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眼珠轉動,不知它所說真假,“成全?”莫非是指自己近乎脫胎換骨,力量大增之事?但虎子哥直到如今仍沒有醒轉的跡象,還是止不住擔心,不過經曆了被暗算一事,卻也始終抱持著三分戒心,接著問道:“前輩莫非就是被“那人”鎮壓的?”
它聲音中首次有了憤怒:“老夫神通廣大,誰可鎮壓於我?老夫這些年為尋脫困之法,自創了一門《魂靈分體》之術,此術能將三魂七魄脫離肉身,獨自行動,足不出戶,天下之事盡在掌握。多年來,老夫的三魂七魄一一離去,尋找能夠滋養仙體的靈藥,如今尚留在此地的隻是一縷分魂罷了。《魂靈分體》之術,不僅是將魂魄分離,同時亦可將法力修為分出一些,以便增添些許自保之力。二十餘年前,正是老夫修為法力最弱之時,那賊人趁機切斷了老夫與外界聯係的通道,導致老夫與外界分魂聯係日漸式微,怕是再過數十年,老夫便再無力掌控。”
“老夫仙體雖然傷重,卻仍是不朽不壞的寶體,若是那賊人將老夫這縷分魂滅殺,同時奪舍了老夫仙體,隻怕當即便會白日飛升!隻不過,那賊人算盤雖然打得精妙萬分,可老夫也不是好相與的,雖然法力不足,可隻憑神識之力便讓其昏睡至今,更是將其肉身毀去。如今的他,便是那沒牙的老虎,翻不起什麼大浪,你若肯幫我,將來老夫必有重謝,如何?”
冬至撇了撇嘴,絲毫提不起興趣,說道:“前輩莫要以此誘惑於我,晚輩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如今凡夫俗子一個,參與到你們之間的爭鬥,隻怕會落得個屍骨無存。既然那位親手毀去了前輩與外界聯係的通道,想必但有動靜,定會第一時間蘇醒。更何況,前輩不是還有外麵三個妖修女子作為幫手嗎?”
眼看冬至絲毫沒有動心,烈陽狼心中略顯焦躁,卻仍壓低了聲音,平靜的說道:“你可知,何為獸修?”
冬至十分不願跟著趟這趟渾水,見它仍不死心,淡淡的說道:“略知一二,據說乃是獸類吞吐日精月華,年深日久,開了靈智,而後得以修行。”
“哼!幼稚!”烈陽狼不屑的聲音傳來,“莫非你真以為有銜草飲露、拜月采華之獸不成?若真如此,它們為何會變化人形?若隻如此,它們又為何隻變化人形?”
“人類,乃是萬靈之長,天生九竅,一百零八大穴,三萬六千毛孔,體內三魂七魄。而獸類所沒有的,便是三魂七魄。獸類若要跳出天道規則,便要補全三魂七魄。而補全魂魄,便必須吞食人類。吞吃的多了,自然靈智大開,日精月華隻是輔助。此事說來血腥,卻是暗合自然之道!”
冬至聽得一陣脊背發涼,知道自己想岔了某些東西,結合這烈陽狼所說,他想起了芊芊腳下的蹄印,想到了那位“紅姨”眼底的貪婪,如今看來,分明是吞食的人類還有所不足,所以變化之術未能全功,但還是不甘的問道:“聽聞有的獸類可以跨越生死,突破天道限製,從而得以修行……”
烈陽狼看到冬至臉色一片煞白,很滿意自己的作為,輕蔑的聲音幽幽傳來:“你恐怕聽的是‘鯉魚躍龍門’的故事吧?誠然,獸修中確有其事,可你卻不知,一條鯉魚越過龍門,需經曆六關九險十二重劫,大小劫難共二十七重!”接著,它又歎息一聲:“即便曆經千難萬險,一躍成龍,卻還是淪為食材,供他人滿足口腹之欲。”
“獸修,也即妖精,是妖怪與精怪的合稱。其中精怪之屬便是如五步蛇、血毒蚰蜒之類,它們是鱗長類、甲殼類,不屑於人形,隻求純淨血脈,強大自身,從而得以返祖。它們喜好吞食天材地寶,機緣足夠的情況下,才能夠開啟靈智,從而得以修行。而妖怪,追求天生近仙的人形,是以吞食人類,淬煉魂魄為主要手段,此種情況極易開啟靈智,修煉速度一日千裏。不過由於體內魂魄乃是吞食而來,時常產生衝突,有些魂魄尚且擁有自主意識,妖怪若是沒有強大的意識意誌,反倒給他人做了嫁衣。”
“上古之時,有一名叫做‘俊’的妖皇,曾經是人類,葬身於妖獸之口,隻是他的肉身雖然弱小,魂魄意識意誌卻強大至極,吞噬了妖獸的魂魄意識,反客為主,以妖獸之身,打破桎梏,重臨於世,從而天上地下無敵!”
