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二公子忽然問道:“聽說你從竹山上走了下來?”
白久點了點頭。
陳二公子疑惑道:“怎麼迴事?”
白久毫不隱瞞的說道:“走過了四方陣,但是到了山頂之後,給了我兩個選擇,一個是直接進山,一個是先把從四方陣中的感悟梳理一下,再進山�!�
陳二公子說道:“直接進山不就得了,還梳理什麼?”
白久說道:“我當時想了一下,作為至聖先師的文聖大人,做事肯定有聖人道理,既然不想讓我直接進山,我就先下來,又不是再也上不去了�!�
陳二公子咧嘴一笑,說道:“有心了。那你現在梳理出來了什麼嗎?”
白久想了一下,說道:“最後的一關的石碑上,寫的是一句話: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我想文聖大人的深意就是,讓我徹底的明白這句話。”
陳二公子將這句話在口中楠楠了幾句,然後皺了皺眉頭,說道:“這儒家的話,什麼時候開始跟道家佛家那些人一樣,打玄機了?”
白久搖了搖頭,說道:“這不是玄機,這句話我現在明白的還不透徹。”
陳二公子覺得自己仔細想也想不出什麼名堂,就笑了笑,說道:“家裏好不容易出了你這樣一位讀書人,你可要想明白了。我就不幫你想了,我還是想想怎麼談生意吧�!�
行走之間,忽然有烏雲緩緩出現,將那本就隻有一半的月亮完全遮住,繁星也被擋下了部分星光。
街道忽然暗淡,天空有雨絲飄落。
陳二公子的手中多了兩把雨傘,他一邊遞給白久其中一把,一邊感慨道:“春雨如油啊,若是我西涼郡能這樣無緣無故的來一場春雨那該多好。”
兩人陸續撐開,短暫的停頓後,繼續前行。
街道走過半,前方的昏暗多出了一道身影。
一位身材清瘦的年輕人站在街道中間,他撐著一把傘,麵容有些憔悴。
直到走近,白久才看到,雨絲並沒有落在那個人的傘上,而是在快要到達傘麵之時,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分開,雨不沾傘,飄落地麵。
這個畫麵很玄妙,而且隱隱之間有種難以用語言說清楚的玄機。
那人撐傘,卻能夠改變雨滴的下落而沒有動用絲毫的真氣,這代表著某種境界,說明他已經可以掌握天地氣息的流動,窺竊某種天道。
白久的神色開始凝重。
陳二公子依舊麵帶笑意,輕搖手中折扇。
那人抬起頭來,望向兩人,輕聲說道:“紫杉附院,林清歡�!�
不等兩人提問,那人便直接報出了自己的出身,似乎早就在此等待。
陳二公子問道:“有事?”
林清歡說道:“特來賜教。”
陳二公子笑了笑,他抬頭看了看天空中的雨絲,又看了看那人的傘麵,說道:“沒有猜錯的話,你應該是淨觀境,不知可入青雲榜?”
林清歡沒有掩飾的說道:“去年剛剛進入青雲榜的門檻�!�
陳二公子哈哈一笑,似乎很是欣慰,緩緩說道:“如今我大虞可是人才輩出,恭喜青雲榜又多一位我大虞人才�!�
然後他的眼神忽然變得惋惜了起來,說道:“隻是可惜你依舊不是我的對手�!�
林清歡麵色不變,緩緩說道:“隻求公子能改變心意。”
陳二公子說道:“我有些不明白了,就算那些人死要麵子。你一位淨觀境的強者,放在這個修行界無論哪裏都是上流的層次,為何還會出現在這裏,聽從那些人的無理要求。”
林清歡沉默不言。
陳二公子看了一眼他的神色,繼續說道:“這個世界上隻有兩種東西值得你這樣的強者去賣命,無法拒絕的利益和不容背棄的恩情�!�
林清歡緩緩抬起頭,他沒有迴答,而是說道:“陳公子若不願迴頭,那就從我身上踏過好了�!�
陳二公子說道:“你打不過我,而且你要是與我拚命,你會死�!�
林清歡緩緩說道:“人固有一死。”
陳二公子聽後,竟然毫不掩飾的哈哈大笑了起來,那笑聲在長街上迴蕩,仿若聽到了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
林清歡憔悴的臉上多了幾分陰沉,他問道:“你笑什麼?”
陳二公子說道:“我笑你傻,因為這句話不應該出現在你的嘴裏。”
他伸手指了指白久,然後指了指長街一旁的黑暗,繼續說道:“應該是我弟弟這樣一腔熱血未入江湖的少年嘴裏,或者那些一心報效國家軍人嘴裏。”
然後他停頓了一下,笑道:“恩重如山,這四個大字?”
