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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室當中,百千燈燭高燒,照得周遭明亮如晝。


    崔鉅坐在案臺後,大袍長袖,臉色略顯得蒼白,叫人不難看出失了些精神。


    而其人身上氣機雖依舊宏深威烈,有如颶風驟發、海濤山立,可比之先前,卻顯然還是低弱了不止一籌。


    杜瞻見狀心下不由暗歎,也虧是崔鉅曾得幽闕龍神精血伐毛洗髓,又修成了不滅金身這等罕世神通,軀殼著實無垢難壞。


    若換做其他人,早被陳珩那一劍斬了性命,哪還能安坐於斯?


    可縱如此,崔鉅亦受創極重。


    他雖是催動了那身內的龍神精血用來強行育化元真,可僅這短短幾日間,卻也遠不能使他徹底溫養過來,迴複舊觀。


    “地枵尊者要收記名弟子,這是難得機緣,杜師弟不爭一爭?”


    出乎意料,在那一聲歎後,崔鉅卻是略過了那個話題般,反問杜瞻。


    杜瞻聞言一訝,猶豫半晌,不知該如何作答。


    “那就是想爭了。”崔鉅淡淡道。


    不待杜瞻慌亂起身開口,崔鉅將手一擺,不以為意道:


    “雖說僅記名弟子,可畢竟也是入了尊者門下,你之資性並不輸於陳崖師弟,若能在龜蛇大窟中有所體悟,說不得就可在那場大比中出上風頭。


    且地枵尊者上次出關時,足是收了四個記名弟子,這位尊長是個樂育人才的,誠為我真武山之幸……你與陳崖師弟若能得他青目,對我亦助力不小!”


    杜瞻此時已是明白了崔鉅心中打算,麵色一白。


    “師兄容稟。”杜瞻忙道:“龜蛇大窟雖為門中根本重地,可我等亦有不少功勳在身,此事——”


    “大比便在四十三年後,一步慢則步步慢,兼有桓盈、武質等虎視眈眈,如今派中既追加重賜,爾等便絕不可錯失良機。”


    崔鉅平靜打斷。


    他從座中站起身來,緩步走到堂前,語聲淡淡:


    “你是知道的,我崔鉅能行到今日境地,其實離不得他人相助。


    我雖出身小族,不算貧素,可奈何自幼失恃,又身世有異,被生父所厭,嫡母更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


    當年若非韓印覺祖父偶然到訪,憐我恓惶,將我帶去了朱景天修行,崔某處境恐怕難堪。


    而僥幸拜入真武山後,蘆儀嫉我,孫霄恨我,嶽唯應同我有奪道之仇,路傅為了梟月山中造化更朝我屢下死手……


    門中權位總是有限的,我要想向上走,難免就會擋了一些人的路!”


    崔鉅眼中精芒隱隱,迫人至極,叫一旁的杜瞻都不由心驚肉跳。


    可隻一瞬,那精芒又匿去無蹤,隻有聲音繼續響起:


    “在那時候,是師弟你冒著性命之危向我泄了口風,拿出全副身家助我。


    是陳崖師弟為我求來化應玉牒,我才能險死還生,還有金、段兩位長老,徐娩、黃曾這些師兄弟……


    若無諸位相幫,崔某焉有今日風光?”


    此時場中氣氛微妙,迎著杜瞻複雜視線,崔鉅沉聲道:


    “我說上這樣,隻是欲告知師弟,行到今日這光景,我已不獨是我了……


    不說就此輕棄了葛陸,無疑是害了你們前程,且派中置下賞格的那位亦難免會心下不悅!”


    杜瞻喉頭微微動了一動。


    他本想說崔鉅如今也是有大背景在身的人,對於置下賞格的那位尊者,深加禮敬便是了,倒也不必這般……


    可念頭轉過幾番,杜瞻還是也未敢將這“大逆不道”的言語道出。


    他隻思索半晌,低頭澀聲道:


    “師兄傷勢近來能大好嗎?”


    “若無這龍神精血,我縱修行了不滅金身,也需數年功夫才可補養好傷勢。”崔鉅一指心口,臉上微露出一絲笑來:


    “可有它相助,至多再耗去月餘功夫,卻也大差不差了。”


    杜瞻得了這答複,臉上同樣也露出喜色來,繼而小心翼翼道:


    “不知陳崖師兄獻上的那渾氣法殘篇?”


