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下的大,下的頻,這黎明便斷斷續續下個不停。
蘇玉蘭透過窗外望去,見又下起雪花,便道:“莫如改天再走,這個天路滑的緊。”
“早與佑安他們說好了今兒個去,斷不能因為天氣就不去了。”錢昱說著便往自己的竹箱裏放東西。
蘇玉蘭聞言也知攔不住錢昱,便起身打開櫃子,尋了幾件棉衣,道:“在外頭,你自己個多注意保暖,莫凍著了。路上也別急著趕路,城門口那段路不好走。天寒地凍的就不給你帶幹娘了,你中途找家客棧吃點熱乎的,這個天帶幹娘非得凍冰了不可。還有......”
錢昱收拾好,走上前道:“好了,好了,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都省的,那邊辦完事我就迴,放心哈。了空還在外麵等我,我這就走了。”說罷低頭吻了吻蘇玉蘭,戀戀不舍的出了門。
蘇玉蘭目送錢昱,直到看不見了,慢慢關上門,撫著肚子上了床道:“孩子,你爹大雪天出去賺錢了,外頭又冷又滑,娘心疼你爹呢。”
錢昱那頭上了馬車,冒著小雪慢騰騰的往賓陽去。
到賓陽客棧時,天已黑了,梁佑安搓著手道:“這個天你也來,剛我們都要歇了呢。吶,這是鋪子的房契,一千兩,貴了點,但物有所值。場院也看好了,明兒個領你去瞧。哦對了,隱子尋了三個人,手藝不錯,明天你再一並瞧了吧,給你叫了菜,一會吃了便歇著吧,這天,太冷了。”梁佑安說罷搓了搓耳朵,便不管不顧往自己屋裏跑,凍死她了。
錢昱此刻也冷的直哆嗦,跺了跺腳上的雪道:“隱子也歇著去吧。”說罷跑去梁佑安屋裏,天冷還是兩個人擠擠暖和。
此時,天已過戌時,幾乎家家戶戶都歇了,可矛頭山腳下還有一群人點著火把往迴趕。
“大人,還真是斧頭砍的啊,這兇器總算被咱給找著了,可這人海茫茫,上哪兒找兇手?”巖鬆跟在張幸身後打著哆嗦問道。
“總能找到的,迴去後讓他們把斧頭放我書房去,我得仔細看看。”張幸的官服上已落了不少白雪,官靴踩在雪上吱吱作響,說話時嘴裏的氣到了空中就化成白氣了。
“放書房啊?少奶奶還在府上呢,那斧頭還有血痕呢,別嚇著了。”巖鬆說罷搓了搓手又道:“莫如放衙裏,明兒個一早再看不遲。”
張幸聞言想了想,便應了,上迴那骷顱頭便嚇著她了,以後還是別往書房帶物證的好。
到家時,門房向裏吆喝一聲,阿圓便跑去將熱的菜拿出來,阿月也捧著手爐迎了出去。
“總算迴來了,小姐問過好幾迴了,再沒消息,估計要親自去尋呢。”
張幸接過手爐,一邊往裏走一邊笑道:“她當真如此?到底怎麼跟你說的,快學與我聽來。”
“瞧你那出息,小姐關心你,樂的跟什麼似得。”阿月跟上笑道。
“可不是,難得她肯明麵上關心我,自然是不得了的事。”張幸走到門前,伸手推開房門,走了進去,笑道:“她有此進步,我須得好好嘉許與她。”
進了外間,阿好早已拿著手帕準備好,見張幸等人進來,便走上前替張幸掃著身上的雪,嘴裏揶揄道:“快些消停會吧,那位是個臉薄的,萬一被你嘉許的惱羞了,連累我們四個是小事,你遭殃事可大了,一時半會哄不好那位祖宗。”
“也是,如今挺好,我若故意去逗她,少不得要給自己個找麻煩,還是算了的好。”張幸爽朗一笑,眉眼彎彎,此時方有了些許女兒的靈性和柔情。
