“咱叫餘黎燕。”
餘黎燕？
怎聽上去，是個漢家女兒的名字。
不過玉尹卻敏銳覺察到，當(dāng)少女說出自家名字的時候，眼中閃過一抹不太自然的光彩。
這是個假名！
玉尹已經(jīng)可以肯定，眼前這少女，絕對是遼人！
他當(dāng)下也不說破，隻朝那少女一拱手，“還要多謝姑娘方才搭救之恩。”
“當(dāng)然該謝咱，否則蕭賊焉能饒你性命？”
“蕭賊？”
“便是那女真生番的正使，本是個破落戶，卻背叛祖宗，投奔女真人……那賊廝心狠手辣，而且極是陰毒。若咱剛才不拉著你走，你殺了那麼多人，蕭賊豈能饒你？”
宋人稱金人為女直，是為了避諱。
而遼人則喚金人為女真，所以少女的這番話，更進(jìn)一步落實了他遼人身份。
如今細(xì)想，還真是這麼迴事！
女直人正氣焰囂張，便是出使，也非常狂妄。而玉尹方才殺了好幾個女直阿裏喜，以女直人那張狂性子，焉能放過玉尹？哪怕玉尹是為救劉子羽，恐怕劉子羽也難保他周全。現(xiàn)在想一想，還真有些後怕！殺人了……他居然真真的殺了人！
玉尹出了一身冷汗，不過旋即便恢複正常。
少女道：“你且在這裏住下，這裏很安全。
估計這兩天你們大宋的官兵，會封鎖縣城，想要出去並不容易。等過兩天風(fēng)頭過去，咱再帶你離開。不管怎麼說，你這次是受了咱的牽連，絕不會對你不管不問。”
少女言語中，倒是沒有掩飾她遼人身份。
話語聽上去挺傲氣，可是玉尹卻沒有反感。這女子，倒是個直爽性子，頗有不讓須眉之風(fēng)。隻是……
玉尹想起了羅德等人，不免憂慮重重。
自己跑走了，那羅德他們可會有危險？
對了，劉子羽似乎挺器重羅德，說不得會關(guān)照他們……
不過如此一來，自己怕是要和羅德他們，暫時分離！玉尹想到這裏，不禁有些頭疼。
“對了，你們?yōu)楹我虤⒛莻�蕭賊？”
餘黎燕已經(jīng)走出客廳，在屋簷下收拾花草。看她那輕鬆的模樣，若不是親眼看到她殺人，玉尹絕不會把她和黑衣刺客聯(lián)係在一起。他站起身來，朝餘黎燕問道。
餘黎燕卻未迴頭，隻淡淡迴道：“不殺他，難道任由他去開封府，和你們那宋朝皇帝勾結(jié)嗎？”
話語中，透出對徽宗皇帝濃濃恨意。
玉尹倒是可以理解，當(dāng)初徽宗皇帝和金人簽訂了海上盟約，要夾擊大遼……從某種程度上說，是徽宗皇帝撕毀了當(dāng)初和遼人的盟約。不管大遼國是因何而滅亡，但宋朝的背信棄義，絕對是其中的一個因素。所以這餘黎燕對徽宗沒有好感也在情理之中。不止是餘黎燕，而今怕是遼人貴胄裏，也沒幾個人對徽宗有好感。
可這些事，和玉尹何幹？
他複又坐下，把身上的包裹取下來，放在桌上。
這次事發(fā)突然，玉尹除了一個小包裹之外，隻帶了一個腰包來。安道全給他配的藥還在，羅一刀送他的刀譜和樓蘭寶刀也在。隻是其他諸如衣物，都在酒肆中。
身上血跡斑斑，卻連一件換洗的衣服都沒有。
這時候，卻見餘黎燕複又走進(jìn)客廳，指著客廳旁邊的一件廂房，“傻坐在這裏幹嘛？那屋子裏有可以換洗的衣服，卻不知道是否合身。你且將就下，待迴頭離開這裏，再做打算。對了，你這身衣服別要了，待會換下來，咱便燒了，免得麻煩。
還有，這兩日你便住在樓下。
咱先警告你，休要有非分之想，更不可上樓，否則別怪咱心狠手辣……”
說著話，餘黎燕從腰間拔出一柄短劍，朝著玉尹揮舞了一下，便噔噔噔上樓去了。
這女人，怎地恁剽悍？
玉尹坐在椅子上，目送餘黎燕那婀娜身影在樓梯上消失，頓時有種哭笑不得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