    捉劍術、渾氣法——


    這是無生劍派諸位執禦聯手推演而出的玄妙真決,專為克製世間的劍修俊彥。


    而劍道本就不拘於一門一戶,不拘是哪類大道的修行者,隻要有本事能領略其中妙旨,皆可使用這手段用來護命存身。


    那似捉劍。渾氣這等劍訣妙術,自也同樣如此。


    前者可用來收人劍器,若是煉得純熟了,甚至可隔著重重無垠天地,將敵手劍器悄無聲息攝去,輕鬆鎮了劍中法靈。


    一口上乘飛劍對厲害劍修而言,無疑是極強的助力。


    若劍修在鬥法時陡失了此物,不說本事折損,猝不及防下,更會露出破綻來,給人以可乘之機。


    而後者渾氣法則專可抵抗飛劍斬殺,是用來護禦軀殼元靈的一類秘法,更為莫測高深,神妙無方!


    杜瞻甚至還在一本密冊上看得,在前古那場波及幽冥的梵寶魔劫中,正是無生劍派當時的大執禦掐動了渾氣法,頂著兩位同境劍仙的攻襲,硬生生在萬軍從中,奪了敵方的牌符,這才解了前戰危局。


    那一役過後,無生劍派的那位大執禦當即便被宣召上天,得了道廷帝君的賞識。


    無生劍派的威風自此徹底打響,叫陽世眾天皆聞!


    捉劍、渾氣二法的名頭亦開始流傳起來,逐漸廣為人所知!


    此時麵對杜瞻相詢。崔鉅略想上一想,略一搖頭道:


    “渾氣法固然是能製束劍修的妙術,可陳崖師弟手上的僅為殘篇,再加上我修法時日終是短了,雖有用,但若說能完全抵住陳珩的那一劍,倒是妄想了。”


    “既然如此,師兄又何必再鬥?”杜瞻吃驚。


    “因我不願斷你們機緣,且我也不欲輸陳珩一頭!”


    崔鉅目如寒刃,一股盎然戰意洶洶騰起:


    “一門渾氣法的殘篇固是不足,可若再加上真武山的擎天印呢?真武九印當中,以擎天、拓地兩印最尊無上!


    我之根性與拓地印不符,便勉強修成,效用也是大打折扣,而擎天印則不然!”


    杜瞻瞳孔微縮,有心要勸上幾句,但對上崔鉅視線,暗歎一聲,還是頹然搖搖頭。


    “師兄先前為修行擎天印數次險些身死,可謂吃足了苦頭,如今又何必強求!”杜瞻無奈。


    “死生一線,命懸天機,這倒也是樁修行之趣,何況有龍神精血存身,我便是想死也難。”


    崔鉅目芒炯炯,沉聲道:


    “難得遇上陳珩這等厲害大敵,我也想知曉,在他逼迫之下,我是將挫了銳意,又或是借此機會,修成真法,換骨脫胎?


    既是要問拳天下,那豈有我崔鉅勝人,而無人勝我的道理?之後那一戰縱是輸了,我亦無悔!”


    杜瞻見此也知曉崔鉅心意已決,他實難勸住。


    他將頭一低,思量了下敵我雙方之勢,最後牙關一咬,拍胸道:


    “既如此,稍後我便在陳崖書信上加上師兄大印,將符訊向外送去,師兄隻管放心,杜某便是拚了這條性命,也要與那些地陸門派守死住北屏山,直至師兄功成出關!”


    崔鉅微微頷首,並未多言什麼。


    而過得半盞茶功夫,當杜瞻不好過多打攪,正要告辭離去之時,崔鉅忽又出聲,將杜瞻給喚住。


    “不知師兄還有何吩咐?”


    杜瞻拱手問道。


    “韓印覺先前擅自出手,的確做得差了,他雖是在借此逼我,叫我明他心意……”崔鉅看向杜瞻,一字一句道:


    “不過韓氏終究對我有大恩,師弟不可出手殺他。”


    杜瞻聞言沉默片刻,開口:“師兄真要應下與韓氏的婚事?”


