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仝明真君都沉默了，一時不知道說點什麼好。


    過去一百多年來，青陽在舉世第一強國內也是位高權重。連天神都想不到，這般胸懷、氣度、韜略、心性的人，突然就能無所不用其極，什麼臉麵下限都不要了。


    屋裏很靜，隻有羹匙碰擊瓷碗的清響。


    許久，仝明真君才長長籲了一口氣：


    “我給你交個底兒吧。其實，並不是所有天神都對九幽的閃金戰爭很在意。或者說，多數天神並不在乎這件事。”


    青陽倒不太驚訝，隻是目光微轉：“為什麼？”


    “你知道的，閃金已經分裂近千年，根本沒有統並的基礎。不要小看這片平原的慣性和野性，這姓賀的最大可能是做無用功，轟烈起事、草草收場。”


    “即便他能破舊立新，重建帝國。但這樣浩大的戰爭，必然貢獻大量魘氣。你看，你新近談妥的豪強勢力，很快就會掀起新一輪的動亂，天神為什麼不歡迎？”


    青陽不語。無論賀驍未來抱有什麼展望，在征戰閃金平原的過程中就會造成大量傷亡，客觀上的確朝天羅星輸出了魘氣。


    “他想的是以戰止戰，一勞永逸。”青陽搖了搖頭，“此時不介入，以後成禍患。莫忘了，他與大方壺的關係！”


    “大方壺？”仝明真君嗬嗬兩聲低笑，“與大方壺相關的人事，的確都算禍害，可那又怎麼樣？”


    “淵國什麼結局？一下就給我們貢獻了海量的魘氣，從此焦土三千裏，至今也是不毛之地。”


    “盤龍城什麼結局？還是給我們貢獻了大量的魘氣，盤龍荒原成了沙漠，再無威脅。”


    仝明真君悠悠一笑：“退百步說，就算這賀驍能在閃金立國，就算他讓閃金定紛止爭，也勢必不能長久。在天神看來，這段時期就如同白駒過隙，待它土崩瓦解，我們應得而未得的魘氣，還是會送到天羅星那裏去。早拿一點，晚拿一點，又有什麼關係？”


    天神的壽命相比人類幾近於無限，何必爭這幾年、幾十年的朝夕？


    青陽嘴角微抬：“我記得，你們對自己的計劃抓得很緊，怎麼說到賀驍這裏又不著急了？”


    “鬆緊快慢，都是相對而言。”仝明真君很清楚自己的同類都是什麼心理，“說到底，天神可不止一個，而有成千上萬，每一個都很忙，賀驍還沒對天界造成什麼實質性的損害，他們也懶得正眼瞧他。”


    到目前為止，賀驍都做過什麼？


    火燒摘星樓、從天宮偷走大方壺蓋、致靈虛城受損；他還經營仰善群島，來閃金平原搞事情、占地盤。


    問，以上所作所為，哪一件是直接損害了天神的利益，讓天神感受到切膚之痛？


    青陽細數發現，竟然沒有！


    雖說賀驍滿世界宣揚妙湛天死在自己手裏，但沒有哪個天神會真地相信。


    所以無論她怎麼吶喊，賀驍以後一定是人間禍害、一定是你們的大敵，多數天神聽了也就點點頭，實則不往心裏去。而靈虛聖尊、仝明真君等少數天神，就是責令青陽趕緊搞掉這個禍害。


    刀子割到身上才知道痛，這一點，天神和人類沒什麼區別。


    “祂們認為你小題大作。在透支眾神信譽這件事上，你確實做得太出格了。”仝明真君緩緩道，“賀驍對於我們，並沒有那麼大的威脅。”


    青陽把碗放迴桌麵：“還說人類鼠目寸光，我看你們也不遑多讓，還比人類多幾重傲慢！”


    仝明真君不滿：“注意你的言辭！”


    青陽的漫不在乎，終於不再掩飾：“說我小題大作也罷，我做這些事，本就不為了你們天神！”


    這所謂的天宮護法隻是個虛銜，她效忠的對象，從來也不是天神。


    她和白子蘄不同。


    為了對付賀驍，她可以無所不用其極，甚至把天神的信譽也賣了。


    “嗬嗬，你是為了誰，為了貝迦嗎？”仝明真君一聲冷笑，“貝迦朝堂也是爭吵不休，那幫臣子根本不想往閃金平原派人，更不想浪費一點力氣在你身上！”


    青陽微微闔目：“他們也不重要。在我心中，他們與癬疥無異。”


    一群蠢妄，也配在廟堂上對她指手劃腳？


    她不想多聊這個話題，放緩語氣說迴正事：


    “木已成舟，‘神降之軀’也已經派了出去，沒有迴頭路了。屆時你們若不想親自下界，還可以隨便指派一個屬神，分出一縷神念。再不濟，他們即便要怪也是怪我，是我假傳神意、偽造神軀。”


    她微微一笑：“糊弄他們的辦法多的是，你們本就精於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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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仝明真君就當沒聽見她話裏的諷刺：“說迴戰略，除了發動閃金的土著對付九幽，你還有什麼額外說道？”


    “據我所知，賀驍從顛倒海出來之後，身邊的確有些強大助力。”青陽緩緩道，“想殺這個人，最好先斬其羽翼。”


    “你是說，幻宗那幾個仙人？”


    “他身邊的地穴蛛後，也有仙人水準。”青陽目光閃動，“接下來，閃金的地方豪強同時作亂，賀驍分身乏術，隻能把這些強者分派出去，替他平叛止亂。”


    “這些強者都圍在賀驍身邊時，我也隻得望風而遁；但他們一旦分散，我手裏這點力量就有了用武之地。”青陽沉吟，“待我做幾個局引他們入甕，分而擊之！”


    妙湛天把好手都帶走了，青陽手裏全是次牌。


    但沒關係，隻要運籌得當，次牌也是奇兵。


    等她開門走出庭院時，又是神情淡然。


    袁鉉跟過來隨在身後，望著她沉思的側顏，心下佩服。


    宮主本身在閃金平原沒有兵馬，也就沒有實權，隻有天宮授賜的一個虛銜。就這麼一點點東西，換個人都指望不上，宮主卻能把它玩出花兒來。


    即便她飲鴆止渴，但當下確實止渴了，確實能夠發動整個閃金對抗九幽大帝。以後的問題，以後再說唄，走一步是一步。隻要能先一步熬死賀驍，她飲下的就不是鴆，而是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