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笑道:“我是很想讓姐姐欠我,但這份人情,我不能冒領(lǐng)。”
“不是你,那是……”方紫嵐沒有說下去,慕容清接口道:“姐姐猜的是誰,紀(jì)寧天還是李晟軒?”
方紫嵐沉默不語,慕容清便給出了答案,“是李晟軒。”
“李晟軒他為什麼……”方紫嵐甫一開口,就被慕容清截住了,“大抵是愧疚。畢竟,那不是意外。”
“你知道?”方紫嵐麵露驚愕之色,慕容清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與紀(jì)寧天結(jié)盟之前,多少要知道他是個(gè)什麼樣的人,以及他的對(duì)手——李晟軒,是個(gè)什麼樣的人。”
他邊說邊盯著方紫嵐,像是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些什麼,“暗下寒霜毒,火燒京城街,紀(jì)寧天為了姐姐,真是好大的手筆。”
方紫嵐心下一緊,慕容清不僅知道莫涵的死非意外,還知道是紀(jì)寧天動(dòng)了手腳……
也就是說,他知道的,遠(yuǎn)比她查到猜到的要多得多。
“李晟軒也不賴,換囚替死,下旨賜婚,待姐姐亦是情深意重。”慕容清說到最後半句時(shí),刻意加重了話音,透著說不出的譏誚。
聞言,方紫嵐皮笑肉不笑道:“都是一丘之貉,世子非要和他們爭個(gè)高低嗎?”
慕容清饒有興致地望著方紫嵐,“在姐姐心中,便是這般看我的?”
方紫嵐往旁邊挪了幾分,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慕容清,他們有野心,你也有,安知我沒有?”
“如此甚好。”慕容清微微頷首,“毫無所圖之人,反而令人不安。姐姐出身方家,應(yīng)是最清楚不過。”
方紫嵐別過頭,閉目養(yǎng)神,沒有再接慕容清的話頭,一路上都不曾再搭理他。
直到入了蘇州府地界,方紫嵐還不待迴驛站,與諸葛鈺和李祈佑會(huì)合,便聽說了李晟軒親派東南特使前來的消息。
“李晟軒命何人為東南特使?”慕容清覺得蹊蹺,李晟軒反應(yīng)太快了,像是早就知道李祈佑會(huì)留下,東南之地會(huì)出事似的。
孟庭揚(yáng)也隱約覺得事情不大對(duì)勁兒,奈何方紫嵐就在一旁,他也不好多言,隻得迴道:“是蘇昀大人。”
蘇昀?又是他。方紫嵐皺了眉,上一迴他自請(qǐng)為東南特使,是為了尋蘇徹一家,找蘇月兮的下落。這一迴……
恍然間,那夜在醉月樓頂,尹泉章對(duì)她說的話湧上了腦海,他說——
“蘇徹大人一家遇害並非意外,而是有人刻意為之。”
“背後操控之人,是蘇家。”
……
方紫嵐猛地白了臉色,轉(zhuǎn)身就要趕迴驛館,慕容清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姐姐,你已不是先越國公,無論你說什麼,做什麼,蘇昀都未必會(huì)信你。”
“那又如何?”方紫嵐停住了腳步,並未迴頭,隻是冷聲道:“慕容清,別忘了你答應(yīng)過我什麼。”
方紫嵐握著陳氏的手緊了緊,卻見她看了一眼慕容詢,他沉默了一會(huì)兒,便站起身走了出去。
方紫嵐迴頭看向站在屏風(fēng)外的那道筆直身影,心中五味雜陳。陳氏卻當(dāng)她有所顧忌,輕聲道:“紫嵐,你別怕,王爺他其實(shí),是個(gè)好人。”
好人嗎?方紫嵐沒有說話,陳氏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王爺都告訴我了,你偷了令牌,救了清兒,這不是普通閨閣千金能做之事。”
聞言方紫嵐挑了挑眉,“王爺與王妃,懷疑我?”
“你是什麼人,我都不在乎。”陳氏搖了搖頭,“隻是清兒他……活得太苦了……”
她說著紅了眼眶,再次咳嗽了起來,方紫嵐為她順了順氣,“如何活,是世子自己的選擇。”
“我知道,我知道……”陳氏嘴唇翕動(dòng),聲音弱了些許,“當(dāng)初大祭司占卜,天命預(yù)言現(xiàn)世,我已有孕在身……”
她頓了一頓,眼角含淚,“我原本希望,生下的是女孩,有忠正王府的庇護(hù),無論如何都能與世無爭,一生安好。”
方紫嵐咬了咬唇,像是不受控製一般,一字一句道:“若是不爭,何處安身立命?天命預(yù)言在身,縱然是女孩,也難逃一死。王妃莫不是以為,汨羅皇室是什麼心慈手軟之輩?”
陳氏怔了怔,盯著方紫嵐看了半晌。末了,她的臉上浮出一抹笑意,“真好。”
“王妃說什麼?”方紫嵐下意識(shí)問了出來,陳氏欣慰地笑了,“有你在清兒身邊,我便不用擔(dān)心了。至少,你懂他。”
“我……”方紫嵐張了張口,來不及辯駁,就聽陳氏道:“紫嵐,你知道他的無奈與野心,不把他看作病弱孩童,萬般憐憫。也不因天命預(yù)言,將他奉若神明,千依百順。他在你眼中,隻是慕容清,就足夠了。”
“王妃……”方紫嵐皺了眉頭,陳氏死死抓著她的手,“紫嵐,你聽我說,清兒他……是偏激了些,但我能看得出,他對(duì)你有真心。往後,我若不在了,求你……”
方紫嵐垂眸不敢看陳氏,她知道她這是起了托孤之心,可這份囑托實(shí)在太重,她不敢接,亦接不起。
“求你,陪在清兒身邊,照顧他……”陳氏每一個(gè)字都說得勉強(qiáng),方紫嵐心生不忍,腦子卻很清醒——不管是什麼,她都絕不能應(yīng)承。
“對(duì)不起,恕我無法答應(yīng)王妃。”方紫嵐猛地抽出了手,陳氏瞳孔微張,“紫嵐你……”
“既如此,不必勉強(qiáng)。”慕容詢的聲音驟然響起,方紫嵐站起身,行了一禮,“王爺若無其他吩咐,我這就告退了。”
她說罷,將王府令牌捧在手心,遞到了慕容詢麵前。
慕容詢並未拿過,而是意味深長道:“玉蟬為信,你要?dú)еZ嗎?”
方紫嵐神情一凜,隨即心下了然,畢竟是汨羅的戰(zhàn)神,曾與她交過手的人,認(rèn)出來也不稀奇。
“王爺要?dú)еZ嗎?”方紫嵐聽到自己的聲音,平靜無瀾,卻暗藏波濤。
“承君一諾,此生永守。”慕容詢說得篤定無比,方紫嵐鄭重其事地頷首道:“王爺如此,我亦然。”
仿佛一塊石頭落了地,慕容詢長舒了一口氣,從方紫嵐手中拿過了王府令牌,“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