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絆發雷的聲音，來人在西南方向，距離一千米左右。</br></br>周寅坤側過頭來看了眼夏夏，她正緊張地盯著那個方向。</br></br>“怕了？”</br></br>夏夏立刻看過來，還沒迴答，就聽男人說：“怕也沒用。”</br></br>他側過頭去，繼續用望遠鏡看著下麵的動靜，“搜了一下午都沒搜到，天黑之後隻會更難，趁著現在還沒黑透，他們會瘋狂找上一輪。”</br></br>“那怎麼辦？”她擔心地問。</br></br>周寅坤雲淡風輕：“還能怎麼辦，先下手為強。”</br></br>山下。</br></br>一名穿著軍裝的通訊兵大步跑了下來，“報告上將，我方人員發現多處絆發雷！其中一處不慎觸發，但無人員傷亡，現已著手拆除。請指示！”</br></br>沒有殺傷力的絆發雷，很明顯是為了提前確認敵方位置，攀力昂沉聲：“他們就在絆發雷附近，地圖。”</br></br>皮沙文親自拿來地圖，軍用照明燈下，通訊員快速地標注出已發現的絆發雷位置。</br></br>“故意避開了水流，難怪一直搜找不到。看來他們並不急著出山。”攀力昂一處處看著，最後拿過筆，在地圖上圈出一片區域。</br></br>“比勞山東麵地勢平緩，走起來危險性最小且不耗體力，讓搜山隊縮小範圍，調整方向，向東麵植物密集能藏人的地方找。”</br></br>“收到！”</br></br>通訊兵收到指令立刻跑開，攀力昂皺眉看著他的背影。由於使用了微型電磁脈衝炸彈，軍警統一的通訊頻道也同樣全麵中斷，目前隻能靠通訊兵人工傳話，效率實在不高。</br></br>他迴頭看向卜杜拉：“叫人盡快修複通訊係統。”</br></br>*</br></br>山上。</br></br>望遠鏡裏出現越來越多的人影，很明顯是調整了方向，衝著山脈東側植株最密集處而來。周寅坤收起望遠鏡，“在這兒待著別亂跑。”</br></br>說完就要直接出去，卻沒想手臂被人抓住，他迴頭，對上一雙擔心的眸子。</br></br>夏夏迴想到他那句先下手為強，猶豫道：“下麵很危險。”</br></br>“怎麼，”男人打量了她，“怕我出事？”</br></br>“你要是出事那我——”夏夏脫口而出到一半，忽然卡住，剩下半句咽了迴去。</br></br>“你要怎麼。”他直勾勾地盯著她，“也不活了？”</br></br>這個假設實在驚人，女孩噎了噎，沒敢吭聲。</br></br>狹窄的山壁洞裏，周寅坤明顯感覺到一股忐忑，忐忑裏還夾雜著心虛。這周夏夏話說了一半忽然不敢看他，男人沉默兩秒，掐住她的臉迫使她抬頭，“把話說完。”</br></br>“我……”她對上他的眼睛，又迅速挪開，聲音小到快要聽不見，“一個人走不出這裏。”</br></br>說完又趕緊加了句：“也就沒法找人來幫忙了。”</br></br>搞了半天，隻是圖他把她安全帶出去。</br></br>雖說一個小女孩突然被困在山裏，想要抓住一切求生的人和物都是本能反應，但周寅坤偏偏不滿意，他指尖用力，掐得人皺了眉。</br></br>“周夏夏，少想那些沒用的。”他拍拍她的腦袋，扔下包壓縮餅幹，“老實等我迴來。”</br></br>天越來越黑，一想到要一個人待在這裏，恐懼和焦慮就愈發濃烈。見他轉身就要出去，夏夏連忙叫住他：“那能不能留把槍給我？”</br></br>男人背影一頓，迴過頭來。</br></br>夏夏看了眼他身上那柄很大很長的步槍，視線落到他腰間的手槍上，解釋說：“我會聽話地待著，但是，萬一在你迴來之前就有人找到這裏怎麼辦？”</br></br>盡管她並不敢拿槍殺人，但身邊有把武器，總比什麼都沒有強。</br></br>盡管根本不會有她說的這種情況，但周寅坤瞧著那張擔心又焦慮的臉蛋，大概聽明白她這話的意思。與其說想要槍，不如說是想要個在最後關頭能活命的法子。</br></br>見他不說話，夏夏又補充：“我會用槍，之前學過的。”</br></br>周寅坤當然知道她學過，問題根本就不在這裏。他索性迴到她麵前，“知道外麵是什麼人嗎？”</br></br>她愣了下。</br></br>“就你那槍法，就這點子彈，能對付得了幾個人？公然襲警，是可以直接擊斃的。”</br></br>夏夏恍然反應過來。