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梅方對於故鄉(xiāng)總抱著一種很微妙的情感。
偶爾他也會想念從小到大在故鄉(xiāng)吃過的各種美食，但也會害怕家鄉(xiāng)的各種人情世故。
比如自己會被問到在鵬城一個月掙多少錢，有沒有對象，準備買不買房子之類的話題。
然後就是什麼“在大城市幹的都是辛苦錢，還不如早點迴來穩(wěn)定下來。”
“我那個二嬸家的孩子啊，隨隨便便在家就掙到了幾十萬，不比你在鵬城來錢快。”
諸如此類的攀比，暗示，總是不絕於耳。
至於關於過去的迴憶，唯一能值得迴憶的就是他那個叫做張銘的好基友了。
但自從他成為華興的員工，遠調烏柯南之後就一直杳無音訊，也不知道現(xiàn)在都怎麼樣了。
隻希望這家夥還有活著見麵的機會吧……
“在想什麼呢？”
高鐵的鄰座是正托著腮注視著梅方的林有兮，他如同寶石般漂亮的眼睛正好奇地盯著自己的同居對象，“是不是想著，迴去之後要怎麼跟叔叔阿姨介紹我？”
“之前已經發(fā)消息聊過了，說是朋友。”
“但是叔叔阿姨還是會多想的，對吧？”
“這肯定的啊……哪有異性朋友隨便在自己家歇的。”
梅方提醒林有兮道，“提前說一嘴，我老家很破很小，除了在城區(qū)之外沒什麼特別的，你要是不適應的話，最好還是自己住賓館。”
“怎麼，不想我們的關係被父母誤會啊？那可不成。”
林有兮搖搖頭，“我還要你提醒我吃藥呢。”
梅方有些無奈：“沒有我的時候，伱自己不也記得按時服藥嗎？”
“以前一個人過日子確實也很快樂，但是現(xiàn)在不行啦。”
林有兮點著梅方的鼻子提醒道，“哼，自從那個很可惡的家夥扒拉著我的車窗之後，我現(xiàn)在都不能一個人好好過日子了！”
明明是很甜的情侶間打情罵俏，但是梅方卻總覺得有點不真實，被林有兮扒拉了一陣後也忍不住吐槽：
“剛見到你的時候明明還是個有故事的高冷禦姐，現(xiàn)在怎麼變得和小女生一樣？”
“你又不了解我，怎麼能說我是變呢？”
林有兮托著腮注視著梅方，兩人就這樣對視了好一陣，最後梅方忍不住偏移了視線。
“好耶，我贏了！”林有兮笑瞇瞇。
“幼稚不幼稚。”梅方表示嫌棄。
林有兮微笑道，“緣緣小時候最喜歡和你玩這個，你現(xiàn)在的迴答和小時候一模一樣，真神奇。”
“你說的都是幼兒園的事情了，怎麼會記得這麼清楚？起碼得20年前了吧。”
林有兮溫聲道，“我昨天晚上做夢夢到她了。”
“夢裏也不一定真實，可能隻是記憶混亂了。”
“就算是虛構的也很美好。”
林有兮提醒梅方，“對了，這個小段橋段也可以做個劇情，放在咱們的《白梅時光》裏，好不好？”
“這倒是沒問題……”梅方覺得這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說起來，我們這次迴家鄉(xiāng)，我們還背負著采風的重要任務呢！”
“采風？”
“對呀，我們做《白梅時光》，總得多搜集整理一些家鄉(xiāng)元素的風光資料，到時候有些地圖和資料都要好好收集考察一下，br縣城的幾個重要街區(qū)，還有一些學校的布局建築設計，咱們現(xiàn)在整體框架做的差不多了，現(xiàn)在要好好找個美術來做了。”
“說起來，請美術是個大成本啊……”
梅方詢問林有兮道，“你這邊預算夠不夠？”