“怎地身上落了這般多的雪,這般掃都掃不盡,你也不知尋個地方避一避。這找兇器偏挑這大雪天出去,若是受了寒,小姐非得急了不可,你自己個的身子也不知顧惜著點。”阿好從衣領處往下掃,隻覺得這官服上雪也忒多了些,“掃不盡的,快些把這官袍給脫了吧。”
“這兇器是頂頂重要的,耽誤不得。”張幸放下手爐,脫下官服,換上常服,坐到桌前接過阿月遞過來的筷子邊吃邊說道:“這若等到明天去尋,兇器都該被雪埋了,那時候更尋不得了。”
“好,好,好,是你的理。”阿好說罷過去給張幸倒茶,因幾人從小耍在一處,沒別人家丫鬟和姑爺的禮道,但多了幾分發自真心的關懷。
“小姐,這有我們就行,你何苦冒著雪來一趟。”阿圓扶著張寧珊,邊說邊掀開簾子。
張寧珊進屋便見張幸端著碗往嘴裏扒飯,兩個臉腮到現在都通紅通紅的,心裏心疼不已,可嘴上仍道:“我就是有些餓了,過來覓點食而已。”
張幸聞言笑了,罷了罷了,就知道她那張嘴不肯說幾句暖心窩的話,她自己知道張寧珊關心她也就得了。
“既是餓了,就快過來坐下。”
張寧珊聞言挑了挑眉,張幸竟沒跟她拌嘴,以往自己這樣說,張幸少不得要嗆她幾句,今兒個還真是難得,抿了抿嘴過去坐下,吃了幾口便索然無味,瞧了眼有些憔悴的張幸,張寧珊挑了好幾迴肉想放進張幸碗裏,可臨了都沒好意思。
“你搗鼓那肉好幾迴了,都快被你戳爛了,怎地還不吃?”張幸放下碗筷,轉頭問道,隨後死性不改揶揄道:“還是你張大小姐沒牙了,嚼不動了?”
“你才沒牙呢。”張寧珊轉頭瞪向張幸,夾著肉往張幸嘴裏塞,“你一顆牙都沒有。”說罷站了起來,紅著臉往外走。
張幸愣了愣,嚼著肉,好不容易坐一起,自己這張嘴怎麼就那麼不長記性。
“真有能耐,這幾天她好不容易轉性了,這下倒好。”阿圓說了幾句追了出去。
“我滴張大人,你還不追去,坐著出什麼神。”阿月急道。
張幸聞言站起來,清了幾聲嗓子,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往外走,溜達著往張寧珊房裏去。
“阿好,你看,把她能耐的,不緊不慢的,這官威耍的還真夠普。”阿月見張幸不緊不慢的樣子,真是暗地裏咬碎了牙。
阿好一邊收著碗筷,一邊道:“那便讓她能耐些,待會見了小姐,看她還有什麼官威。”
張幸站在門前,輕輕敲了敲門,隨後開了小縫,將身子擠了進去。
“珊珊。”張幸喚了幾聲。
張寧珊白了張幸一眼,脫了鞋上了床,“我要歇了,有事兒明兒個趕早。”
“哎呀,這個雪天,睡太早,倒沒樂趣了,不如,我陪你下棋,讓阿圓弄些茴香豆來,咱邊下邊吃。”張幸走到床邊笑道:“應了吧,就當我求個恩典。”
張寧珊有些恍惚,張幸的笑從來就讓她覺得無比舒服,略想了一下道:“你既來求,我便姑且應了吧,隻是,光有茴香豆不行,得讓阿月煮點好茶來吃。”
“好,好,好,一切都應你。”張幸說罷坐到床邊便開始脫官靴。
“哎,哎,你幹什麼呢?”張寧珊見狀急忙坐起來問道。
張幸一副無辜的樣子,搓了搓手道:“自然是上床啊,下頭有些冷,咱讓她們弄個木桌來,放在中間,在床上下豈不是暖和。”
張寧珊聞言抿了抿嘴,算是同意了,丹唇一張一合道:“咱們得有個賭約吧?”