    崔鉅不答。


    “這等挾恩自重的蠢物,若非師兄開了尊口,我著實不欲放過他,君子怎可欺之以方!”


    杜瞻先是憤然長歎,不過想到崔鉅已是入了尊者門下。


    常言師徒如父子,韓印覺的謀算是否能成,屆時恐怕還要過尊者那一關。


    “莫要種種辛苦,到時候都成了無用功。”杜瞻唇角露出一抹冷嘲。


    在垂首向崔鉅請辭過後,他便忙向陳崖居所行去,將陳崖喊上後,兩人便一並去見長老,商議如何行事。


    數日過後,就在北屏山中不斷有符書發出,送往天外之際。


    另一處。


    在銅馱江對麵的戚方國中,同樣也是頗為熱鬧。


    大殿之內,蔡慶昂首而立,不時起身舉杯迴敬眾修,紅光滿麵,酒意融融。


    而他那頭彩蜥也似已喝得半醉,正四仰八叉趴在蔡慶肩頭,尾巴一晃一晃。


    “看來崔鉅等人已是技窮了,竟欲從附近地陸調兵過來,不過縱是叫那些地陸宗派進了羲平地,協助他們將北屏山守上個半年,卻也無用。”


    近前案臺,楊克貞起身,對蔡慶對遙敬道:


    “在此事上,著實是要多虧蔡真人出手相助!”


    蔡慶大笑擺手:“客氣客氣,那陳崖、金宗純等人已是無計可施了,便無老朽出手,他們那籌劃也是樁笑話!諸位,就算慈悲給上他們半年功夫,這短短時日,崔鉅能養好什麼傷勢?又能修成什麼妙法?


    再與真人鬥上一場,也不過是重蹈覆轍罷,如楊長老所言,終究無用!”


    殿中此時歡聲響起,一時觥籌交錯,賓主喧嘩。


    而在這一片熱鬧當中,薛敬卻是微微捋須,眼中閃過一絲沉吟之色。


    他知曉此宴是陳珩專為蔡慶所設,以謝蔡慶測知敵情之功。


    不過蔡慶僅一個地陸真人,他是在天外遊曆時得了怎般機遇,才會有羅黎兇煙和彩蜥這等厲害手段?


    而後者也不知是何時附在了金宗純之軀,金宗純堂堂一個大天出身的長老竟也茫然未覺,叫蔡慶將他們的籌劃竊了個一幹二淨。


    “古怪,古怪,這位倒真是個異人……”


    薛敬暗道。


    而此時殿中忽靜了片刻,薛敬抬頭看去,見主座處的陳珩忽輕一拍掌,屏風後便轉出一個手捧玉匣的童子。


    迎著眾修視線,陳珩接了那玉匣,起身下階,笑道:


    “自來葛陸起,蔡真人先為我等平定西方諸宗、力挫金宗純,如今又以妙法探得敵方虛實,居功至偉,此番能得蔡真人援手,實為貧道之幸。


    而所謂刑以懲惡,賞以酬功,些許微薄心意,還請蔡真人笑納。”


    蔡慶被這一番話說得神采煥發,他剛要擺手推辭,卻見匣蓋忽而揭起。


    在瞥清了裏內那封禮單後,饒是蔡慶城府頗深,也還是不由一怔,麵上險些失態。


    “兩條庚級靈脈,千斛大造元珠,還有伽辰山以東的國土都是我的了?這可是戚方國中極富庶的地界,娘老子嘞!老爺我果真法眼無差,有功真人他是真賞嗬!”


    眼下的蔡慶隻覺有一股熱氣從腳心直是竄到了頭頂,叫他頭暈目眩。


    強忍住伸手的衝動,蔡慶喉頭滾了幾滾,可話還沒說出,便被陳珩含笑打斷:


    “蔡真人收下便是,此事不必再議了,而關於崔鉅之事,我倒有些淺見。”


    這話一出,殿中眾修紛紛肅容,凝神看來。


    連蔡慶亦隻得將卡在喉頭的恭維話重新放迴肚裏,神色一正。


    “短短光景,崔鉅便能迴複傷勢、脫胎換骨,這聽來雖似是個無稽之說,可我並不願輕視這位。”


    陳珩眸光沉靜,語聲平穩:


    “放任敵手施為,留與他們喘息之機,這倒不是我一向行事,蔡真人,你說陳崖等人欲將哪些勢力召來羲平地?”


