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還戳屍，這動作在別人看來，屬實(shí)有些兇殘。


    但他和傅留山都瞧見，一道烏光從首級中躥出，就像鰻魚離開了藏身的暗礁，貼地飛向就近的死士。


    此時長牙巨象也趕到，一抬前腿，狠狠往賀靈川頭上踐踏。


    那點(diǎn)烏光臨時拐彎，也不找死士了，一心撲向巨象。


    全場就數(shù)這頭屍傀最是身形高大、皮糙肉厚，玄盧鬼王要是能躲進(jìn)去，浮生刀長度有限，都未必能刺中它。


    彼時賀靈川不得不躲避巨象的踐踏，烏光正要脫險，冷不防邊上傳來一股吸力，把它用力往後拽去。


    傅留山方才一見烏光逃躥，就抓出自己的法器鼓風(fēng)筒，用力鼓吸兩下——賀靈川才知道，這玩意兒居然還能加大吸力——手上動作不耽誤傅留山跑得飛快，他幾乎是滑了過來，抓著鼓風(fēng)筒對準(zhǔn)烏光猛地一吸。


    這東西對付普通鬼怪就好像十四級龍卷，通常哧溜一下就吸進(jìn)去，原本對付鬼王這個噸位當(dāng)然不夠看。


    可如今的鬼王先後經(jīng)過幾重削弱，光是分身都損失好幾個，又中了折撩刀上的鬼毒膏，方才還得分出力量去迷惑賀靈川、偽裝自己被斬死，所以這個當(dāng)口兒居然真被鼓風(fēng)筒阻了一下。


    如果它是人形，這就相當(dāng)於被絆了個踉蹌，馬上又站穩(wěn)往前跑。僅僅一息，烏光就拿迴自己的速度，重新衝向巨象傀儡。


    然而戰(zhàn)場瞬息萬變，這短短一息足夠賀靈川作為。


    他以鬼王為目標(biāo)，不假思索擲出了浮生刀。


    為此，他連巨象的長牙都沒躲開。


    這巨獸一個大擺頭，堪比長矛的尖象牙就紮穿了賀靈川，左進(jìn)右出。


    傅留山見狀大驚失色，這不完了麼？！


    但賀靈川的身影隨即消失，象牙紮進(jìn)了空氣裏，連血都沒沾上。


    哦，幻象？


    傅留山隻來得及匆匆一瞥，因為浮生刀被擲出去後打了個小迴旋，繞開巨象的粗腿，然後就追上了那道烏光——


    好像慢動作迴放，傅留山甚至能瞧見它切開烏光的軌跡。


    他耳邊響起一聲不甘的咆哮：“不——”


    浮生刀往迴飛時，鬼王的吶喊就戛然而止。


    戰(zhàn)場上的死士忽然一下站住，不再揮刀，臉露茫然之色；十幾頭屍傀也停下進(jìn)攻的步伐，紛紛倒地不起。


    在賀靈川、傅留山等人看來，死士們身上的黑線盡數(shù)消失，而負(fù)責(zé)駕駛的小惡鬼們紛紛跳出屍傀，頭也不迴逃往山穀之外。


    它們原本唯鬼王之命是從，也是被押上場的鬼兵；玄盧一死，它們壓根兒沒有鬥誌，當(dāng)然聽從本能逃跑。


    玄盧被斬、石都尉的隊伍又不知去向，幾個將領(lǐng)一看敗勢難挽，於是身先士卒，撤得比尋常小兵還快。


    從此時起，毗夏軍隊才真正叫作兵敗如山倒。


    司徒羽精神大振，振臂一唿勇追窮寇，一直往北追殺了十餘裏。


    殘餘的毗夏軍隊倉皇逃進(jìn)琚城，司徒羽這才作罷，在琚城外頭耀武揚(yáng)威走了幾趟，挾大勝而歸。


    而在攝魂鏡的鏡中世界，石都尉的軍隊殺掉許多鐵皮人，好不容易找到出口，司徒家的大軍卻迎麵而來。


    攝魂鏡靜止放置時，可以打開鏡中世界，供人出入。


    距離玄盧鬼王發(fā)動的夜襲，已經(jīng)過去好幾個時辰。石都尉也不是笨人，一見到進(jìn)來的是司徒家的軍隊，個個身上帶血、殺氣騰騰，就什麼都明白了。


    在閃金平原，勝敗乃兵家常事嘛。石都尉也不想你死我活，在核算敵軍人數(shù)遠(yuǎn)超己方時，就投降得很痛快。


    是役，司徒家大獲全勝。毗夏人死傷九百餘眾，還有石都尉的七百人基本都成了俘虜，最後能逃迴琚城的，不過寥寥數(shù)百。


    司徒羽將摯友齊天波的遺體帶迴窯坡，厚葬之。


    最後這幾場追擊，賀靈川並沒有參與。


    他的目標(biāo)，本來就隻有玄盧鬼王。


    董銳不知道從哪裏晃悠出來，也不理會別人，就指揮鬼猿去找地上的屍傀，挑挑揀揀。


    他好像對這些東西很感興趣。別人嫌它們醜不拉嘰又怪誕，董銳卻是又掏又摸，甚至恨不得一頭紮進(jìn)巨象肚子裏去看個究竟。


    賀靈川走過去道：“這些東西，和你的作品好像。”


    都是怪異的畸形。


    “像？你在侮辱我？”董銳橫眉冷目，“就憑這些垃圾，也能跟我漚心瀝血的作品相提並論？”


    “不能，自然不能。”賀靈川摸摸鼻子。別的不說，鬼猿、蝙蝠妖傀的造型雖然也很怪異，卻比這幾具屍傀要勻稱得多、協(xié)調(diào)得多。


    和從前相比，董銳的審美水準(zhǔn)是一直在進(jìn)步。這就叫近朱者赤。


    但地上這幾十具妖傀，還是七拚八湊的怪誕。


    好在數(shù)量眾多，董銳守著它們就好像守著寶庫，東挖挖，西掏掏，總能找到可用的材料。


    賀靈川再問他：“所以，這些屍傀也跟那玩意兒有關(guān)係？”


    “一定！”


    傅留山也正好湊過來：“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這些醜陋的屍體，跟什麼有關(guān)？


    他隻能看出，這些東西活著的時候應(yīng)該都是妖怪，而且道行不低。也不曉得怎麼死了會變成這樣，還是說變成這樣以後才死掉？


    “你來得正好。”董銳向他招手，“這些屍傀，你說玄盧鬼王一直藏在尖嚎森林內(nèi)？”


    “對啊。”有一頭小惡鬼溜出地溝想逃跑，傅留山一把將它吸進(jìn)鼓風(fēng)筒，“我年輕時……不對，我七八年前攆著一頭吃人的妖怪闖進(jìn)尖嚎森林，結(jié)果差點(diǎn)被那頭屍傀踩成肉泥。”


    他往巨象屍傀一指：“對，就是那頭。”


    賀靈川沉吟：“玄盧盤踞尖嚎森林?jǐn)?shù)百年，不排除它偶爾外出，但那麼多大妖的屍傀都從哪裏弄到？而且個個都怪形怪狀。”


    “我從前也想過這個問題。”傅留山聳了聳肩，“結(jié)合玄盧鬼王的出現(xiàn)本身也是個異數(shù)，謎底可能在尖嚎森林裏。”


    董銳正在研究巨象屍傀，本想把它長鼻子裏的一整條白筋抽出來，賀靈川卻阻止道：“這個留給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