“可以呀,你贏了想要什麼?”張幸躲進被子裏問道。
張寧珊還真冥思苦想,想了好一會道:“等你人命案破了,陪我去江東看梅花。”
“成交,不過,我若贏了呢?”張幸說著往前湊了湊,抬手附上張寧珊的唇道:“屆時我若贏了,這個可得給我吻一個時辰。”
“啪。”張寧珊紅著臉打掉張幸亂摸的手,“你能不能有些正經的要求,還吻一個時辰,你想的倒美。”吻一個時辰還不得腫了,真是的。
“怎麼,你不敢賭?這麼說,你認定你輸了?”張幸無所謂道。
“誰認輸,賭就賭,阿好,阿月,拿棋盤來。”張寧珊直視張幸,大有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勢。
少時,兩大丫鬟立在床前伺候,三更天時,二人還未分出勝負,張寧珊見兩個丫鬟都瞌睡了,便讓幾人在外間睡下守夜,自己強打精神繼續下著,隻是下著下著眼皮沉了,不知不覺的就睡著了。
張幸沉著片刻下了一子,一抬頭便見張寧珊睡了,睡著的張寧珊依舊還是那麼美,張幸瞧了一會露出笑容,她該拿這個小妮子如何是好呢。
此刻張幸也有了困意,小心翼翼的扶張寧珊躺下,將棋收好,剛要走又折了迴來,掀開被子自己也躺了進去,和張寧珊枕著同一個枕頭睡熟了。
清晨,阿好睡眼朦朧的起來,稍稍洗漱便進了裏間,見到眼前之景,她揉了揉眼睛,最後將驚訝吞進肚子裏,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
“怎地出來了?小姐不肯醒?”阿月洗漱好進來,見阿月做賊一般出來,心下十分詫異。
“噓,昨兒個那位留下了,沒走,兩個人一個被窩,那睡姿好得跟一個人似得。”阿好拉著阿月坐下,“隻是奇了怪了,小姐的性子,能允許那位未婚留宿?”
“以前是挺奇怪的,隻是現在,一點兒也不奇怪。”阿月說罷便又躺下,“昨兒個,二人下棋下到半夜,一時半會起不了,我就先瞇會。”
張寧珊隻覺得胳膊伸展不開,翻了個身。
“恩。”張寧珊額頭碰到了張幸的鼻子,閉著眼用手摸了摸,本來睡著的人突然睜開眼,眼睛透亮的看著張幸,看了好一會。
張幸此刻也打著哈欠醒來,睜開雙眼嚇了一跳。
“珊珊,你這般盯著我做什麼,嚇死了,大清早的。”
“你怎麼會在這張床上?”張寧珊支起身子問道,那雙好看的雙眸瞇了起來,暗地裏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好在完整。
張幸聞言一副訝然的表情,道:“珊珊你怎麼忘了?昨晚你輸了,耍賴,死活不讓我走,我無奈,隻得在你旁邊躺了一夜。”
“你胡說八道你,我怎麼會輸了,再說,我即使輸了又怎麼會耍賴?”張寧珊坐了起來,滿臉不可思議,“還不讓你走,哪有那樣的便宜。”
“我說的都是真的,萬萬沒有扯謊。”張幸忍住笑意,一本正經道。
“是嗎?”張寧珊狐疑,“阿好,阿月,你們兩個死蹄子起了沒有,屋裏多人都不知道。”
“來了,來了。”阿好小跑進來,“我滴祖宗,大早上怎地發這般大的脾氣?”
“阿好,你來了正好。”張幸也坐了起來,“快些與你家小姐說說,昨晚是不是她輸了,死活不讓我走,我是不是掙紮了方才妥協留宿一夜?”
阿好聞言有些懵,可隨即一想,不是小姐她執意如此,誰肯逼得了她,再者,很少見到小姐吃癟的樣子,如今她何不幫了張幸,反正她們兩口子的事,管她是非到底如何呢。
“是啊,小姐,昨兒個我們聽見聲音都進來了,可好說歹說,你都不讓姑爺走,姑爺最後無奈,就留下了。”
張寧珊聞言那個氣啊,先不管是不是真的,可就是真的阿好也該幫著她這個小姐才是,一肚子火沒處發,繃著臉坐在床上,任誰看了都能想象她頭頂冒煙的畫麵。
“你看,珊珊,即使這不大像你的作風,可到底是你做的事。”張幸說罷,險些繃不住,想笑,忍住道:“罷了罷了,我也不怪你了,把昨晚的賭約付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