林有兮搖搖頭，“錢的事你不用操心，我能掙，你隻管出工出力就好。”
“別看我在小公司，姑且還是存了一筆錢的，要想把遊戲做好，該花的就要花。”
“哎呀，你錢還是留著給你未來娶媳婦用吧，你知道現(xiàn)在的女孩子得多少彩禮嗎？”
林有兮拍拍梅方的頭，“我們的遊戲掙錢的概率有多低，你作為見多識廣的主策劃，應該比我還要清楚吧？”
“這不是掙不掙錢的事情……哪怕是口碑名聲也好，質量肯定越高越好，以後跳槽找工作也方便……”
“倒也對，哈哈……”
話題忽然陷入奇怪的沉默氛圍，林有兮和梅方低頭不語了一陣，然後梅方抬起頭道，“話說，現(xiàn)在女孩子要多少彩禮？”
“問這個幹嘛，我哪知道……我又沒有爹媽教。”林有兮笑笑。
“那你自己想要多少？”
林有兮盯著梅方看了一陣，“你給不起。”
“問問不行？”
“不行，說了你別打我主意。”
“我不可以打你主意，難道別人就可以嗎？”
梅方盯著林有兮的眼睛，這一次兩個人誰也沒有先避開視線。
“你吃醋啦？”
“嗯，”梅方點點頭，“不可以麼？”
林有兮笑著搖搖頭，未等梅方繼續(xù)發(fā)話，她便捧著梅方的臉頰，直接親了上去。
兩人肆無忌憚的行為很快引來了高鐵乘務人員的警告。
“喂喂，你們倆，高鐵上規(guī)矩點！這是公共場所！”
“對、對不起！”
梅方和林有兮下了高鐵站，一陣忙碌的安檢之後，總算是踏上了白梅縣的土地。
“嗚啊！現(xiàn)在這個新的高鐵站修得真是好，比之前那個破爛火車站好多了。”
林有兮和梅方出了車站，一直在貪婪地唿吸著白梅縣的空氣，接著便歪著頭望向梅方道：
“真是很久很久沒有迴來了，潘記牛肉麵還開著嗎？我想去吃。”
“開著的。”
梅方推著行李箱邊走邊說，“想去吃的話為什麼不迴來呢？”
“一個人吃也挺無聊的，我以前都是跟緣緣還有我爸爸吃，不過現(xiàn)在你陪著我就好啦。”
林有兮邊走邊問道，“阿方，你爸爸媽媽是什麼樣的人？”
“什麼樣的人啊……”
梅方想了想，“我爸性格比較活潑，但是有些不靠譜的感覺……我媽稍微有些控製欲，但也算講道理，偶爾有點喜歡動手，這幾年應該好多了。但我父母總體來講都是老實本分的人，都是比較好相處的。”
“話說你是母胎單身，是不是很久都沒有帶女生迴家了？”
“什麼叫很久啊……”
梅方更正了林有兮的說法，“是從來沒有過，好不好！”
“行行，從來沒有過！”
林有兮和梅方這邊正有說有笑聊著天，忽然梅方被人從後麵狠狠拍了拍腦袋：
“小子誒！你是完全沒看到老爸嗎！跟你打招唿你都不理！”
“我靠……老爸你嚇死人了——”
出現(xiàn)在梅方林有兮麵前的頭發(fā)稀疏的男人就是梅利軍了，他看上去膚色黝黑，臉上褶子不少，都是操勞的痕跡，但精神頭還顯得很足，“來，我給你提行李。”
“不是說不用接麼。”
“這不是很久沒迴來，想給你一個驚喜嗎？”
“我不需要這樣的驚喜。”
梅方和老爸日常鬥嘴說話，一時之間忘了向父親介紹林有兮的存在，林有兮好不容易才逮到父子說話的空隙，上去打招唿道。
“……叔、叔叔好。”
“你好你好！你就是梅方說的那個朋友對吧！”
梅利軍實在是沒想到自己兒子居然帶迴來這麼漂亮一個異性朋友，愣了半晌之後還是撓撓頭用普通話答應道，“歡、歡迎你來白梅縣玩！”
“爸！我不是說過了嗎，有兮本來就是白梅縣人，用不著！”
“啊啊，我一緊張都忘了。”
“你還能緊張啊……”
梅方覺得爸爸一直很丟臉不好意思，湊過去跟林有兮道歉：