林清歡沒有說話。
陳二公子舉起折扇蹭了蹭自己的腦袋,說道:“果然如此。那好,本公子今日就成全你的報恩之情,我不殺你。但是你要接我一招,如果能夠活下來,以後你就是我陳家的人了。”
林清歡說道:“我說過,你要過,就從我的身上踏過去。”
陳二公子用折扇向前勾了勾,臉上神色說不出的囂張,意思是,你來啊。
林清歡怒嘯一聲,手中紙傘丟入了空中,劍鋒陡然出鞘,劍意大升,強大淩厲的氣息在長街之間迴蕩。
而這道強大劍意的目標,自然是陳二公子。
白久忽然覺得雨大了幾分。
雨點在房簷上,落在地麵上,也落在傘上,發出啪啪的聲音。
就像有人在抽打一些東西。
雨勢漸驟,暴雨傾盆,長街之上雨簾密集,再也無法視物。
逐漸的,白久從這雨中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劍意,隨著雨勢,越發的淩厲,越發的磅礴。
雨幕之中,偶爾閃過一道亮麗的劍光,便又瞬間被暴雨吞噬。
片刻之後,長街上響起了一道極為清脆的聲音,啪的像是什麼東西折斷了。
暴雨驟停。
細雨如絲。
那名叫林清歡的男子,無力地倒在長街上,渾身傷痕,血水與雨水混作一處。
他臉色本就憔悴,此時更是蒼白,有些發青的嘴唇微微顫抖,眼睛裏滿是絕望。
那是被絕對的強大碾壓後的絕望。
白久望著青石地麵上折斷的長劍,看著地麵上剛剛留下的劍痕,忍不住搖了搖頭。
陳二公子唰的一聲打開了折扇,他的左手依舊握著那柄雨傘,似乎根本沒有出手,站在原地一動也沒有動。
長街之上,除了雨落滴答,一片安靜。
兩側黑暗的胡同中,仿若有人吸了一口涼氣。
他們此時心情就如那倒地的林清歡一樣,他們知道陳家二公子早在多年前就已經步入淨觀境,卻沒有想到竟然如此之強。
同樣是淨觀境的林清歡,竟然在這片雨幕中,沒有絲毫的還手之力。
從這場戰鬥之中,白久看不出陳二哥表現出來的手段有多麼精妙,相反,他的出手毫不精妙,直接便是一場狂風暴雨。憑借絕對強大的實力直接碾壓對手,青雨劍意一出,簡單至極,江湖散場霸業收場,便是如此。
陳二哥用扇子捋了捋自己褶皺的衣衫,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憔悴男子,說道:“劍法不錯,可惜境界太低。但是你能活,說明你有活下去的理由,我這個人喜歡交朋友,更喜歡那種有情有義的朋友,我在西鳳城等你�!�
說完,他轉頭看向街道兩旁的黑暗,語氣冷冷的說道:“他攔我去路慷慨赴死,已經算是報恩。我留他性命,這個人便是我陳家的人了。若是我走後他死,或者我走後他的身體不完整,我一定會找到你,那個時候,你會知道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長街兩邊一片安靜,沒有人對這句話做出迴應,似乎至始至終那片黑暗裏都沒有人。
………
從這裏望去,前方的那片沉寂在紅光中的亭臺樓閣已經清晰可見,甚至那座著名的六層樓建築,仙居樓已經出現在了眼前。
雨絲昏暈了紅光,看起來別樣的美麗誘人。
陳二哥望著前方笑著說道:“透過雨絲去看那裏,我還是第一次,或許這種感覺就是氤氳吧�!�
白久的心思不在這裏,所以他沒有迴答。他的神識至始至終都沒有收迴體內,而是散去街道的兩側剛剛好的距離。所以他知道那裏一直都有人,隻是他不明白那群人為什麼隻是跟隨,而直到現在也不出手阻攔。
似乎是看出了白久的心思,陳二哥笑了笑,問道:“疑惑?”
白久點了點頭。
陳二哥想了一下,然後說道:“先前你說四大家族的勢力不可能延伸到永安城,我說那是因為我們家沒有出手。”
“永安城這座天下第一雄城,匯聚了太多的權貴,但是都沒有我們有錢。那些大人物要麵子攔著我們不要做太過分的事,但是朝廷卻依舊要派人保護我們的安全。”
說著,他伸手指了指街道兩邊的黑暗,說道:“那些人至始至終都不是來找麻煩的,甚至可以說就算拚了命,也會保障我們的安全�!�
白久有些吃驚,更有些疑惑。
陳二哥笑著問道:“一個人無敵於世需要的是什麼?”
白久毫不猶豫的說道:“實力�!�
陳二哥搖了搖折扇,說道:“沒錯,對於一個人來說,除了實力,別的都是空談�!�
他又問道:“你們讀書人總是提到,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那麼一個國家無敵於世需要的是什麼?”
白久思索了片刻,疑惑道:“軍隊?民眾?”
陳二哥搖了搖頭,說道:“自我覺得無敵,那是屬於二愣子行為。真正的無敵,是放在整個天下的無敵�!�
白久還是有些不明白。
陳二哥問道:“我們家不缺什麼?”
白久隨口說道:“總不能是錢吧?”
陳二哥手中折扇啪的一聲合上,朗聲說道:“不錯,就是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