冬至默然,他從未聽說過這些,這些傳說光怪陸離,想來也定是精彩紛呈,雖然心向往之,卻也馬上收住了即將肆意蔓延的想法,輕咳一聲,冷靜了下來,感歎道:“妖精的世界,真是充滿了無盡的可能。不過,這與晚輩有什麼關係?前輩該不會是打算讓晚輩以身飼妖,從而不破不立,走上妖皇的道路吧?”
烈陽狼聽出了冬至話語中的嘲諷之意,並不動怒,不疾不徐的說道:“並非如此,精怪與妖怪雖各有劫難,卻也有許多相似之處,妖皇曾觀十萬八千妖精修煉,從而整理出一部《獸修集》,其中包羅萬象,蘊納乾坤,給天下億萬獸修指了一條光明大道,實在是功德無量!老夫便是通過修習《獸修集》,得以靈智大開,直至萬劫不壞,天地同壽!老夫更是遍覽古經,最終創出一門脫胎於《獸修集》的曠世古經,《魂衍道》。”
“前輩大才,晚輩拜服,但不知前輩此話是何用意?”冬至由衷的佩服,這妖狼活了不知多少萬年,見識自然廣博無比,但此時說這番話,必然不是想聽自己誇獎,所以他有些疑惑。
“老夫打算將這《魂衍道》傳授於你!”它自信的說道。
“晚輩既不是野獸,也非妖怪之流,《魂衍道》縱然精妙萬分,隻怕晚輩是無福消受!”冬至不明所以,趕忙拒絕道。他覺得這妖狼甚是荒謬,這《魂衍道》對於妖獸一類或許珍貴至極,可對他來說,無疑是雞肋之物。
“迂腐至極!妖獸能夠修行人類的功法,人類自然也能夠修行妖獸的功法。”烈陽狼輕斥,但隨即又語重心長的說道:“大道三千,並無高下之分,最後亦是殊途同歸。修道、修仙,以至修得真實,歸根結底,都隻是修身罷了。這世間萬事萬物時刻在變化,自身強大,才能處變不驚,才能應對萬變,直至掌控變化。”
“若非當初三個逆徒臨時倒戈,那賊人又如何能夠輕易得手!黑熊最是忠心,也最為強大,隻是腦袋不太靈光,被那璿兒算計,身中劇毒。如今那頭忠於老夫的黑熊被你二人殺死,此事雖然怨不得你二人,但也是與老夫結下了因果。老夫當初雖是隨手下的封印,但若是隻憑那賊人,沒個三五十年,斷然無法脫困。但如今山穀沒了黑熊的看守,怕是要不了多久,當初的封印便會被那三個逆徒破開。”
“到時老夫的肉身自然難保,但這縷分魂也不是能夠輕易滅殺的,大可以從容離開。外界還有通過《魂靈分體》之術離去的數縷魂魄,到時一旦尋到合適的肉體,便能借體再生,法力也能恢複到七八成。你的處境,倒是比老夫更加兇險,你等二人將那賊子辛苦謀劃的生命之水消耗一空,此人大怒之下,免不了拿你二人泄憤。這位小友此時狀況有些玄妙,老夫看得出來,他得了不小的造化,若是能夠活著離開這裏,將來遲早會名噪一方,可若是死了,便隻能化為一堆枯骨,再也無人理睬!”
“老夫看得出來,你手中的鐵棍有些特殊之處,想來是你的底牌之一,否則也不會冒著惹怒那頭紅甲犀的風險,執意討要精血。老夫雖看不透那根鐵棍,或許是具有某種能力的法器,但與法寶相去甚遠,此物用途不明,萬不可將自己以及同伴的性命寄托在未知之物上!”
“而你若是有老夫指點,修習《魂衍道》之術,不出三天,便能習得一門保命之術!”烈陽狼一麵分析冬至的處境,其中不乏威脅之意,一麵循循善誘。
冬至有些慌神,自己的這點心思在這萬年老妖麵前無所遁形,一眼就被其看穿了,有些不悅的說道:“對於晚輩來說,前輩才是最為危險的存在,晚輩甚至都不知道前輩在何處!雖然前輩的話讓晚輩大開眼界,卻始終未曾提及自身,晚輩對前輩的認知連皮毛都算不上,外麵那三隻妖物晚輩雖不敵,卻也總有一拚之力,臨死反撲之下,帶走一條性命也有些把握。如此一來,沒有深仇大恨的情況下,想必三隻妖物也會有所忌憚才對。即便她們鐵了心要殺死我二人,晚輩何不轟轟烈烈一些?前輩以為如何?”
烈陽狼嗤笑一聲,說道:“帶走一條性命?莫非你真的以為,那頭黑熊是你殺死的?”
冬至有些疑惑,那頭老熊確實是死在了自己的兩尖矛之下,雖然由於它毒發僵直了一瞬間,但兩尖矛也搗爛了它的腦子。難道說,還有隱情?