“抱歉，我爸就這樣。”
“道歉幹嘛……”
林有兮小聲對梅方說道，“我覺得你爸爸很可愛。”
梅方所熟知的林有兮一直是個喜歡逗弄自己的壞女人，但是在長輩麵前卻顯得格外矜持，這確實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梅利軍領著梅方就來到自己的摩托車前，梅方一看頓時傻了眼，“你不會想騎著摩托載著我們倆迴去吧？”
“這有什麼，坐得下的。”梅利軍拍拍摩托車“我這車可是超大馬力，騎了十幾年都沒壞！”
“哎呀，人坐得下行李怎麼辦！總不能一直拎著迴去吧！你自己騎車迴去，最多幫忙帶一下行李，我們打車迴去就好了。”
“我來都來了，你讓我接一下你啊！”
“說了不方便啊——”
“沒事，阿方！就坐摩托吧。”
林有兮突然變得非常好說話，非常溫和起來，“我們拎著行李箱，一起擠一擠。”
“那、那好吧……”
梅方和林有兮陸續(xù)坐上梅利軍的車，拎著行李懸在一邊。
梅方覺得挺不好意思，招待林有兮迴家，自家卻連臺車都沒有。
“有兮，你上摩托小心點，不要碰到那個排氣口，我以前被排氣口燙到好幾迴，皮都被燙掉一層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以前坐我爸摩托的時候，他也是這麼一直提醒我的。”
林有兮緊貼在梅方的身後，一隻手懸空拎著行李箱，一副有些吃力的樣子。
梅方見狀便從她手中接過箱子，“我來吧，我來吧。”
“嗯……那我就——”
林有兮從後麵摟著梅方，緊緊抱著他，前胸貼後背的感覺讓梅方一陣心動，林有兮更是直接靠在梅方的耳邊貼貼起來。
“以前，我在中學念書的時候，我爸爸總是這樣騎著車送我去學校。”
“額……嗯呢。”
“坐穩(wěn)了哈，現(xiàn)在天氣好像不太好，我們趕緊出發(fā)吧！”
梅利軍踩著摩托引擎發(fā)動機車，發(fā)出唿唿唿唿啦的可怕炸膛聲音。
摩托車開動，林有兮摟著雙手拎著行李箱的梅方，手貼著他的胳膊，幫他一起減輕了些重量。
“這樣，會不會好點？”
“嗯……”
林有兮倚靠在梅方的肩頭，瞇著眼睛看著小鎮(zhèn)的街景。
晚風唿唿地吹，夕陽西下無限拉長摩托車的身影，遠處隱約傳來熟悉的鄉(xiāng)音叫賣聲，一切是那麼遙遠又那麼模糊。
自己真的曾經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了十八年嗎？
林有兮離家也不過十年，但前半生的十八年對她而言，仿佛像是一場夢境。
“還有這邊這條街的印象嗎？”
“全變了。”林有兮搖搖頭“變化，好大呀……”
梅利軍一邊騎著車一邊說道，“是了，這邊這條街全都新修過一遍，大路比之前寬敞很多，很多地方和你們鵬城那邊的大城市已經沒什麼區(qū)別了！”
林有兮聽著梅利軍說著往事，看著路邊的街景，忽然衝著梅方說道。
“阿方。”
“怎麼？”
“前麵那個十字路口，以前開過一家很大的高檔酒店，你有印象麼？”
“額……”
“哦哦，你說的是‘白梅人家’吧！姑娘你記性挺好。”
梅利軍接話道“那家酒店以前是我們白梅縣最大最豪華的酒店了，白梅縣的人沒有不在那裏吃過的，那裏的菜肴味道挺好，就是可惜經營不善，加上又遇上修路了，後麵就給開垮了，挺可惜的……”
“爸。”梅方提醒梅利軍道，“專心看路，別蹭到了。”
“啊對了，那家的老板——”
“好好開車，老爸。”
“話都不讓我說完……”
