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塗山放低聲道，“黑甲軍大部隊已到城外不遠了！”


    他身上血跡斑斑，自己仿若未覺，隻拽住範霜的胳膊往西城門一指，“敵人過來了，別磨跡，快撤！”


    範霜這才發現，他腿上傷口很深，走路有點瘸。


    後頭沒什麼城民過來了，但馬蹄聲疾，還有兵刃相擊。範霜就攙著自己老娘，跟父親一起往西跑。


    西門擁堵，每人都在奪路而逃。有兩輛大車相碰把路堵了，車主人還沒來得及吵架，就被架去一邊，車也被抬開了。


    範霜迴頭兩次，每次都瞧見後方殺得血氣滾滾，好似還瞥見塗山放等人的身影。他們忙著揮刀殺敵，好給非戰鬥人員爭取更多撤離的機會。


    眾人狂奔，隻覺時間從來沒有這麼難捱，每分每秒都很煎熬。


    範霜終於親眼見識戰爭的殘酷，隻用一個晚上，就能摧毀一個小城的安寧，就能摧毀成千上萬人的生計。


    天空忽暗，幾頭巨鷹撲下來抓人，襲擾出城的平民。


    它們喜歡把獵物抓上天，再從高處扔下來摔死。


    其中一頭抓起半大的孩子，範霜揀起地上的磚頭就砸，結果沒丟中。那禽妖飛在半空正要嘎嘎嘲笑他兩聲，卻被奔來的黑甲軍戰士一箭穿心，落迴地麵。


    射箭的是塗山放的戰友，從前與塗山放一同救下範氏一家。範霜記得他姓許，塗山放總叫他老許。


    孩子母親衝過去抱迴小孩，範霜衝老許揮了揮手，他也點了點頭，又指著西門催促眾人：“快走，快走！”


    老許正要轉身，左後方的土牆突然被撞塌，一匹大馬閃電般衝出來，撞飛了老許。


    眾人驚叫。


    借這股衝勁，馬上騎士揮刀就砍。


    老許避讓不及，隻得舉手護住腦袋。


    血光乍現，他整條胳膊都被砍了下來！


    範霜大驚：“老許！”


    範父抓著他的肩膀大叫：“別看了，快跑！”


    已到西城門了，隻要逃出去，他們就能撤往礦洞。


    範霜再一迴頭，卻見賊兵一刀捅進老許胸口，後者不知哪來的力氣，居然拽著敵人胳膊，硬生生將他從馬背上拖了下來。


    “艸！”範霜猛地掙開父親的手就往迴衝，路上順手揀了塊板磚，趁著兩人糾纏，照準賊兵的後腦勺咣咣咣連砸五下。


    每一下都用盡吃奶的氣力。


    砸第三下時，對方就沒了動靜。


    範霜生怕不保險，又多砸兩下，見敵人滿腦殼都是血，昏死過去。


    此時又有幾名城守軍戰士趕到，道一句“讓開”，順手剁下賊兵腦袋，再去探老許頸部，麵色就黯淡了，搖了搖頭。


    老許強撐起來的那口氣，在範霜砸倒敵人時就已經散了。


    範霜看著他滿臉血汙，喉間哽噎，一時說不出話。他就聽那幾個城守軍道：“快迴東翼，那裏吹哨求援哩！”


    “城頭火油告急……”


    這幾人本已轉身走了，範霜聽見這一句，忽然叫道：“等等，我知道哪裏有火油！板條街的老張雜貨鋪，從東往西數第四家！”


    火油是從黑油當中提煉出來的燃料，也是重要的軍用物資。


    這幾個軍人迴望他：“你確定？”


    “確定！”範霜飛快道，“有十八壇子，每壇十斤！瓷花城今天早晨才送來的，本來明天才要入賬進庫！那老張雜貨鋪早就沒人了，也是我們囤備物資的地方……”


    他看這幾人還是有點茫然，心一橫道：“我帶你們去！”


    自從勉城收留周遭難民，包括板條街在內的街巷就開出了無數鋪子。光是板條街，叫老張雜貨鋪的店子就有六家，其中兩家招牌又小又暗，不注意就瞧不見。


    範霜不帶路，這幾人未必能找到。


    王夫人大驚：“霜兒，城裏危險……”


    “父親，你帶母親先走，千萬不要迴頭！”範霜跳上大馬，正色道，“兒必無恙，等黑甲軍好消息就是！”


    說罷，他深深看父母一眼，調轉馬頭，飛奔而去。


    那幾名軍人緊隨其後。


    範父眼眶也紅，但一把攔住王夫人，用力抓著她往西門走：“聽兒子的，走吧，兒子知道他在做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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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塗山放才趕迴主城門，就聽上方嗡嗡聲響。


    他抬頭一看，一大群烏蜂衝著他撲麵而來，每隻蜂子都有大過青棗。


    這要是被叮上幾十口，整個人不得腫兩圈？哪怕塗山放殺人如麻，這時也嚇一大跳，忙不迭避讓。


    但蜂群對他緊追不舍，看來認出他是敵首。


    他邊跑邊從腰間抓下酒囊，抿一大口，隨手抓過火把，對準蜂群“噗”地一聲。


    噴火。


    火焰還是詭異的綠色。


    蜂群不懼凡火，就懶得閃避。哪知被這綠火撲麵，居然燒黑了一大片，半空中蜂落如雨。


    塗山放幾年前路遇高人，說他活該有一大劫，過得去就前途光明，過不去則此身休矣。這一囊子酒就是人家給他的，專治蟲蠱之害，看看能不能助他渡此劫數。


    蜂群吃了大虧，不敢再撲他，落地聚合成一頭大妖，與人等高，雙肢如鍘刀，衝著他就是刷刷兩下。


    要不是被噴下來一大片，這妖怪應該有八尺多高。


    邊上三名守兵衝上去，結果被它手起鍘落，哢嚓幾下切成了片。


    好快！塗山放懍然，這怪物的動作甚至帶出了殘影。


    隨後蟲妖直奔他而來，塗山放擋了幾下，就知道自己不是對手。這東西力量極強不說，鍘刀還帶有震蕩波，每次兵刃相擊，都震得他雙臂發麻發燙。


    塗山放隻看了一眼城外，肩上就被削飛一塊肉，疼得呲牙咧嘴。


    下方烏泱烏泱的賊軍往城裏衝，但遠處還有一大片人馬。


    郭白魚應該就在那裏。


    他在等什麼呢？


    就在這時，西邊和南邊各響起嘹亮的吹角之聲。


    山坡後、密林內，都衝出一支黑壓壓的隊伍！


    黑甲軍！塗山放大喜，一提真力、舌綻春雷：“黑甲軍來了，甕城頂住！”


    城內頓時一片歡唿。


    一百天啊，他們前前後後堅持了一百天，終於等來了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