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你算是一個變數(shù)。”方紫嵐說得直接，阿宛麵上一僵，不自然道：“吳家家主不算變數(shù)嗎？”


    “不算。”方紫嵐淡聲道：“吳家家主意誌不堅(jiān)，既沒有利用吳瑩拖夏侯家落水的膽量，也沒有舍棄家室斷臂求生的狠絕，注定是狗咬狗中的一隻。倒是獨(dú)孤林秀，頗有想借嶺南五家之力，把夏侯家踩死的意味。”


    “怎會如此？”阿宛愣了愣，“獨(dú)孤林秀就不怕夏侯家反將一軍，反而害了她身後的獨(dú)孤家？”


    “我瞧獨(dú)孤林秀言行，大有與獨(dú)孤家一刀兩斷之態(tài)。”方紫嵐的神情晦暗不明，“若真到了那個時(shí)候，她沒什麼好失去的，自是不會在乎夏侯家的死活。”


    “倘若如你所言，獨(dú)孤林秀不就成了別人的刀？”阿宛神情急切，“有多少人想要夏侯家死，你應(yīng)是比我更清楚。一旦他們得逞，東南之地……”


    “夏侯家背後站的是陛下。”方紫嵐打斷了阿宛的話，聲音涼薄了幾分，“隻要陛下不願，就沒有人能害死夏侯家。”


    “方紫嵐，這話你自己相信嗎？”阿宛雙拳緊握，“陛下站的從不是某個人的背後，他站的是大京越國公。當(dāng)你是越國公之時(shí)，他也曾站在你的背後，可你闔府落得什麼結(jié)果，你眼下又是什麼光景，你都忘了嗎？”


    她越說越激動，方紫嵐卻隻是靜靜聽著，直等到她說完才開口，“若夏侯家問心無愧，一場公堂會審能奈他何？”


    “天下問心無愧之人不多，然含冤而死之人亦不少。”阿宛定定地看著麵前的人，質(zhì)問道：“還是說你從一開始，想的就隻有自己的公道，從未顧及他人？”


    “推己方能及人。”方紫嵐輕描淡寫道：“我自己都得不到的東西，如何顧及他人？”


    阿宛還想再說些什麼，就聽方紫嵐歎了一口氣，“阿宛，我不是救世主。想求公道，也不過是希望已逝之人能瞑目罷了。”


    “難道活著的人還不如已逝之人嗎？”阿宛憤憤不平，方紫嵐抿了抿唇，“我隻能保證，盡我所能。再多的，誰都保證不了。”


    “我明白了。”阿宛深吸一口氣，似是下定了決心，“既然你能以一己之力行至此處，又說我算是變數(shù)，那我就試試看——以我之力，到底能變到什麼程度。”


    “阿宛……”方紫嵐心中湧出一股不安，阿宛卻沒有給她開口的機(jī)會，徑自拉著她往迴走。


    方紫嵐看著阿宛的背影，感受到掌心的溫度，漸漸平複了心緒，沒有再說什麼。至少，她還沒有放開她的手。


    不過，紀(jì)寧天讓阿宛瞞著她做的事，隻有下毒殺害獨(dú)孤林秀之女這一件嗎？


    她不願細(xì)想，更不敢追問。當(dāng)年鬼門紫秀尚且多的是身不由己之時(shí)，更何況阿宛？


    “你在想什麼，這麼出神？”阿宛迴頭朝方紫嵐揮了揮手，她搖了搖頭，“沒什麼。”


    阿宛也沒有刨根究底，隻是抬手指了指不遠(yuǎn)處，“喏，你家小世子來尋你了。”


    方紫嵐望了過去，遠(yuǎn)遠(yuǎn)就見慕容清踩著一地暮色，快步朝她們的方向走來。孟庭揚(yáng)緊隨其後，念叨著讓他走慢些。


    “姐姐，總算找到你了。”慕容清走到方紫嵐麵前站定，看到她平安無事，似是鬆了一口氣。


    方紫嵐略一打量，隻見慕容清臉色發(fā)白，氣息不穩(wěn)，額上滿是細(xì)密的汗水，忍不住微微皺眉，“世子這般著急，可是出什麼事了？”


    方紫嵐欠身一禮，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大人自京中而來，不知那邊……”


    她沒有說下去，諸葛鈺心中了然，“一切都好。陛下福澤深厚，京城安穩(wěn)，無人敢興風(fēng)作浪。”


    “那就好。”方紫嵐輕輕點(diǎn)頭，像是鬆了一口氣。


    “秀姑娘不必憂心，凡事以自身為重，莫要過於操勞了。”諸葛鈺出言安撫，阿宛隨聲附和，“諸葛大人所言甚是，我看秀姑娘就該放寬心，這樣什麼都好了……”


    方紫嵐無奈地笑了笑，與諸葛鈺和阿宛談笑了幾句，便收拾好東西去了村長家。


    一路上霞兒都噤若寒蟬，阿宛看出了她的異樣，驚唿一聲，“你發(fā)燒了？”


    “怎麼迴事？”方紫嵐停住腳步，將亦步亦趨的霞兒抱了起來，這才發(fā)現(xiàn)她身子滾燙，不由地皺了眉頭，“為何會如此突然？”


    “不是突然，我之前便與你說過，她……”阿宛猛地停住了話音，方紫嵐反應(yīng)了過來，“你是說，發(fā)作了？”


    兩人心照不宣，誰都沒有提及蠱毒這個詞，但她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蠱毒一旦發(fā)作，便是生不如死。


    “霞兒年紀(jì)尚小，要比成年人嬌弱許多，故而發(fā)作迅速。”阿宛的聲音急了幾分，“村長家還有多遠(yuǎn)？”


    “快到了。”方紫嵐緊緊摟著懷中的霞兒，加快了腳步。


    至村長家中，方紫嵐來不及收拾，便將霞兒放在床榻上，阿宛為她施了針，暫時(shí)壓製住了身上的蠱毒。


    方紫嵐遞了一方絲帕給阿宛，她接過之後抹了額上滲出的汗水，“再這樣下去不行，遲早要壓不住……”


    “有法子嗎？”方紫嵐聲音低沉，阿宛下意識地愣住了，“你什麼意思，什麼法子？”


    “讓霞兒不這麼痛苦的法子。”方紫嵐的視線落在躺在榻上的霞兒身上，她臉頰緋紅，皺成了一團(tuán)，咿咿呀呀的囈語，透著說不出的痛苦。


    “你……”阿宛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手一鬆，絲帕掉落在地，蒙上了塵土，灰撲撲的樣子是說不出的頹敗。


    “阿宛，我們救不了……”方紫嵐甫一開口，就被阿宛截住了話頭，“救不了又如何？方紫嵐，你不是第一日認(rèn)識我。雖然我沒有你通天的手段和本事，但隻要有人需要，我便會竭盡全力去救。不到最後一刻，我不許任何人動我的病患。就算是你，也不可以。”


    “阿宛……”方紫嵐伸出手，卻被阿宛撥開了，“方紫嵐，別讓我討厭你，更不要……”讓我討厭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