曾經煊赫一時的白梅人家大酒店，現(xiàn)在被一座名叫白梅大廈的新酒店所取代。
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白梅大廈的酒店樓下停滿了車輛。
昔日的輝煌成就與悲傷物語已經成為他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又有多少人會像林有兮這樣，終生懷念著她的那位兒時玩伴呢？
但凡想到這裏，梅方隻會感到無比心疼，隻想要更加努力攥緊與他一起牽著手的林有兮。
一行三人開著開著，天空忽然降下淅淅瀝瀝的小雨。
“不好，要下起來了。”
“我就說我們打車迴去吧，真是……”
“阿方阿方，幫忙拎著一下，我拿傘！”
白梅縣夏日的雨季變化不定，小雨頃刻間便傾盆大作，林有兮撐起的傘根本無法為三人遮風擋雨，一行三人頂著傾盆大雨竄進小巷，終於抵達了梅方的老家。
梅利軍匆匆停下車，林有兮先跳下車給梅方拎行李，這時一個大嬸也撐著傘快步走過來，幫著林有兮遮風擋雨道：
“說了叫你帶雨衣去，雨下這麼大就讓孩子們打車迴來啊，真是的——”
被淋成落湯雞的林有兮抹了把臉，一旁的大嬸趕緊遞上幹毛巾給林有兮擦拭。
“孩子，你受累。”
林有兮一邊很害羞地接受著對方的擦拭，這對她來說是很少有的體驗，在臉被抹淨之後，這才忙不迭給對方打招唿。
“阿、阿姨好！”
此時正在招唿林有兮的正是梅方的媽媽向曉霞了，歲月在她臉上走過了很多痕跡，現(xiàn)在的她是位很尋常普通的中年婦女，但她滿是眼角紋的眼睛卻顯得很是漂亮有神，可以看得出年輕時曾是一位漂亮女人。
初見這位大嬸之時，林有兮忽然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好，好……”向曉霞看落湯雞林有兮也是越看越喜歡，“先進來吧，迴來先洗個熱水澡，免得受涼了。”
“好。”
然後林有兮就被安排著去洗了澡，梅方和梅利軍裹著毯子在小客廳坐著。
“東西沒濕吧？”
“筆記本電腦都帶著，就還好。”
梅方這邊正說著，一旁的梅利軍正盤腿樂嗬嗬地看著他。
“嗨，你小子——從哪認識的這麼一漂亮姑娘，還是本地的，挺能找啊。”
“別問那麼多。”
“她是幹啥的，跟你一樣做遊戲嗎？”
“嗯。”
“父母呢？父母都是哪裏的，老家人，說不定你爸我認識他們家，還能多問問。現(xiàn)在是不住在這邊了嗎？”
“她——”
林有兮換了單衣，擦著頭發(fā)從浴室裏出來，一旁收拾著準備飯菜的向曉霞趕緊小跑著向前，“吹風機在這邊，我給你拿。”
“不用了阿姨，我自己拿。”
“不用不用，我來給你吹，別跟阿姨客氣，就當這是在自己家。”
“嗯，我知道……”
有兮的克星找到了，哈哈哈！
梅方怎麼也想不到林有兮在自己媽媽麵前竟然會這麼矜持溫婉，仿佛像是個幼兒園的小孩子一樣乖巧。
不過畢竟是來別人家做客，不好意思，也算是正常的表現(xiàn)？
大家都洗過澡之後，向曉霞就招唿著大家一起開飯了。
紅燒魚、粉蒸肉，燒土雞，清炒白菜、花菜、豆角茄子，還有楚北省特產排骨蓮藕湯和錘肉湯，家鄉(xiāng)的味道頃刻拉滿，四溢的香氣讓梅方都忍不住口水直流。
“哎呀媽，這整的，和過年一樣豐盛呀。”
“我兒子帶女朋友一起迴來，這可不是跟過年一樣高興的事情——啊呸呸，是異性朋友哈。”
