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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瑜兒……是大荒的業(yè)龍?!


    墨畫的目光微微凝起。


    可是這……怎麼可能?


    他不是上官和聞人兩家的孩子麼?怎麼可能有大荒業(yè)龍的血脈?


    但是龍魂的共鳴,應(yīng)該不會有錯。


    墨畫的神魂中,有古老的龍吟,在輕聲顫鳴。


    這是他之前吞掉,還沒完全消化掉的,大荒龍皇身上的那尊古老龍魂。


    如今這龍魂,與瑜兒產(chǎn)生了某種共鳴,墨畫這才能在瑜兒的臉上,看到了業(yè)龍之血的痕跡。


    而且,這條業(yè)龍之影,是血紅色的。


    血影之中,帶有濃烈的兇兆,遊離在生死邊緣,預(yù)示著龍影主人,一生的坎坷和苦痛。


    墨畫眉頭皺起。


    “墨哥哥?”單純的瑜兒,見墨畫神情凝重,目光關(guān)切地問道,“發(fā)生什麼事了麼?”


    墨畫漸漸收斂起情緒,摸了摸瑜兒的頭,聲音輕柔,“沒事……不會有事的……”


    瑜兒似乎特別喜歡墨畫摸他的小腦袋,臉上笑瞇瞇的,一臉無憂無慮。


    但天真爛漫的麵孔上,那道紅色龍影,卻帶著一身血腥,衝著墨畫猙獰嘶吼了一聲,而後融進(jìn)了瑜兒的印堂之中。


    墨畫目光,微微冰冷。


    ……


    之後是顧家的年宴。


    今年的年宴,排場也不小。


    但較之往年,還是稍稍冷清了些。


    因為孤山的事,顧家與沈家算是結(jié)了梁子。


    這個梁子,根源在太虛門,與顧家的牽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但沈家地位高,還執(zhí)掌乾道宗,很多修道家族,若要將弟子送進(jìn)乾道宗,都要看沈家的臉色。


    他們不敢得罪沈家,但也不至於開罪顧家。


    因此這顧家的年宴,不少家族便隻送了禮,不敢親自來拜訪了。


    世家講究利益,這種事再正常不過。


    誰都有牆頭草的時候,隻要互不撕破臉,日後還是好見麵的。


    顧家雖是清流,但也並非不明世故,也不大會計較。


    墨畫就更不在乎了。


    他隻在乎能不能吃好,能不能吃飽。


    世家的交際,人情的往來,他一概不管,這些本就與他無關(guān)。


    就這樣,在熱鬧祥合的氛圍中,墨畫蹭了一頓年飯,飯後照例逛了逛院子,消了消食,和一群長老問好,收了一堆年禮,然後又和顧紅長老,一起探討了一下顧叔叔的人生大事,之後就要打道迴宗了。


    聞人琬帶著瑜兒來送他。


    “這裏有些糕點(diǎn),果酒,還有些靈肉靈膳,都是你愛吃的。宗門膳食一般,你修學(xué)陣法又刻苦,多吃點(diǎn)好的,補(bǔ)補(bǔ)身子。”


    聞人琬聲音溫柔而體貼。


    墨畫笑著感激道:“謝謝琬姨。”


    瑜兒戀戀不舍地衝著墨畫揮手。


    他明天還要跟娘親,一同迴上官家祭祖,年後才能迴太虛門。


    十幾日的時間,都見不到墨畫了。


    墨畫便掏出了給瑜兒準(zhǔn)備的小禮物。


    這些禮物中,一部分是他利用陣法,親手做的小玩意。


    這樣瑜兒哪怕迴了上官家,也天天都有新玩具玩。


    另一部分,是他給瑜兒布置的陣法功課。


    隻要做起功課來,瑜兒就沒其他心思傷感了。


    瑜兒一時間又是開心,又是皺眉,心情很複雜。


    之後又寒暄了幾句,墨畫正準(zhǔn)備離開,遠(yuǎn)處忽然又有嘈雜聲響起,一行華蓋雍容的車隊,行了過來,停在了顧家的門口。


    一群修士下了車。


    為首的一人,一身華袍,氣息深厚,須發(fā)半白,法令紋深重。


    他走過來,像是帶著一陣寒風(fēng)。


    原本溫馨的氣息,瞬間就被打破了。


    聞人琬神色微變,瑜兒也有些害怕,情不自禁攥了攥聞人琬的衣袖。


    眼見來人走近,聞人琬也不能不打招唿,隻能行了個半禮,“望長老。”


