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一隻眼睛還怎麼做法醫,十年寒窗苦讀真就付諸東流了。
梁瑞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低著頭咬著下唇說:“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眼看二人都被嚇了一跳,夏瑤拍了拍梁瑞說:“我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老俞也是擔心你罷了。好了,你去坑底檢查一下有沒有遺留的東西吧。”
“好…”梁瑞偷偷瞄了正生氣的老俞一眼,悻悻地轉身下去了。
夏瑤看向俞洪敏的時候,他還拍著自己胸口正順著氣。
見夏瑤看過來,俞洪敏一臉恨鐵不成鋼地道:“唉,這小年輕太冒失了。”
夏瑤想到了當初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在工作方麵,俞洪敏就是如此一個認真嚴肅到近乎苛刻的人。
這不僅是對梁瑞一個人的,也是對他自己,對整個法醫組。
俞洪敏是絕對不允許法醫組任何一個人拖重案組後腿的。
夏瑤揚唇笑道:“梁瑞算不錯了,這種情況又不算工作失誤,在現場不小心摔倒是很正常的,你當年初出茅廬的時候就沒摔倒過?”
俞洪敏聞言一愣,隨後一肚子話全憋了迴去。
他也年輕過,也冒失過。
片刻後他也放鬆了表情:“也是,是我要求太苛刻了。”
“吃一塹長一智,他下次會知道的。”夏瑤說著,又去忙手邊的事情了。
她和俞洪敏開始對屍體進行初步勘察。
屍體上身著深色帶拉鎖緊袖口、緊腰類夾克,夾克因腐蝕大部分缺失、破損,外層衣物纖維呈絲狀改變,透出了裏麵穿著的綠色長袖棉質線衣。
下身著灰藍色外褲、紫紅色針織毛褲,雙腳穿白底帶灰黑色圓點圖案襪子,雙側襪子足背部見破口,破口內見植物根須附著。
外褲前側腰袢內見部份皮帶附著。
全身衣物汙染,內層汙染較外層嚴重,並被不同程度腐蝕破損。
靜態觀察檢查和記錄完畢,夏瑤三人開始對屍體發現的現場進行動態勘察,運用各種技術手段提取屍體所處位置的證物。
坑中?????屍體周遭並未發現兇器,坑底也未發現掙紮的痕跡,至於其他的血跡等,需要陸商這種專業痕檢人員用專門勘驗的燈才行,例如多波段光源箱,一些肉眼發現不了的痕跡,全靠它去發現。
不過看樣子屍體應該是在死後被人埋屍在這裏的。
關鍵是這個豬圈看起來很多年沒有使用過了,就連水泥欄上都留下了深深淺淺的苔痕。
屋子的主人是一名30歲左右的婦女,正站在封鎖線外麵哭喪著臉跟小王描述發現屍體的經過。
“我爺爺辛辛苦苦一輩子就這一套房子,肯定是要給我爸的呀!我本想著重新修一下讓我爸媽過來住,誰知道就弄成了這樣了!”
當事人如何情緒失控,身經百戰的小王仍舊能夠保持冷靜,他說道:“彭玉珍女士,您不要過於激動,請您描述一下當時是如何發現屍體的?”
彭玉珍看自己鬧騰也沒人搭理,隻能配合他的問話。
“……我讓工人把這個不要的豬圈推了,重新蓋一間屋子。他們說豬圈不比人住的正屋,蓋的時候是沒有加固過的,因此再蓋房子就要推倒重新打地基。我就同意讓他們挖了,誰知道那挖機剛挖沒兩下,工人就跑出來說看見了一個人手…”
最初彭玉珍還不信,她走過去看了眼根本沒發現什麼屍體,覺得是工人故意衝她黴頭,還跟工頭吵了起來。
直到工人跳到坑裏,用鏟子把半具帶著衣服的屍體挖出來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大事不妙。
“我真是造了哪門子的孽啊!怎麼我家裏挖出來這麼個東西啊!”彭玉珍唿天搶地拍著大腿哭喊個不停。
小王擰起了眉頭,刺耳的聲音聽的人非常不舒服。
這是一具屍體,老話都說死者為大,就算為了這件事情影響施工進度,也沒必要稱唿人家為“這個東西”吧。
一旁的工人看不下去彭玉珍的做派,直接懟道:“房子重要還是人重要啊,我們工頭沒說,你還打算繼續幹的!你這叫損陰德曉不曉得!”
彭玉珍一碰上工人又是另一副嘴臉,也不哭不裝可憐了,叉著腰吼道:“你胡說八道什麼!今天的工錢都付了,你們又不用動工,上下嘴皮子一碰就不用幹活的事情,你當然說得輕巧了!”
工人被她說得漲紅了臉色,激動地反駁:“你這是強詞奪理!”
彭玉珍絲毫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錯,甚至還覺得自己在理,冷哼一聲說:“你既然這麼善良,那誤工費你來出!你的工錢也別要了!”
一張嘴巧舌如簧,把工人們氣得跳腳。
眼看雙方吵得厲害,警察也隻能口頭勸阻,不能隨便采取強製措施。
工頭被吵得頭疼,一揚手先製止了自己的工人繼續還嘴:“好了好了,現在聽警察同誌的吧!”
此時,陸商還帶著人在周邊進行證據搜集和偵查,夏瑤這邊已經收拾屍體上了車,聽到這裏便問那個工頭:“在警察來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這問的自然是工人口中的“隱情”。
“這…”工頭麵露猶豫,他畢竟是受雇於人,就這麼把和主家間的事情說出來,像是在詆毀人家似的,他還要在這村子裏混,不敢隨便得罪人。
然而工人心裏對彭玉珍的做派早已經是七個不忿八個不服,見夏瑤也穿著警服,便一股腦地把之前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原來在發現屍體之後,彭玉珍覺得這可能是之前誰家的埋的“先祖”,想要把屍體挖出來放到一邊等日後在找村委安排這個無名氏怎麼處置,他們則該動工的繼續動工。
隻是工頭覺得這件事十分蹊蹺,誰家埋死去的親屬連個棺材也不套,就這麼赤條條一個人。
再說了,這人還是朝下俯臥的姿勢,更別提身上的衣服明顯不是壽衣了。
在工頭的再三要求之下,彭玉珍才報了警。
彭玉珍一看警察主動問起來,好像是要追究自己這件事情似的,頓時也急了。
她忙不迭道:“他埋他的,又不關我什麼事,我也不認得他,憑什麼我要因為一個陌生人承受這些損失啊!”
這話聽似有些道理,隻是在公共利益麵前,一切個人利益都要讓步。
夏瑤沉聲說:“警方在你家發現不明身份疑似被人埋屍的屍體,這就是一起刑事案件,立案之後牽涉到的是社會道德、法律責任問題,並非簡簡單單的財產權糾紛。”
言外之意,眼下彭玉珍有虧也隻能暫時忍了,等找到兇手的時候,才可以提起附帶民事訴訟要求被告人賠償損失,卻不能找其他人追討這筆債權。
其他人雖說聽得一知半解,那些工人也知道夏瑤在幫著他們說話,心裏也安定了不少。
發現屍體這種事情誰也沒辦法預料的,更不會期盼著有這種事情,他們心裏也不舒服,根本不存在彭玉珍說的什麼為了拿了工資不用上工而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