梅方來之前特意叮囑了向曉霞不要搞錯林有兮的身份，當然向曉霞將其完全視為還沒完全確定關係的試探，都說要住在自己家了，哪有這種都不介意的普通異性朋友。
向曉霞一直盯著林有兮在看，洗完澡後的林有兮清麗脫俗，顯然就不是什麼普通人家的女孩。
“來，多吃點，林有兮……對吧？”
“叫我有兮就好了，阿姨。”
林有兮輕聲應著，然後小口扒著飯，她都不用自己夾菜，向曉霞直接給她拉滿，“多吃點”
“老婆，你這是喂豬呢，給她塞這麼多，人家一小姑娘怎麼吃得完？”
“就你會說話！說誰是豬呢？閉嘴吧你！”
向曉霞非常嫌棄地推搡著梅利軍，一旁的林有兮吃得很開心，梅方擔心她怯生，便主動湊過去詢問道：
“這麼多菜你吃得完麼？吃不完分我點。”
“不要，我吃得完，都很好吃。”
林有兮這邊和梅方吃得熱絡，向曉霞則是趁這個機會和林有兮拉起家常來：
“有兮，你小時候是住哪裏的呀？”
“住人民大道那邊，就是向陽小區(qū)隔壁的胡同裏麵。”林有兮輕聲道，“向陽小區(qū)現(xiàn)在還在嗎？”
“向陽小區(qū)？！”
梅利軍和向曉霞聞言頓時愣住了一下，“那可不就是我們之前住的地方嗎？我們之前就住在那個小區(qū)。”
“這樣麼緣緣也住那個小區(qū)。”
“緣緣是——”
林有兮微笑道，“我小時候一個很好的朋友。我和她，還有阿方小時候都一起上幼兒園，我還記得。”
“啊？真的假的？原來你們這麼小就認識嗎？那還真是緣分啊……”
“是呀……”
梅利軍一邊掏著牙，一邊詢問道，“那有兮你爸爸叫什麼名字呀，我說不定認識你爸爸。”
“我爸……我爸叫林國川。”
“林國川？這名字……有點耳熟的樣子。”
“我也覺著！說不定真認識來著……”
向曉霞說著想了想，一時半會記不清這個名字，而後便詢問林有兮道，“怎麼樣有兮，阿姨做的飯菜，還合你口味嗎？”
“好吃好吃的，很好吃。”
林有兮微笑道，“阿方真幸福啊，有個這麼會做飯的媽媽。”
聽到林有兮直接喊自己兒子喊阿方，向曉霞和梅利軍別提多開心了，當下也是多說了幾句，“是不是有媽媽的味道的感覺？”
“嗯……”
林有兮搖搖頭，“這個就是我的知識盲區(qū)了……”
“知識盲區(qū)？”
梅方連忙在一旁解釋道，“有兮她……她媽媽在她三歲的時候就去世了。”
“啊……是這樣啊，真、真的對不起……阿姨不知道。”
“沒事的，向阿姨。”
林有兮輕聲微笑道，“您說的也對，這應該就是媽媽的味道了。”
“有機會迴家，常來我家吃，阿姨保準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
“謝謝阿姨！”
“林國川……林國川……我想起來了！”
梅利軍思索道，“你爸爸應該就是，東門水產街的那個林家老三吧，在工地上做事的，我記得他好像是前幾年也——”
“是啊，我爸爸也去世了。”
林有兮輕聲道，“是我大四那年去世的。”
“……”
梅利軍以一己之力把話題帶到了不該有的沉重程度，向曉霞聽著聽著便忍不住開始擦眼淚。
“你這孩子……也太讓人心酸了，從小沒有媽媽，後麵爸爸也去世了，怎麼命這麼苦……”
“啊、倒、倒也沒有那麼可怕了，現(xiàn)在都習慣了。”
向曉霞說著就湊了過來，“可以讓阿姨抱抱你嗎？”
“啊……”
林有兮沒想到向曉霞會突然給她提出這個請求，思忖一陣後還是點點頭，“可以呀。”
向曉霞說著就抱住了林有兮，溫暖的感覺從對方身上傳來，有些幹癟生繭的手掌輕輕在林有兮的後背摩挲著。
