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江龍為什麼會神道陣法?
墨畫眉頭微皺。
適才他觀察過了,過江龍畫陣法時,筆法生疏,神念滯澀,手腕也很僵硬,一看就不像是經(jīng)常畫陣法的樣子。
他並非真正的陣師,井上的“封印”陣法,也應(yīng)該是他死記硬背,“照葫蘆畫瓢”畫出來的。
若是如此,那這神道陣法,應(yīng)該是別人教他的。
誰教他的?
墨畫神識飛速轉(zhuǎn)動,將與過江龍,人販子有關(guān)的修士,一個個排查,最後目光微凝。
“……屠先生?”
人販子、罪修、邪修、魔修……
這所有修士中,唯一一個,可能掌握這類古老的,近乎失傳的高深陣法之人,就是那神秘莫測,墨畫如今隻是聽過,麵都沒見過的……
屠先生。
“神道陣法的傳承……在屠先生手中?”
墨畫有些困惑。
如果他所料不差,屠先生是幕後之人,身份很高,很有可能是大荒邪神的“大走狗”。
窮極神識之力,用以克製神明的,神道陣法的傳承,會藏在邪神的走狗手裏?
墨畫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又或者,這裏麵還有一些其他的淵源?
墨畫沉思之際,另一邊,水井也如同被轉(zhuǎn)變了因果,氣息驟變,似乎已經(jīng)完完全全成為了另一口井。
猩紅的血霧,自井底彌漫開來。
這口井,不再是小漁村的水井,更像是……
某種禁忌之地的入口。
過江龍在井口五體投地,虔誠叩拜,三次叩拜之後,便拎起死魚,直接縱身跳進了井裏。
墨畫看著一驚。
這過江龍……竟直接跳了進去……
隨後他又有些奇怪。
過江龍?zhí)M了井裏,但井中並沒有傳出水聲,仿佛此時的井,已經(jīng)變成了一口枯井。
墨畫等了片刻,見過江龍不再出來,便躡手躡腳,湊到井口邊看了一下。
井底完全被血霧遮蔽,如同一片血色禁地。
看著就十分危險。
墨畫又看了看周圍的陣法。
這才發(fā)現(xiàn),水井周邊,森白色的磚石,其實並非石頭,而是一種磨平後的骨質(zhì)石磚。
這種骨磚,是專門用來做邪陣陣媒的。
隻不過沾了灰土,砌在一堆石頭裏麵,粗看之下,並不易察覺。
而骨磚之上,就是過江龍適才畫的邪道陣紋。
墨畫打量著這些陣紋,忽而神色一驚,他發(fā)現(xiàn)這些血色的陣紋,竟然在一點一點地變淡,陣法痕跡也在漸漸消弭。
一瞬間,墨畫就明白了。
這種血墨,是會自行消散的,為的就是不留痕跡。
過江龍以血墨畫下陣紋,開啟水井的“封印”,然後跳進井中。
之後血墨自行揮發(fā),陣紋消失,水井會重新“封印”起來,血霧的入口封閉。
這樣一來,就沒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裏。
也沒人知道,這井裏究竟藏著什麼秘密。
“手段果然縝密……”
墨畫心中感慨,而後事不宜遲,立馬開始聚精會神,記錄起井邊的血色陣紋。
過了一會,陣紋消退,血霧倒湧入水井之中。
這口井,又變成了普通的水井,裏麵井水沉沉,漆黑一片。
墨畫鬆了口氣。
還好自己神識強了一點,悟性高了一點,記性好了一點,陣法造詣深了一點。
要是再差一點,就這一點時間,根本記不下這麼多陣紋……
墨畫取出紙筆,用普通的靈墨,將過江龍畫在水井邊上用來“解封”的陣紋,重新又謄抄了一遍。
這些陣紋,很可能就是傳說中的,“神道陣法”的一部分。
墨畫端詳了許久,眉頭漸漸皺起。
這些陣紋他看不大懂。
似乎缺失了某些基礎(chǔ)的底層構(gòu)造,所以陣紋的含義,陣樞的結(jié)構(gòu),內(nèi)在力量的流轉(zhuǎn),都無法窺測。
這個好像,就是特意給“陣盲”準備的,單純的形式化的陣法。
不需要懂,死記硬背就行。
