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裏很安靜,安靜到輕微的唿吸聲都猶在耳邊,顏堇昀幾次想要說些什麼,又怕自己一張口就說出什麼不吉利的話,反而壞了事。又醞釀了一會兒,她才鼓起勇氣打破墓室中的沉寂,“咱們走吧……早些拿到鯤鵬骨,早些出去。”
短暫的靜默之後,樓孝珩終於跟著顏堇昀站起,他猶豫了一下,才伸手握住顏堇昀的肩膀,輕輕擁著她的背,和她短暫地擁抱了一下,“阿昀,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他頓了一下,很快換了說法,“埋符或許會讓你看到前世的事,但是……”
“你放心。”顏堇昀打斷了他,“你知道,我從來都不在乎那些,也絕對不會被夢中那些事所幹擾。”
“那就好。”樓孝珩的唇微微擦過顏堇昀耳畔,像是一個輕微的吻,又好似僅僅隻是無意間的觸碰。“咱們兩個一定可以平安出去的。”
***
分道之前自然是依依不舍的,但是兩人都沒有把這份不舍表現到十分,很快就整理心緒,各自朝著不同方向的黑暗走去。
顏堇昀選擇了右邊的石門,這一道石門,又是需要“摔”才能進去的。沒了樓孝珩在,顏堇昀心裏雖怕,但是卻表現得更“勇敢”了一些。再加上,不知為什麼,分頭之後,那遝塔羅牌就自動圍繞在顏堇昀身周,形成了一圈緊密的護盾,連一點縫隙都沒有露出,帶給了顏堇昀不小的安全感。
不同於前兩次直接摔在地上,剛一摔過石門,顏堇昀就感覺自己摔在了某樣柔軟的東西之上,她手裏握著手電筒,順手往地上一打——
“這是什麼!”她死死地壓抑住嗓子眼裏的尖叫聲,手裏緊攥著手電筒,生怕稍一忘記用力,手電筒就會掉在地上。
也不怪她忽然失了方寸,眼前的石板地麵上,竟堆滿了死屍,這些死屍還沒來得及化作白骨,好在暫時也沒有會動的跡象。顏堇昀緊咬著牙,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精衛,你的父親、你神農部眾,皆被龍族所屠,這一切,都是因為帝俊和義均的不作為!你,不恨嗎?”
顏堇昀一怔,隨即才反應過來自己恐怕是生出幻覺了。再一看腳下的那些“死屍”,俱都變了形狀——雖然顏堇昀不大記得剛剛他們身上穿的什麼衣服,但是她可以肯定,絕對不是這種用樹葉、獸皮拚接而成的袍子。
不能繼續在這裏停留下去了。
顏堇昀雖然危機意識不足,應急能力也有些欠奉,但是潛意識裏一個念頭不斷提醒著她:繼續站在這裏,隻會更危險。
她試探著向前走了一步,腳踩在“屍體”上,這感覺可不怎麼好,但是——更難以承受的,還是心理上的感覺,她發現自己很難忽略眼前所看到的這些。關掉手電筒,這當然是一個方法,但是,同時,如果關掉手電筒,她就再也看不見前路了。
但是……
看不看得到,又有多大區別呢?
顏堇昀此時才發現,這間墓室又是一間一眼望不到頭的、狹長的墓道,她隻能向前,根本無從選擇。
她探手抓過兩張身前的塔羅牌,少許空隙很快被其他牌補上,但是顏堇昀此時顧不上這些,她關掉手電筒的光,同時僅僅抓著那兩張牌,“塔羅牌,你能帶我找到埋符嗎?”
沒了手電筒的光,縱然腳下的觸感依舊柔軟,但是顏堇昀可以稍微控製自己的思緒,告訴自己那些不過是柔軟的、中間填充了羽毛的地毯。雖然有些自欺欺人,但是這一做法多少緩解了一些她的心理壓力。
“精衛,你要去救你的父親嗎?你的父親,神農氏炎帝,他正在海邊,期盼能見自己的女兒最後一麵——你,不準備去找他嗎?”
那些“屍體”不能再給顏堇昀施加壓力,但是那虛幻的聲音卻不曾放過她。
沒走一步,聲音都會在她耳邊響起,“你的父親,正盼著見你最後一麵呢,去晚了,就連這一麵都見不上了,你不去見他嗎?”
一開始,還隻有一個聲音,再往前走,說話的聲音就多了起來,“是啊,你當然不會去東海見他,因為你是個膽小鬼,你根本就不敢看到水——你隻好拚命地說服自己,你不是精衛,你連你的靈魂都不敢承認你是個膽小鬼……”
“你竟然和你的仇人為伍,是帝俊、義均一家的不作為害了你的父親,難道這些你都要忘了嗎?”
“你違背了母親的話,與九氏中人為伍,你怎麼對得起相依為命的母親?”
“身為九氏中人,卻闖入始皇帝陵中,對始皇帝大不敬——你,難道不該死嗎——”
紛亂嘈雜的聲音中,這句“你難道不該死嗎”如同一道驚雷般在顏堇昀耳邊炸開。她先前不堪其擾,甚至想過要不要把耳機找出來,聽個音樂之類遮蓋一下這些煩人的聲音,但是又生怕真的帶上耳機,會錯過什麼異動,反而真的遇到危險,隻好強壓著煩躁苦苦忍耐。
其間聽到的某幾句話,當然對她也不是全無觸動,然而,手中的塔羅牌不時泛起一絲微熱,提醒著她當下的處境。這些幻言幻語不停地騷擾她,自然不會沒有目的。而這句試圖教唆、引導她自殺的話,自然就是其目的所在了。
“總算是來了。”她默念一句,正猶豫自己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手裏的塔羅牌卻忽然不再為她指路。
她猶豫了一秒才緩緩蹲下,伸出手,試探著在地上摸到了另一塊圓石。
另一個埋符。
第93章 12根鯤鵬骨
顏堇昀以前沒有接觸過“埋符”這樣東西, 但是始皇帝陵墓中的埋符, 在她的理解中, 應當是類似於“門鑰匙”一樣的東西。
隻是這把“門鑰匙”,在“開門”的同時,還會給觸碰者一個小小的試煉。
經曆過上一次, 再結合自踏入輪迴巷以來的所見所聞,顏堇昀甚至對這一次的試煉大概是什麼內容都心中有數——左不過就是那些遠古時期的舊賬, 不知真的假的, 就是不肯放過她——或許還有樓孝珩。
可是,在手指觸到埋符的那一刻, 她忽然心中暗道不好,她這時才想起, 樓孝珩在外麵的墓室中,似是說要兩個人同時觸碰埋符才可以?她剛剛一心同眼中的幻想、耳邊的幻聲作鬥爭,倒是把這些話忘得一幹二淨了。
她想要收迴手指,可是心裏的念頭總是比動作慢了半拍,還沒來得及補救,她就又被拉進了幻象之中。
***
“精衛,你果然來了。”
“哼, 我道是誰呢, 原來是我的手下敗將!”
這一次的視角依舊是在半空之中, 顏堇昀滿心都擔心埋符的事, 但是眼前的情景依舊讓她忍不住分出一部分注意力來。她眼中的精衛同前幾次所見的模樣都略有不同, 身上的衣衫依舊精美絕倫, 卻不再是會束縛住一部分動作的長袍,而是換成了更方便跑跳動作的衣衫。
精衛騎在一匹白鹿上,手中拿著弓箭。顏堇昀暗暗猜測,她現在穿著的,恐怕是一身“戰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