“我們以前家裏住得很近，要是可以早點認識有兮你就好了。”
向曉霞溫聲道，“到時候你天天來我家吃好吃的，相當於我也多了一個女兒，那該多好……”
“現(xiàn)、現(xiàn)在也不晚。”
梅利軍在一旁附和著說道，“就好好在我們家待幾天，和梅方一起，感受下白梅縣的變化，好不好？”
“嗯。”
林有兮閉著眼睛靠在向曉霞的肩頭，身體有些微微的顫抖，梅方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看著林有兮閉著眼睛的眼角劃過一絲清淚，自己頓時也有些繃不住。
像這樣的媽媽的抱抱，曾是梅方從小就非常嫌棄的母子互動。
但是對林有兮來說，也許是從來沒有過的第一次體驗。
在爸爸工作繁忙，沒有媽媽照顧的每一個日日夜夜，這女孩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呢……
……
唿……
梅方站起身來，走向了廁所方向。
一陣莫名的心悸感湧上他的心頭。
他來到廁所，忽然有些體力不支地靠在牆邊，緊握著心口，臉龐也因為痛苦而變得扭曲。
這種胸痛的感覺自從沒加班之後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發(fā)生了，他每次去檢查也隻是說要少熬夜，但這一次卻格外地讓他感到恐懼。
唔……
可別在這個時候——
梅方捂著絞痛的心口，倚靠在洗手間的門扉邊上，慢慢伏地坐下來，試圖使自己逐漸緩和。
他不想讓林有兮看到自己這副樣子，所以強撐著沒有喊出聲。
她好不容易才稍微有了點幸福的感覺。
我不能讓她以為……又是她的問題——
梅方家現(xiàn)在的房子是老房，但是因為坐落在小鎮(zhèn)城區(qū)，所以屋外總能聽到服裝商店外放的音響喇叭。
此時喇叭內傳來的這首《無名的人》，正非常應景地歌唱著，像梅方這樣平凡而普通的小鎮(zhèn)做題家們——
關於他們微不足道的人生路上的悲歡離合與辛酸無奈——
【我是這路上，沒名字的人】
【我沒有新聞，沒有人評論】
【要拚盡所有，換得普通的劇本】
【曲折輾轉不過謀生】
【我是離開，小鎮(zhèn)上的人】
【是哭笑著吃過飯的人】
【是趕路的人，是養(yǎng)家的人】
【是城市背景的無聲】
【我不過想親手觸摸】
【彎過腰的每一刻】
【留下的濕透的腳印是不是值得】
【這哽咽若你也相同】
【就是同路的朋友】
【致所有，頂天立地卻——平凡普通的】
【無名的人啊，我敬你一杯酒】
【敬你的沉默，和每一聲怒吼】
【敬你彎著腰，上山往高處走】
【頭頂蒼穹，努力地生活】
這幾天又是高考的日子，作為十年前的13年考生也有些感慨，本來想著簡單寫個if篇，結果寫了很多很多，最後一首歌寫出來比較應景，也是獻給即將結束高考的考生們，尤其是和我一樣出身的每一位年輕的小鎮(zhèn)做題家們，你們和我所處的時代不一樣，可能很早就從互聯(lián)網上知道了即便考上理想的大學恐怕未來也難以改變的出身命運。
但是，認清世界的殘酷努力活著也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你們努力到這一步，無論如何都是值得尊敬的生活的勇者！
敬平凡，敬世界以痛吻我，我仍報之以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