這對不懂陣法的人是好事。
但對墨畫這種精通陣理的陣師來說,反倒顯得有些……難以理解。
墨畫也就隻能,先“死記硬背”下這些陣紋,以後有機會,尋求到完整的,體係化的神道陣法傳承,再進行更深入的領(lǐng)悟了。
當然前提是,自己沒有猜錯。
這水井上的陣紋,真的是“神道陣法”……
墨畫又目光炯炯地看向水井。
邪神的確與水井有關(guān)。
自己之前預(yù)料得沒錯。
表麵上,這是一口井,但實際上卻是兩口井。
一口是連通著提供願力的小漁村的水井,另一口是連接著接受供奉的邪神的枯井。
這也是墨畫第一次,親眼見到,並親身接觸到邪神的布道。
墨畫不由深深歎了口氣。
自己神識質(zhì)變,又從黃山君那裏,聽聞了不少神明之道的學(xué)問,這才能抓到邪神的馬腳。
不然的話,哪怕自己是金丹,貿(mào)然進小漁村,也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什麼。
就算是被邪神汙染了識海,恐怕也是身陷邪障,邪念滋生,卻茫然而不知真相……
墨畫又看了眼水井。
如今真相的入口,就在眼前。
現(xiàn)在的問題是,要不要跟著過江龍,鑽進井底看一看,看看井底裏到底藏著什麼。
邪神究竟是以何等形態(tài)存在的。
以及在此之前,還要先學(xué)會打開井口“封印”。
墨畫糾結(jié)了許久,最終決定,無論現(xiàn)在進不進井底,都要先試著學(xué)會破開水井的封印。
這樣可進可退,主動權(quán)掌握在自己的手裏。
墨畫又在腦海中,將過江龍畫陣紋的經(jīng)過,重新迴憶了一遍,之後取出筆墨,開始動筆,照葫蘆畫瓢,在水井周邊的骨磚上,畫出解封印的陣紋。
墨畫畫得很快。
不一會兒,陣紋就畫完了,可水井紋絲不動,一點動靜沒有。
“果然……”
墨畫有些失望。
以骨為媒,以血為墨,這是邪陣的手段。
自己妄圖以正常的“靈墨”,去替代“血墨”,是激活不了邪陣的……
可自己又到哪裏去弄血墨?
血墨是要用人血去調(diào)配的。
好像還不隻是簡單的調(diào)配,還要配以道廷明令禁止的一些草藥,以及一些邪異殘忍的手段,才能調(diào)配出來……
成為邪陣師,從配製血墨開始……
可以說,隻要開始調(diào)配血墨,一隻腳就已經(jīng)邁上了邪陣師的道路。
墨畫才不做這種蠢事。
但沒有血墨,怎麼畫邪陣呢?
邪陣……
墨畫開始根據(jù)自己,極其豐富的一二品陣法的經(jīng)驗,開始一步步推測……
所謂邪陣,本質(zhì)上是陣師通過邪道的手段,畫出他本來畫不出的陣法……
抑或者是,借助邪道手段,增強陣法的威力。
過江龍不是陣師,神識有限,必然畫不出真正的神道陣法,所以隻能借助旁門左道,來揠苗助長,構(gòu)建陣法。
那麼過江龍畫下的這些陣紋之中,既包含一部分“邪”道,又包含一部分“神”道。
借“邪”道,近“神”道。
所以過江龍可以成功畫下這些陣法。
而自己現(xiàn)在,既不通“神道”,又借不了“邪道”,所以這些陣紋,畫出來一點用沒有。
“神道”陣法……究竟意味著什麼?
墨畫苦思冥想,一時間還是想不明白。
“那反過來想……”
神道陣法,是為了幹什麼的?
克製,或是封印神明?
既然是要克製,或是封印神明,那麼必須要有,與神明相匹配的神念之力?
畢竟人神有別。
人的神識與神的神念,有著“質(zhì)”的區(qū)別。
這麼說來的話……
墨畫睜大眼睛,猛然一驚。
所謂神道陣法,是通過陣法,將人的“神識”,轉(zhuǎn)變?yōu)榭梢耘c“神明”神念相媲美的力量?
墨畫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這樣的話……
自己本身就擁有,近乎“神明”的神念!
那還轉(zhuǎn)化什麼?