    墨畫也認(rèn)出來了。


    這個須發(fā)半白的老頭,名叫上官望,乃是上官家的實(shí)權(quán)長老,羽化修為。


    據(jù)說當(dāng)年,上官望爭上官家主之位失利,因此對上官策,上官儀,乃至瑜兒這一脈,都心存了些芥蒂,行事處處針對。


    墨畫對他也沒好感,因此並未打招唿。


    上官望默默看了眼墨畫,眼中流露出一絲不加掩飾的不悅,同時也有一絲忌憚。


    論陣大會時,他是親眼看到,墨畫以築基中期修為,力壓四大宗一眾築基後期的天驕,最終畫穿了整個論陣題庫,以絕對的碾壓性的優(yōu)勢,奪得了陣道第一。


    此子,絕非常人。


    因此,盡管他是羽化,而墨畫是築基,但對墨畫的“無禮”,他也隻能假裝看不到。


    上官望越過墨畫,走到聞人琬麵前,淡然道:


    “奉家主之命,明日我送少夫人,還有瑜少爺迴族。”


    “多謝望長老。”聞人琬道。


    上官望深深看了瑜兒一眼,輕輕“嗯”了一聲,便自顧自進(jìn)了顧家。


    墨畫看著上官望的背影,莫名覺得有些違和。


    但卻不知,這絲違和感從何而來。


    上官望進(jìn)了顧家,又是一陣迎來送往,熙熙攘攘,墨畫便也告辭了。


    聞人琬叮囑他“一路小心。”


    瑜兒跟他揮手。


    墨畫也笑著揮手告別,而後便登上了馬車,踏上了返迴太虛門的路程。


    ……


    乾學(xué)州界。


    富貴堂皇的沈家府邸。


    這個年節(jié),顧家過得還算熱鬧。


    但與此相反,沈家這個年,過得就冷清很多了,而且還很壓抑。


    偌大的府邸裏,雖然燈火通明,但處處透著冰冷的死寂。


    來來往往的宗門長老,全部臉色陰沉。


    弟子們也都神情忐忑,不敢高聲言語。


    偶有酒杯摔碎,辱罵斥責(zé)的聲音傳來。


    富麗堂皇的大殿中,年宴草草就結(jié)束了。


    族人各自散去,唯有沈家老祖,還高坐於堂上,氣息威嚴(yán),臉上不帶怒色,整個人卻如同一座冰山,散發(fā)著森然的寒氣。


    待散得差不多了,沈家家主留了下來,獨(dú)自承受老祖的怒意。


    他是家主,掌握著家族的權(quán)柄,享受著這個五品大世家,無上的尊榮和威風(fēng),但與此同時,也背負(fù)著沉重如山般的重?fù)?dān)。


    一旦出了事,這些狂風(fēng)暴雨,便隻能他來承擔(dān)。


    空蕩蕩的大殿中。


    向來高高在上,受他人敬禮,受他人跪拜的沈家家主,如今卻卑微地跪在臺階下,額頭觸著冰冷的地麵,向老祖請罪。


    沈家老祖看著跪在他腳下的沈家家主,臉色平靜如水,但目光卻猙獰得可怕。


    末了,他微微合眸,收斂了兇戾的氣息,緩緩道:


    “起來吧。”


    如芒在背的沈家家主,這才鬆了口氣,在地上磕了個頭,叩謝道:“謝老祖垂憐。”


    “都查明白了麼?”沈家老祖道。


    “是,”沈家家主低聲道,“此事的起因,是一個太虛門的弟子,被一夥盜墓賊,抓進(jìn)了孤山的墓葬。”


    “而後,太虛門一個叫荀子悠的長老,還有我沈家的沈守行長老,才會進(jìn)入孤山,才有了後續(xù)的重重波折……”


    “此事之後,有人看到,太虛門的那名叫荀子悠的長老,他還活著。”


    “沒人看到,他是怎麼從孤山出來的,但他的確逃出生天了,而且跟沒事人一樣,在太虛門內(nèi)傳道授課。”


    “而被抓進(jìn)孤山的,那個太虛門弟子……”


    “這個弟子的身份,我此前有些猜測,但一直沒證據(jù)。太虛門保守得很死,甚至道廷司那邊,也守口如瓶。”


    “此後月餘,費(fèi)了不少周折,又走動了不少關(guān)係,得了些證據(jù),這才確定了他的身份。”


    “與孤山之事有關(guān)的這名太虛門弟子,姓墨名畫……”


    此話一入耳,沈家老祖當(dāng)即眉眼微張,“你是說……”


    沈家家主道:“是,正是太虛門的……那個陣道魁首。”


    沈家老祖神情平淡,不見喜怒。


    沈家家主不知老祖心中想著什麼,隻能繼續(xù)道:


    “此事應(yīng)該是……太虛門在暗中布局,以一個弟子為餌,通過重重手段,揭我沈家的傷疤,置我沈家於刀俎之上,從而引得其他豺狼覬覦,讓他們蠶食我沈家的基業(yè)……”


    ……


    此次孤山之事,沈家為了運(yùn)作,到底割舍了多少靈礦,靈田,靈石和宗門權(quán)益,以及其他與沈家關(guān)聯(lián)的勢力中,那些大大小小的實(shí)權(quán)之位出去……


    沒人比他這個家主更清楚。


    每想起這些,沈家家主的心,都在滴血。


    他心中對太虛門的恨意,越發(fā)深切。


    但沈家家主心中,也有一點(diǎn)不解,便道:


    “這個叫墨畫的,可是陣道魁首,更是數(shù)百年難得一見的陣法妖孽,太虛門這麼大的心,竟用他做“誘餌”?他們就不怕,這小子死在孤山裏麼?”


    一旦墨畫死了,以他太虛門的陣道底蘊(yùn),怕是這輩子,都別想再拿陣道第一了。


    他們對這個弟子,當(dāng)真這麼不珍惜?


    還有……


    沈家家主皺眉,“他一個小小的築基弟子,去孤山做什麼?無緣無故,他為什麼要蹚這趟渾水?”


    “這小子,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沈家老祖沉吟片刻,緩緩道:“這是一局大棋,背後是有洞虛境的老祖,在運(yùn)籌帷幄的。”


    “在這種棋局中,你所能看到的所有人,都是棋子。”


    “那個叫荀子悠的金丹劍修,都不例外,更何況是……這個隻有築基境的小弟子。”


    “不要總是考慮,棋子在想什麼。”


    沈家老祖看向沈家家主,目光深邃:


    “……你現(xiàn)在是家主,家主要有家主的格局。”


    “你要知道,你是在跟誰下棋。”


    “站在幕後,站在老祖的角度,去看這盤棋,你才能看明白。”


    “將來等你晉升洞虛,你才能有真正的格局,去做我沈家的老祖……”


    “如果目光短淺,隻能看到那些棋子,卻連跟誰下棋都不知道,早晚會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這番諄諄之語,令沈家家主渾身一顫,感激涕零。


    老祖對自己,還是有期望的。


    沈家家主跪伏道:“蒙老祖教誨,孫兒銘記於心。”


    沈家老祖微微頷首,而後話鋒一轉(zhuǎn),“胭脂舟的事,你知道多少?”


    沈家家主剛想起身,聞言又跪了下去,誠懇道:


    “是孫兒管教不周,麟兒他們……年少輕狂,貪這胭脂的滋味,胡鬧了一氣,實(shí)在有損我沈家的名聲……”


    沈家家主心中不安,本以為老祖會責(zé)備他,卻不料沈家老祖搖頭道:


    “這也未必是壞事。”


    沈家家主皺眉,“老祖……您……”


    沈家老祖肅聲道:“我寧願他們,嚐了這皮肉的滋味,看破這世間女子一身錦繡婀娜的爛皮囊,知道女子的墮落與低賤,自此收心斂性,一心求道修行。”


    “也免得他們,將來被一些出身不高,徒有姿色的賤籍女子,亂了心竅,迷了情關(guān),成了廢物。”


    “修士自當(dāng)一心修道,求這天地偉力,長生不死。”


    “兒女情長的人,貪圖一時享樂,隻會在大劫前淪為芻狗。”


    “這點(diǎn),你要好好教他。”


    沈家家主叩首道:“是。”


    “好了,你下去吧,”沈家老祖道,“下去之後,將麟兒喚來。”


    沈家家主長長鬆了口氣,又恭敬叩了一次首,這才緩緩起身,“恭祝老祖,福如長海,壽比天齊。”


    沈家家主退下了。


    片刻後,一個儀表非凡的少年走了進(jìn)來,恭敬叩首道:


    “玄孫沈麟書,見過老祖宗。”


    少年氣度磊落,不卑不亢。


    沈家老祖的眼眸中泛出了異彩,看著沈麟書,仿佛在看當(dāng)年的自己。


    “麟兒……”沈家老祖神態(tài)溫和。


    “老祖。”沈麟書道。


    “不久後,便是論劍大會了。”


    “是,”沈麟書目光明亮,語氣擲地有聲,“玄孫此次,定會為乾道宗,為沈家,為老祖您,摘得論劍第一!”


