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劉協(xié)今年二十八歲，跟他父親孝靈皇帝一樣，瘦高身材，小小的眼睛。中平六年（189）年登基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做了整二十年天子了，他的運氣不好，登基的前幾年就沒什麼舒心的日子。當(dāng)然到了許縣之後也沒有，不過在許縣雖然過得憋屈，卻能吃飽穿暖，沒有什麼生命安全問題。一想起在長安逃難的那幾年，他總是有點後怕，也正因為如此，他總不敢痛下決心和司空大人曹操翻臉。


    現(xiàn)在他正冷著臉，看著眼前的郗慮。郗慮又在說恢複丞相舊製的事，這件事已經(jīng)說了很多次了，不光郗慮覺得煩了，天子也覺得煩了。不過他心裏也有數(shù)，這件事已經(jīng)拖了四個月，估計再拖也拖不了幾天了，隻是對他來說，能拖一天就拖一天，或許明天就有消息傳來，那該死的司空大人頭疼病又犯了呢。


    “陛下，如今三公之位空缺已久，三公之製從光武皇帝確立以來，證明確實不如丞相舊製，臣請陛下三思，效仿孝文皇帝、孝景皇帝，恢複丞相製度，畢竟丞相製度才是我大漢家法，從高皇帝就如此，丞相掌管文武之事，天子才可垂拱而治，方有文景盛世。”


    劉協(xié)哼了一聲，有些鄙夷的看著低著頭正侃侃而談的郗慮，去你媽的垂拱而治，那是用黃老之術(shù)，真要用黃老之術(shù)，你這儒家弟子混個屁啊。虧你還是大師鄭康成的弟子，為了拍曹賊的馬屁，什麼都敢亂說。


    他雖然對郗慮說的嗤之以鼻，卻沒有向往常一樣駁斥郗慮。今天一大早荀彧就進(jìn)了宮，跟他講了曹衝的事，他對那個傳說中的曹家神童也有些好奇，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能聰明到哪兒去？不過當(dāng)他看到曹衝手書的那八個字時，又不免有些唏噓，強(qiáng)漢？大漢朝還能叫強(qiáng)漢嗎？


    “陛下，請三思啊。”郗慮有些惱怒，卻又不敢表現(xiàn)在臉上。


    “好了，愛卿傳曹衝進(jìn)來吧。”劉協(xié)歎了口氣，揮揮手道，他決定要親自看一眼曹衝再說。


    “諾！”郗慮如釋重負(fù)，直起身來站在一邊。


    “傳曹衝進(jìn)見——”小黃門拉長了尖細(xì)的聲音叫道。


    ……


    天子看著跪在下麵，緊張得小臉通紅的曹衝，心裏有一絲快意。曹操已經(jīng)有多年沒有上朝了，有什麼事都是上表，反正自己不準(zhǔn)是不行的，上個表也不過是走個形式，不過這總比那些說是上表，其實表根本都沒送到朝庭就自顧自的封官的人好一點，比如荊州牧劉表，比如益州牧劉焉，他們可都是宗室啊。


    現(xiàn)在看著曹家最優(yōu)秀的天才少年恭恭敬敬的跪在他的麵前，他一下子覺得許縣雖然沒有鄴城大，沒有鄴城人多，沒有鄴城舒服，可這裏畢竟是皇宮，自己畢竟是天子，最有權(quán)勢的曹家，最優(yōu)秀的天才也得跪在自己的麵前，依著大漢朝傳了幾百年的規(guī)矩，三叩九拜，俯首稱臣。


    這就是天子的威風(fēng)。


    要是哪天司空大人也這麼畢恭畢敬的跪在自己麵前，那該是一種多種大快人心的事啊。


    可惜，這似乎……不怎麼可能。劉協(xié)有些遺憾的想道。


    郗慮見天子一臉微笑的看著跪在他麵前的曹衝，就是不叫他起來，心裏不由得有些著急。幾天前司空大人派人送了厚厚的一份禮，對於司空大人的提拔和誠意，他很受用，現(xiàn)在看到天子有意無意的為難曹家的公子，他不免有此著急。倉舒公子身體骨還弱，這地上也涼，跪久了可不好。


    郗慮湊到天子身邊，輕聲說道：“陛下，曹衝剛病了一場，身體還沒好利索，就急著趕來謝陛下的恩典，其忠心可嘉啊。”


    劉協(xié)一愣，有些不滿的瞟了郗慮一眼，抬手虛扶了一下：“曹卿家免禮平身吧。”


    曹衝跪在地上半天，總算聽皇帝讓他起來了，心裏罵翻了天，臉上卻要裝出笑容，好容易才聽到天子讓他起來。天子的話音未落，他就想爬起來了，不過跪的時間確實有些長，他一下子居然沒站起來，郗慮一看曹衝身子一歪，連忙走過來扶起曹衝，順手替他撣了撣衣服的下擺。


    曹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草民失禮，請陛下恕罪。”


    劉協(xié)看了看旁邊摸著胡子的荀彧，荀彧微笑著點了點頭。今天一大早，荀彧就進(jìn)了宮，把昨天曹衝在府裏的表現(xiàn)匯報給天子。劉協(xié)開始有些不太信，曹家還有人把大漢放在心裏？真是見了鬼了。不過既然是尚書令荀彧說的，那他也不能明白著反對，現(xiàn)在看到曹衝在他麵前恭敬的樣子，劉協(xié)一時倒有些信了。


    再說看到曹衝站都站不穩(wěn)的樣子，他一時想起自己這麼大的時候還在長安，饑一頓飽一頓，誰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活到天黑的日子，不由得一陣心酸，心中的怨氣少了些，讓旁邊的小太監(jiān)拿了張席子給曹衝，小太監(jiān)尖著嗓子叫了一聲：“陛下賜曹衝座——”


    曹衝氣得要罵人，賜個座你也要叫，煩不煩啊。他心裏雖然不爽，卻還記得周不疑說過，天子賜座要謝恩的，自己既然暫時要裝個忠臣，禮數(shù)當(dāng)然要做全，再說了，都三拜幾叩了，也不差這一哆嗦。


    “草民謝陛下隆恩。”


    “罷了。”劉協(xié)心裏痛快，聲音也大了些。


    曹衝這才直起了身子，揉了揉膝蓋在席子上跪好。劉協(xié)看著他忙活了半天，覺得分外有趣，一時倒沒有怪罪他君前失禮，當(dāng)然他也不敢，這小子雖然小，卻是司空大人的愛子，得罪了他跟得罪了司空大人差不多。再說了，麵子互相給的，看在他這麼小心的份上，也不必計較太多。


    他在以一種寬大的胸懷看著曹衝，曹衝卻在以一種憤怒的心情想著他。格老子的，總知道這麼麻煩就不來了，一直想著天子是如何的威風(fēng)，想著來看看是不是跟電視裏演的那麼莊嚴(yán)，來了才知道，原來這些禮節(jié)就是為了讓他緊張，讓他害怕，讓你不由自主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跪倒在那個位子麵前。


    “聽荀令君說，卿家寫得一手好書法，朕很喜歡。”劉協(xié)拿過曹衝寫的那八個字看了看說道：“破胡侯的豪言雖然過了幾百年，猶在耳邊，讓人熱血沸騰啊。”


    曹衝連忙湊趣的說道：“草民的書法能得到陛下的讚賞，草民惶恐之極。至於破胡侯的豪言，正如陛下所言，聽來讓人熱血沸騰。陛下聖明，我大漢目前雖有小難，但根基深厚，隻要陛下一如既往的親賢臣，遠(yuǎn)小人，我大漢再次中興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