墨畫眼眸大亮,順著繼續(xù)思索下去……
自己雖然神識質(zhì)變了,但畫陣法的時候,還是依照之前的習(xí)慣,調(diào)用神識……
那現(xiàn)在,假如自己刻意將“神化”後的神識,注入到陣法之中,豈不是這本身,就相當於一種“神道”陣法了?
墨畫茅塞頓開,而後事不宜遲,立馬就嚐試了一下。
他閉目養(yǎng)神,將識海之中,那些因吞噬“神髓”,而產(chǎn)生的淡金色,近似血絲一般的神念,全部調(diào)用起來。
而後墨畫開始,在水井周邊,用普通的靈墨,畫過江龍留下的邪紋。
淡金色神念,隨著墨畫的筆墨流轉(zhuǎn),滲透入陣紋。
墨畫筆下的陣紋,開始融入一種,一般人看不到的,超脫於尋常修士神識層麵的,“神明”神念一般的,淡金色光芒。
墨畫畫得很認真,很謹慎。
而這一次畫完之後,陣法果然生效了。
墨畫能隱隱感知到,自己畫出的陣紋,有著一種玄妙的“神道之力”,與骨磚互相唿應(yīng),牽引著井底深處的,某種源自於邪神的邪力,並將這股邪力,逐漸釋放了出來……
水井一顫,氣息陡變,猩紅的血霧,又從井底湧了上來。
墨畫神色一喜。
成功了!
邪神老家的大門,被自己打開了!
也就是說,邪神家門口的鑰匙,握在自己手上了!
“要不要進去?”
墨畫盯著井底的血霧看了看,覺得還是不能冒險,便丟了一個小老虎下去看了看。
小老虎落地,沒有水聲響起。
墨畫微微點頭。
這就說明,這口井是枯井,裏麵是幹涸的。
墨畫以神識操縱著小老虎,繼續(xù)向前探去,一路暢通無阻,既沒有修士,也沒有其他建築。
墨畫皺眉。
“這個井底,莫非是空的?”
又走了片刻,忽而“撲通”一下,小老虎似乎掉進了水裏。
而後不過剎那功夫,一股極其強勁的力道襲來,在墨畫的感知中,這隻探路的小老虎,瞬間就被碾壓成了齏粉。
墨畫心中凜然。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修士?還是妖獸?
這是邪神門前的,真正的“看門狗”?
墨畫有些頭疼。
太危險了……
墨畫又沉思片刻,有些無奈,心中歎道:“罷了,再從長計議吧……”
真正成了氣候,四處布道的“邪神”,必然是個“硬骨頭”,也不是自己單槍匹馬能解決的。
墨畫心中仍有些不甘,但又沒其他辦法,隻能先行離開了。
離開之前,他用消靈液,將自己在井邊畫下的陣紋,一一全都抹去了。
陣紋被抹去,水井又恢複如初。
墨畫又環(huán)顧四周,確定沒留下馬腳,這才轉(zhuǎn)身離去。
但他也並沒有走遠,而是在附近找了個隱蔽的地方,繼續(xù)隱著身,等了足足一夜,直到天亮之後,過江龍還沒露頭,而已經(jīng)有漁民前來井裏打水了,墨畫最終這才無奈地放棄。
他時間不多,不能再請假了,也隻能先迴太虛門了。
……
顧長懷幫墨畫請了一天假,理由還是幫道廷司畫陣法。
等墨畫迴宗後,顧長懷就傳書問道:“你到底去哪了?”
我抓邪神去了……
墨畫本想這麼迴答,但顧叔叔能信才有鬼了——除非他哪天也被邪神寄生了。
“我追查過江龍,找到了人販子的線索。”
墨畫說了一個,顧叔叔比較容易接受的理由。
顧長懷果然精神一振,問道:
“在哪?小漁村裏?”
“嗯!蹦孅c頭,“他們在小漁村那裏,肯定有據(jù)點,但是入口在哪,我還在找……”
顧長懷沉默片刻,破天荒道:“辛苦了……”
沒有神識敏銳,精通隱匿,心細細膩的墨畫,道廷司想神不知鬼不覺地盯住過江龍,順藤摸瓜找到人販子的窩點,基本不可能。
墨畫有些意外。
顧叔叔竟然對自己說“辛苦了”。
現(xiàn)在他有點懷疑,顧叔叔是不是真的被邪神寄生了……
不過能被顧叔叔感激,也是好事,以後拜托道廷司做起事來,也更容易些。
墨畫道:“下個旬休,我再去找找,看能不能揪出過江龍!