    沈家老祖搖頭,“這個第一,不是為乾道宗,不是為沈家,也不是為我,而是為了你自己摘的。”


    “你資質(zhì)天賦心智,都是上上之選,隻差這一個機(jī)會,證明你自己。”


    “摘得論劍第一,便可平步青雲(yún),直上雲(yún)巔。”


    沈麟書目光炯炯,但還是道:


    “老祖寵我,沈家養(yǎng)我,乾道宗教我,玄孫如今修行有成,自當(dāng)不辜負(fù)老祖的厚愛,不辜負(fù)家族和宗門的栽培。”


    沈家老祖欣然頷首,“你比你爹有出息,不要讓我失望。”


    “老祖放心。”沈麟書道。


    “下去吧,好好修行。”


    “是,玄孫告辭。”


    沈麟書恭敬行禮,而後退下。


    沈家老祖默默看著沈麟書的背影。


    看著自己這個高大英俊,血?dú)怅杽偅`力充沛,天生便帶著一股,凜然於蒼生之上的氣質(zhì),宛如“麒麟”一般的玄孫,心中生出濃濃的喜愛之情。


    這才是他沈家的天才。


    這才是真正的天之驕子。


    這才是他這個洞虛老祖,最嫡係的血脈。


    胭脂舟的事,他是生氣的。


    他生氣的,並非沈麟書胡作非為,他生氣的是,那些低賤的女子,怎麼有資格,讓他這個麒麟之脈的玄孫“臨幸”?


    那些賤籍,怎麼配?


    沈家老祖神色微慍,而後又漸漸平息,整個人重又變得古井無波。


    看到沈麟書,他的心中不由又想起了另一個名字:


    “墨畫……”


    這個叫墨畫的弟子,幾年前曾拿著那枚古老的入宗令,想拜入乾道宗。


    但被拒了。


    沈家老祖心中,若說全然不在意,也不太可能。


    他心中是有一絲可惜的。


    他可惜的,並非墨畫本身,而是他不應(yīng)該“資敵”。


    當(dāng)時收下墨畫,哪怕留著當(dāng)一個雜役,當(dāng)一個外門都不算的記名弟子,讓他在乾道宗,近千名天之驕子中,心生自卑,道心卑微,並最終泯然眾人……


    也總好過,將他拱手送到太虛門。


    若沒有墨畫,宗門改製的事,已經(jīng)塵埃落定了,不會旁生這麼多枝節(jié),弄出這麼多變故。


    不至於要到這一屆論道,才能決定大勢的走向。


    更不至於,讓沈家孤山的事暴露出來。


    暗流湧動間,沈家一度風(fēng)雨飄搖,不得不壯士斷腕,割下不少肉去。


    而這還是他察覺得早,決斷得早的緣故。


    再慢一點(diǎn),沈家必然會遭逢大劫,岌岌可危。


    事至如今,沈家老祖心知肚明,墨畫身上,必然有那人的因果。


    這一點(diǎn),太虛門的荀老祖,肯定也知道了。


    正因為他知道,所以才會通過這一番運(yùn)籌帷幄,將墨畫當(dāng)做“棋子”,用來對付乾道宗,乃至四大宗的改製。


    沈家老祖心中感歎。


    禍兮,福之所伏;福兮,禍之所倚。


    對乾道宗來說,此子本來是福,但因為推掉了,就轉(zhuǎn)變成“禍”了。


    因果變幻,當(dāng)真玄妙。


    太虛門的荀老祖,也不愧是此道高手,竟能硬生生,將一個中下品低劣靈根的弟子,調(diào)教成陣道魁首,將他養(yǎng)成了針對乾道宗的一柄利劍。


    “不過,也到此為止了……”


    沈家老祖心中沉思。


    太虛門畢竟底蘊(yùn)差了些,即便三宗合流了,但拔尖的弟子,去了大半,剩下的大多也不過泛泛之輩。


    乾學(xué)論道,以劍為尊,論劍才是大頭。


    這對太虛門來說,可是死結(jié)。


    而這個墨畫,陣法畫得再好,也不過再得一個陣法第一。


    “單憑一個論陣魁首,可救不了你三宗合流的太虛門……”


    沈家老祖輕輕一笑,目光陰沉。


    ……


    墨畫迴到太虛門後,又開始了日複一日的修行。


    而過了年關(guān),時光荏苒,又是一個多月過去了。


    墨畫也終於開始了在太虛門的第九個年頭了。


    這也是他,在太虛門修行求道的最後一年了。


    而這一年,他也終於即將參加,乾學(xué)州界規(guī)模最宏大,囊括四大宗,八大門,十二流,乃至乾學(xué)百門眾多宗門,無數(shù)天驕雲(yún)集,萬千道法爭鋒,同時也是所有宗門弟子,此生僅有一次的盛事:


    乾學(xué)論劍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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