“生命之水能夠白骨生肉,脫胎換骨,可為何如今仍有許多,以致被你二人撿了便宜?”烈陽狼幽幽說道:“那是因為此物對它們來說已然無用了,一旦修成妖修,生命精元無比龐大,斷肢再生也是輕而易舉之事,除了一些要害之處,可以說極難殺死。黑熊的死,有多方的原因,這位小友箭法造詣頗高,尤其是射在膻中那一箭,不但激怒了它,更是將其積聚多年的毒素打散,混入四肢百脈,拚死之下射瞎了它一隻眼,璿兒適時引動它毒發,加上你有了拚死的覺悟,多方合力,況且它也是命數已盡,最後才被鐵棍吸幹了精血,就此而亡。”
“爭鬥中講究天時、地利、人和。除了天時各占一半,其餘兩種都被你占了,才堪堪殺死黑熊。在死亡邊緣徘徊過的人,當知道死亡的可怕,如今的你,還剩多少勇氣?若是再行爭鬥,你還能否拿出必死的決心?已被對方知曉底細的你二人,與砧板之肉何異?”
冬至思索良久,知道它說的確是實話,但轉而又想起它曾試圖操控自己,說道:“前輩所言確實合乎情理,但前輩的所作所為也談不上什麼正人君子,光明正大,否則何至於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老夫雖然談不上什麼光明正大,可也是言出必行,恩怨分明!”烈陽狼猶豫半晌,思慮良久,緩緩開口了:“此事另有隱情,老夫耐心不多,你且聽仔細了……”
大戰末期,烈陽狼被一隻冰鳳凰以冰雪係大神通重創,一身火紅的皮毛變成了銀色。由於對方法力比之烈陽狼高出許多,無法祛除體內冰雪之力,重傷不治,生機緩緩流逝。如此下去,必死無疑,不得已采用“龜息之術”將自身封於石中,減緩生機流逝,就此陷入沉睡。
不知多少萬年之後,有一個眼睛散發幽幽綠光、渾身散發鬼氣的陰鷙中年男子來到了此處,並發現了沉睡中的烈陽狼。
於是,陰鷙中年男子以此烈陽狼為陣眼,布下凝煞陣。隨後挑唆臨近各國,於此開辟戰場,並以凡人煞氣為引,欲將烈陽狼體內的煞氣引導出來。凡人戰爭死去形成的煞氣雖說也是不可多得之物,但不論質或者量上,都遠無法與烈陽狼體內煞氣相比。
卻不知,正是這種刺激,將烈陽狼喚醒了。它將此陣缺少的一部分補全,形成陰陽二極大陣,並初步凝聚了“生命之水”。隻是這生命之水蘊含太多雜念,貿然使用,對重傷狀態中的它有害無益,所以便留了下來。
由於烈陽狼無法動彈絲毫,便以自身龐大的神識,於山穀中隨手點化了數隻小獸,其中便有鹿角女子芊芊,紅甲犀紅姨,獐獸女子璿兒,以及守穀老妖黑熊,這幾隻妖多年來幫了它不少忙。直到,那個黑衣男子的到來。
那黑衣男子姓元,自稱乃是“無極劍宗”之人,除了黑熊分外忠誠,且腦袋不夠靈光之外,其他幾隻妖獸受了蠱惑,紛紛背叛。那元姓黑衣男子找到了一把戰場上機緣之下形成的魔器,在獻祭數人之後,終於將生命之水中的煞氣煉化幹淨,成了一味大藥。不過,此泉水雖然能夠白骨生肉,斷肢再生,卻對生命力本就強大的妖獸和萬劫不壞的仙體起不到什麼作用。
於是,這元姓黑衣男子便在此處灑下許多靈藥,意圖借其龐大的生命精元令這些靈藥快速生長。
這幾隻妖獸因為某種原因,選擇協助那元姓黑衣男子破壞了其與外界聯係的通道,但它神識龐大無比,雖然肉身不能動彈,卻隻憑神識便讓元姓元姓黑衣男子無力招架,陷入沉睡。卻不想那黑衣男子竟有一把名為“金越”的通靈仙劍,此劍強大無比,猝不及防之下分魂被重創,導致無力清理逆徒,同樣陷入沉睡。
直到冬至等人的到來……
“原來如此,隻是晚輩觀其靈智之高,絕非普通妖獸可比,比之凡人有過之而無不及。照理說前輩如此大恩,縱然幾隻妖獸寡情薄意,不知感恩,也斷不會因為幾句蠱惑之言便反目成仇,前輩可否解惑?”冬至思慮良久,疑惑地問道。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歸根結底,不過是‘利’之一字罷了。那元姓黑衣男子教給它們吞噬魂魄的方法,得以化形成人,”烈陽狼幽幽的說道:“而後元姓黑衣男子又老夫體內的妖丹引誘,用以作為出手的報酬。幾個逆徒承受不住這一步登天的誘惑,才有了如今的局麵。”說完,烈陽狼重重歎息一聲,似是極度失望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