    “大鐮教、水華觀、還相山、還有析山山神麾下的鬼眾,老朽聽說那山神本是個幽冥鬼道的兆修,後來被崔鉅率人收服,這才轉修了香火神道……崔鉅雖還有些臣屬,但剩下那些要麼體量差了,要麼便距此頗遠。”


    蔡慶沉吟片刻後,拱手答道:


    “陳崖那些武修已發了符書去,老朽確信會前來葛陸的,便是這四家了!”


    “地陸內大小勢力因靈機等故,少有修行玄劫正傳,多是在走旁門路數……我等雖不知那四家實力如何,可若僅四個等同於旁門元神的敵手來了北屏山,聯手金宗純等維係法陣旗門,那也是樁麻煩事。”


    薛敬聽完眼神一閃,沉聲道:


    “陣道一途素是博大精深,更號稱以一陣涵蓋萬有,布陣麻煩,破陣亦麻煩。


    也不知崔鉅怎如此舍得,竟早命班肅做出這等布置,若無此陣在,葛陸亂局早便被平定了。”


    陳珩聽完將袖一拂,冷聲道:


    “既如此,便不可使那四家勢力輕易進得羲平地,此輩雖非強敵,但容他們進入,卻也是徒增變數!”


    “真人意思是?”


    薛敬心念一轉,似想到了什麼,不禁輕輕點首。


    陳珩與他相視一笑,起指一點。


    一色藍光突現殿頂,好似煙霞墜地,極盡迷離。


    倏爾之間光虹一收,所有異象不見,唯是陳珩肩頭多出一個白發蒼蒼的小老兒,正雙手叉腰,趾高氣昂。


    “常言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此話無差吧?有老夫來挪移虛空,你足可把他們打一個措手不及了!”遁界梭得意看向陳珩。


    “萬無差錯。”


    陳珩一笑,而後目視殿中眾修:


    “既已掌握先機,便不可浪擲,稍後我將與薛真人並行,將那四家地陸勢力攔在羲平地外。若能夠悉數殲除固然最好,便是不能,也要叫那四家大損元氣,難輕易進入北屏山!


    我與薛真人離去時,還望諸位放開攻勢,加緊破陣,將北屏山中的那些武修困死山中,好叫他們分身乏術。”


    陳珩稽首行了一禮,肅容道:


    “遲則生變,我並不願在葛陸拖延太久,還請諸位為我張目!”


    “君既有命,定效馳驅!”


    一時間殿中眾修紛紛稽首迴禮,齊聲唿應,震得四壁迴聲不絕。


    “這等好機會,真人怎不喚我同行?可惜了,老夫鬥法可不算差,而望風打探亦是把好手嗬!”


    蔡慶心中不無遺憾。


    就在蔡慶暗自感慨時,同樣立身殿中的姚儲忽聽得身旁響起一聲嘟囔。


    姚儲轉頭,見蔡璋正兩眼放光,灼灼逼人。


    “蔡兄?”姚儲奇道。


    “人情世故之上,蔡某果真是還得學嗬……”


    蔡璋先是一臉悵惘,爾後盯著蔡慶的袖囊,忽又興奮起來,拉住姚儲衣袖小聲相詢:


    “姚兄你素來深明時務,是治宗之才!你說老祖他得了這麼多好處,我們雲慈窟顯然是要發家了!我身為蔡家獨苗,這幾日若是討得老祖歡心的,真人賜下的好寶貝,老祖可會賞我幾件?”