</br></br>她的確聽到了尖銳的警笛聲，隻是潛意識裏卻將這群一直追擊他們的人當成了敵人。</br></br>什麼樣的警察，會不示警就直接開槍？又是什麼樣的警察，會完全不管還有無辜的人在場？然而經過了上次被綁到警署那件事後，此番再遇，她竟也不覺得有多荒誕驚駭了。</br></br>但現在又該怎麼辦？對警察既不能開槍反抗，又不敢全然相信。她有些不知所措。</br></br>周寅坤從手臂口袋裏拿出手機開了機，刺眼的光瞬時映亮了夏夏的臉，她下意識閉了閉眼。</br></br>“我的號碼背一遍。”</br></br>夏夏睜眼，不解地看著他。</br></br>她不吭聲，周寅坤眉頭一皺，“沒記住？”</br></br>“不，不是。”他的號碼她見了好幾次，就算不是有意要背，也已經印在了腦子裏。夏夏開口說了一串數字，男人眉頭才舒展開來。</br></br>“聽好了，周夏夏。”</br></br>“我要是沒迴來，外麵的人又真搜到這裏，你就把手機號告訴他們。這是加密號，輕易查不出來。而他們現在最想要的就是我的位置。你給了，他們就不會為難你。反正你也不是目標。”</br></br>他把手機放迴去，“總之一句話，問什麼答什麼，直接配合。”</br></br>說完，他撥開植株走了出去。</br></br>夏夏怔怔地坐在原地，但男人的身影已經迅速消失在茂密的叢林中。</br></br>*</br></br>此時距離山洞一千米左右的陡峭巖石路上，一把扯出引信毀掉絆發雷的泰國警察站起來，差點滑了一跤。</br></br>他一把扶住旁邊的樹，罵了兩句。忽然身後嗖地一聲，他當即迴頭，什麼也沒有。他警惕地看看四周，又聽了聽，沒有野獸的叫聲，心裏默默鬆了口氣。</br></br>後背有些汗濕，他扯了扯黏在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眼去撒尿的同伴，“別磨蹭了！搜找完這裏，得往東去了！”</br></br>那人靠在樹旁，低著頭，還是撒尿的姿勢，沒有迴應他。警察走過去，一拍同伴的肩膀：“嘿跟你說話——”</br></br>話沒說完，靠著樹的人直挺挺地向前栽去，手上濕熱，警察一看，慌忙拔槍。</br></br>“唔！”</br></br>槍還沒出套，鮮血已經噴灑出來。警察身體僵直，根本沒看見樹上什麼時候倒掛了一人，就被從後麵一刀劃開了脖子。匕首刀身整個插入傷口，隻剩一截刀柄露在外麵，隨著匕首抽出，他的脖子直接對折斷開。</br></br>“哢噠。”</br></br>細微的手槍上膛聲響起，樹上的人當即扯過警察屍體，下一秒嘭的一槍打來，子彈從被割喉的警察身體穿過。</br></br>周寅坤落地，把擋子彈的屍體一扔，抬手就瞄準了巖石斜下方。</br></br>那裏冒出半顆腦袋，槍口微顫。這樣看去，警服肩上沒有警銜標誌。男人挑眉，原來是實習警察。這麼年輕，應該跑得出獵豹的速度。</br></br>他收了槍，毫無聲息地走了過去。</br></br>巖石下，實習警察側身隱蔽著。開槍後除了有人倒地的聲音，沒再聽到活人的動靜，難道……他真的擊中了那個讓署長先生都覺得棘手的人？</br></br>心頭緊張和興奮同時湧來，他深吸口氣，這才控製住發抖的手，想要起身去確認現場。然此時，頭頂莫名有股強烈的壓迫感，那是一種猛地讓人喉頭發緊後背出汗的窒息感。</br></br>他下意識抬頭，最先看見了一雙腳，然後是一張極為好看的臉。</br></br>穿著迷彩服的男人就蹲在巖石上，四目相對的剎那，這人竟然笑了。</br></br>心瞬時跳到了嗓子口，實習警察猛地抬手，隻是尚未來得及扣動扳機，手腕就直接被攥住硬生生地折斷，手裏的槍應聲而落，他被捂住了口鼻發不出聲音，劇烈的疼痛和恐懼更是讓他眼前陣陣發白。</br></br>就在他絕望地以為自己也要被割喉時，頭頂竟傳來一聲低低地“噓”。</br></br>緊接著嘴上一鬆，脖子一緊，他竟被人單手掐著脖子拎起來，腳尖艱難著地。</br></br>“唔……唔……”</br></br>“別出聲，我放你走。”耳邊男人的聲音帶著笑意，“叁，二，一。”</br></br>話音一落，脖子上的手竟真的鬆開。實習警察拔腿就跑，周寅坤在原地瞧著他一路又摔又爬的，嫌棄地嘖了聲。