“好,”顧長懷傳書道,“我多派幾個人,盯著小漁村的動靜……”
“嗯!蹦孅c頭。
兩人聊天結(jié)束。
之後墨畫正常上課,課餘的時間,全用來琢磨“神道”陣法的事了。
陣法浩瀚,博大精深。
有傳承自然是好事。
但假如沒有傳承,就要學(xué)會自己去找。
借助陣道的理解,陣法的閱曆,陣學(xué)的根底,通過蛛絲馬跡,抽絲剝繭,不斷思索,去偽存真,去尋求未知的大道,掌握更深層次的陣法……
這也是當初雲(yún)遊時,師父言傳身教,教給自己的。
而神道陣法,高深莫測,近乎失傳。
墨畫也沒有傳承,但通過此次小漁村之行,過江龍那三鱗兩爪的簡陋陣紋的學(xué)習(xí),以及自己現(xiàn)場“學(xué)以致用”,打開了邪神枯井的大門……
墨畫有了一些更清晰的推斷:
神道陣法,是一種將人的神識,通過陣法進行“轉(zhuǎn)化”,達成某種“質(zhì)變”,並借此製約神明的陣法。
這種經(jīng)陣法轉(zhuǎn)化後的“質(zhì)變”,與如今自己神識本身的質(zhì)變是否相同,墨畫還不大確定。
因為他還沒學(xué)過真正的神道陣法。
但神道陣法,既然能克製神明。
說明這種由修士神識“轉(zhuǎn)化”後的神念,即便不如真正“質(zhì)變”後的神念,也未必會遜色多少。
某種意義上,這是一種真正足以與神明相抗衡的神念法門。
墨畫心中喟歎。
上古時期,能體悟天地,窺見神識之理,創(chuàng)立神道陣法的古陣師,當真是太可怕了……
這種陣法都能研究出來……
這是真正的,以血肉之軀,領(lǐng)悟天道,抗衡神明。
墨畫心生崇敬。
但隨之而來,他還有一個疑惑……
尋常修士的神識,通過神道陣法,“轉(zhuǎn)化”為足以製衡神明的神念之力……
那自己這某種程度上,已經(jīng)質(zhì)變,接近神明的神識之力,經(jīng)神道陣法“轉(zhuǎn)化”後,又會變成什麼樣?
能夠封印比自己還強大的邪神?
又或者可以……
墨畫試著想了一下,之後猛然一驚,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墨畫連連搖頭。
不能好高騖遠……
這都還隻是推斷,未必就是真的。
“先想辦法,弄到真正的神道陣法學(xué)學(xué)看,然後再考慮其他的事……”
“陣師一定要腳踏實地,實事求是!”
墨畫點了點頭。
現(xiàn)在唯一的線索,還是過江龍。
隻要捉住過江龍,說不定就能得到完整的神道陣圖。
墨畫眼睛亮晶晶的,一臉期待。
隻是……那個血霧濃烈的井底,到底要怎麼進去?
想到這裏,墨畫又有點犯愁。
自己倒是不怎麼怕邪祟,但麵對那些潛伏在暗中的妖獸,又或者是魔修團夥,就有些沒辦法。
找?guī)褪值脑挕?br />
顧叔叔是金丹修士,但他不信有邪神。
而且哪怕他是金丹,萬一被邪神入腦,恐怕也是兇多吉少。
那個一片血霧的井底,好像暫時還真去不了……
墨畫歎了口氣。
“隻能再想想辦法了……”
“又或者,抽空再去問下黃山君?”
墨畫心裏琢磨道。
之後的日子,墨畫一邊修行,一邊琢磨陣法,一邊考慮小漁村邪神之井的事。
過了幾日,他卻突然受到了顧長懷的一條消息:
“小漁村出事了……”
墨畫一怔,“出什麼事了?”
顧長懷:“村裏有兩個孩子,被過江龍擄走了,不知帶去了哪裏!
墨畫心底一跳,頓感不妙,但還是確認了一句:
“誰家的孩子……”
顧長懷道:“聽說……是那個老於頭的兩個孫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