    “這……難說,蔡兄還是莫要多想。”


    姚儲猶豫片刻,最後也還是如實道:


    “而至於獨苗也是未必了,前番蔡窟主不是因還妾室有孕,擺了幾桌酒宴,收了我等的禮錢嗎?連真人都是賜下靈藥丹寶為賀……”


    蔡璋聞言臉色一黑。


    他把臉偏過,不欲說話。


    眨眼間便是半日功夫過後。


    這時。


    閻昭地。


    大鐮教山門外的大壇臺上。


    大鐮教主剛吩咐教眾將人牲奉上,叫教中豢養的卦師上前取血以占兇吉。


    陡然間,頭頂虛空從中劃開,現出薛敬的身形來。


    不待大鐮教主錯愕,薛敬頭頂忽躍出一道刺目至極的豪光,須臾照耀天地,猛朝他兜頭斬落!


    ……


    水華山忽而彤雲密布,慘霧重遮,淒風凜冽似萬千鬼嚎,紅水滾滾從天轟落!


    ……


    還相山兵馬還未至半道,忽見風雨晦暝,雷光晃耀。


    四野之內好似破碎琉璃般現出寸寸裂紋,一聲隆響後,電蛇、劍光從中狂湧殺出!


    ……


    而在析山山頂,那生得虎首人身、高足十丈的山神正與一眾陰兵鬼卒抬首看天,愕然無語。


    在陳珩、薛敬全力施為下,遁界梭竟將遊蕩宇外一顆隕星生生挪來,砸向了析山!


    看著那一點“飛星”在視野之內不斷擴大,將析山經年不散的濁霧雲渦亦是轟然撞分,頹然四散。


    析山山神見狀隻覺頭皮發麻,他雖欲掐個神術閃躲,可此山已是他根基所在,若是毀壞過甚,他的實力也是要大為折損,這著實是個兩難。


    “天老爺,這又是個什麼路數?!”


    析山山神瞳孔猛縮。


    ……


    ……


    因有遁界梭在手,可以隨意去挪移方位,躍空遊竄,旁人若無克製手段,便是有心追趕,也無可奈何。


    在陳珩、薛敬兩人不斷侵擾之下,被陳崖等武修寄以厚望的四家兵馬,非僅沒有一家能到得羲平地,反而還折損不少,隻能縮到了自家山門中,再不敢外出一步。


    此事傳出後。


    陳崖等再是驚訝,但也終知自家籌劃顯是被玉宸一方竊了去。


    但他們也無暇發怒了,一麵是外無援手,一麵是留在羲平地的玉宸兵馬等功勢迅急,已拿出了死力來。


    如此境況之下。


    北屏山的法陣隻怕連支撐過半月都難,更莫提半年了……


    而便在眾武修一籌莫展之際,這一夜,天中忽而星象有異,月滾金波!


    出了殿閣後抬首望去,見縷縷星光緩緩漾動,混雜一處,似匯成一卷橫絕極空的長河,茫茫蕩蕩,無首無尾,直欲朝前北屏山中落來!


    這一異象非僅是叫北屏山中的武修訝然,銅馱江對麵的玉宸陣營也是有數千遁光齊齊飛起,做出戒備之態。


    “韓印覺……”


    金宗純收了眸光,忽然開口。


    段圭皺了皺眉,揚手發出一道令書。


    不多時,在眾修迴了殿中後,便有一童子入內通稟,然後韓印覺便被領上殿來。


    “這是何意?”


    也不容韓印覺開口,杜瞻手指殿外,毫不客氣喝道。


    “杜兄倒是高看韓某了,在下哪有那般能耐。”


    韓印覺倒也不惱,笑了一笑,對兩位長老稽首一禮後,便拿出一麵磨得極光的銅鏡。


    “這是?”金宗純神色微變,似看出了什麼。


    他與段圭對視一眼,兩人皆背脊微正,擺出了一副鄭重姿態。


    銅鏡寂寂虛懸半空,起初隻是一粒黍米大小的瑩光自鏡心破出,繼而那光越來大,幾息功夫後照耀滿室,映得滿殿明瑩,光亮滉漾,好似白玉砌成。


    光中有聲音笑道:


    “見諒,見諒,受韓兄所托,特做此陣,諸位道兄要見罪便去見罪他罷,可莫要怪我啊。”


    “不知尊駕是?”杜瞻上前稽首致意,謹慎開口道。


    “我名陸審,出身於少康山。”那聲音淡淡道。


    “陸審……胥都道逆陸羽生的那個徒孫?!”


    杜瞻瞳孔一縮,抬頭看去,心下猛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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