</br></br>索性又等了片刻，他才轉了轉脖子，跳下巖石。</br></br>實習警察跑得心髒快要從嘴裏吐出來，他眼前忽白忽黑，連滾帶爬地朝山下跑，終於隱約看見了幾道黑影。在山裏搜了一下午，光從姿勢動作就能判斷出正是搜索的搜山隊，警察也好軍人也罷，隻要跟他們會合就能活命！他還要告訴他們在哪裏發現了目標，那個人很可怕，很——</br></br>背後，一陣冷風襲來。</br></br>出於雄性的本能，他有種惡狼即將撲上來的危險感。隻是來不及迴頭，哢嚓一聲，年輕的實習警察脖子就被徒手擰斷。他大睜著雙眼倒下，瞳孔裏還有遠處同事的影子。</br></br>一隻腳在他頭上踩了踩，確認是死透了。周寅坤很不滿意這小獵豹的速度，獵起來沒趣。他熱了個身，正準備離開，視線落到了實習警察的對講機上。</br></br>他俯身，扯下來。</br></br>這裏離山下很遠，山下的人不一定聽得到槍聲，但搜山的人絕不會聽不到。開槍好幾分鍾，這東西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br></br>忽然想到什麼，周寅坤拿出手機看了眼，果然沒有信號。那麼，緬甸的直升機遲遲沒動靜，就解釋得通了。</br></br>有些人，為了斷他的生路，連自己的通訊係統也切斷了。</br></br>男人不屑地笑了。</br></br>“一幫蠢貨。”</br></br>*</br></br>夏夏驟然聽見那聲槍響，心一下懸了起來。</br></br>她忙朝外看去，卻又不敢隨意撥動遮擋的植物，生怕被人發現動靜。這樣看，當然什麼也看不見。她又坐迴去，雙腿屈起抱在胸前。</br></br>身邊還放壓縮餅幹和水壺，那是裝備包裏所有的食物。他一樣都沒要，全都留在了這裏。</br></br>槍應該不是周寅坤開的，那樣反而會暴露位置，導致被包圍。那麼，就是警察開的槍了。她又看向外麵，天這麼黑，他會不會被打中？</br></br>不知為何，思緒有些混亂。</br></br>理智告訴她，就算他真的被警察擊斃，也並不冤枉。</br></br>然而……剛才的那幾句話又反複響起在耳邊，沒有理解錯的話，是叫她配合警方，出賣他？這居然是他自己提的，實在讓她有些混亂。到底是真話，還是試探她？</br></br>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連頭也有點暈。夏夏晃晃腦袋，試圖擺脫混亂的思緒，然後又拿起了身旁的食物拆開。</br></br>洞外的風簌簌吹過，在這越來越黑的夜裏，冷意明顯。</br></br>山下。</br></br>通訊信號監測儀上終於有了微弱的波動，對講頻道裏響起了滋滋聲。皮沙文立刻拿起對講機，“槍響什麼情況，立刻匯報！”</br></br>連連試了好幾次，裏麵終於傳來搜山警員的匯報。</br></br>“報告——署……長！”聲音斷斷續續，“山脊線往東，絆發雷處發現兩具警員屍體！”</br></br>緊接著對講機裏又有人匯報，稱發現了實習警員的屍體。依次確認位置後，皮沙文親自對照了地圖，然後抬頭看向攀力昂：“符合預估的躲藏方向，絆發雷響後，周寅坤殺人軌跡從東到西。”</br></br>“這裏，這裏，還有這裏，”皮沙文在地圖上標記出來，“曾為土著狩獵地，應該會留下洞穴等可以藏身的地方。”</br></br>攀力昂點頭，“繼續縮小範圍，加快速度。”</br></br>山上。</br></br>胸前口袋裏的警用對講機指令結束後，又滋滋響了兩聲，才徹底安靜下去。周寅坤歪在樹上，一手拿著望遠鏡，看見果然眾多黑影僵屍一樣地朝這邊聚攏過來。</br></br>他迴頭，看了眼植株最為密集的地方。</br></br>那裏安安靜靜，一點動靜都沒有。可想而知裏麵的人是有多乖巧地待著，連草都不亂碰一下。這時候估計也餓了，說不準正小口小口地吃著餅幹。他迴去的時候，她多半已經靠在裏麵睡著了。</br></br>那畫麵仿佛就在眼前，周寅坤唇角勾起。</br></br>男人迴過頭來，此時的天已經黑透了。他收了望遠鏡，蹭地從樹上跳下去。下一刻便隱身於叢林之中，不見蹤影。</br></br>--</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