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逐漸被靠近的溫暖驅(qū)散,披風罩身,撲麵而來一股淡雅帶著溫度的月麟香氣,下墜的速度隨著這個人的到來有了明顯的緩衝。
按理來說她應該對不明來曆的人有所防備,但是在這個人的懷中她此刻本應壓製的疲憊竟是安心地釋放,郗未若沉沉地睡了過去。
像是怕吵醒了她,那人落地很穩(wěn),且極輕。
落地的地方是山腰,轉(zhuǎn)眼間,那人抱著未若進了一個山洞。
山洞外圍被一層又一層的藤蔓包裹,單是從山頂或者山下看是完全看不到的,就算是在此刻的山腰,也得是極近的距離。
山洞內(nèi),那人解下自己的披風,蓋在郗未若身上,藤蔓在進洞時已經(jīng)被他斬得有些零碎。
不知過了幾個時辰,郗未若眉梢輕皺了下,眼睛緩緩睜開。
她眼眸珠潤清澈,眼波中是一片水光瀲灩的醉人。睫毛微翹,撲閃著,也撩動人的心弦。
眉點青黛,宛若天月缺時。
丹唇似櫻透豔,麵若白雪凝瓊。
紅裝颯麗,額前碎發(fā)紛揚,令她整個人添一抹幽獨絕世。
何止傾城絕色,實為天容仙姿。
而那邊的少年守在洞口,單膝支起,背靠在石壁上,一手搭在支起的膝上,一手握劍垂落在身側(cè)。
與月相映,那身影散著卓然獨絕的風流。
風拂過他的耳際,揚起一縷發(fā)絲。
郗未若起身,身上的披風滑落,她朝洞口那一邊望過去,那人的身影卻是一片模糊。
她努力地去看這人的身形和樣子,卻像是被施了什麼障眼法一樣,怎麼也看不清。
明明周圍的景物都是如此清晰,可獨獨那人卻如同隱於霧中。
郗未若心下驚疑之際,一道冰冷的聲音忽然傳來。
“醒了?“他未偏頭,就隻是靜靜地給出這兩個字。聲音很有磁性,卻沒什麼溫度,寒意一直順到尾音。
聲音應該不是完全的原聲,郗未若內(nèi)力不算弱,這一點還是感應的出來的,聲音外貌都不讓她知道。這樣極強的防備心讓她不禁疑惑,他為什麼會救下自己。
不過雖然是用內(nèi)力轉(zhuǎn)音,郗未若還是聽得出,這人應該很是年輕的。
“多謝少俠出手相救,他日若有需,未若定當相報。”她對著那個模糊的人影說道。
她向來不喜歡欠人情,看這人生人勿近的架勢,想必今天救她也是於巧合中順勢而為。
“你倒是能說笑。”那人終是轉(zhuǎn)過頭,冷冷地笑嗤了一聲。
“比你強的人未必能為你所用,而比你弱的人也未必幫不上你,一切都沒有定數(shù),公子還是好好斟酌一下未來,再來評判我這是不是無稽之談吧。”
雖然這個人郗未若光憑感覺就覺得深不可測,但她是真對他這盛氣淩人的傲性有些不爽,但誰讓人家救了她呢,唉,那叫什麼手短來著。也就是救命之恩,她才用一種自認為最溫柔的方式委婉地懟他。
少年定定地朝她看了一會兒,什麼都沒說,一個旋身,雪色紋縷的戰(zhàn)靴踏下石臺。
“救你不過是機緣巧合,你也無需向我承諾什麼。”,郗未若還要說什麼,可他確是像知道似的,再次開口打斷她即將說的話,
“這斷崖山,七十一道險嶺,你檢查一下自己的傷勢,看一個人的話,出不出的去。”
郗未若試著運展了一下武功,身體卻如同被撕裂一般。她知這人應是有事在身,於是硬是把身體的不適壓下,
“才七十一道,八十一難我也能出去,你先走吧,今天救命之恩,再謝啊……哎——”
那人不帶絲毫耐心地沒等她說完,卷起她就淩空飛出山洞。
她運功的時候他都看到了,即使那疼痛的表情隻有一瞬。
逞強。他心裏想著。
一直抱著她出了斷崖山,他才落地把她放下。此時夜色已深,子時過。
此時那人模糊的身形中卻顯出一塊泛著紫色光暈的玉佩,那顏色和玉的體態(tài)甚是清晰。
明明剛才還沒有,怎麼突然冒出一塊兒玉來,郗未若覺得這人實在是太令人琢磨不透了。
那人迴身便要走,郗未若下意識拽了下他的衣角,卻觸到那塊玉上,指尖頓時泛上一陣冰般的觸感和涼意。
“你總得告訴我你叫什麼,我不喜歡欠別人的。”
她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她拽住他的理由,反正都說了。
“知道我是誰,沒什麼用。”
他扔下這句話就沒影兒了,未若一臉迷茫地在風中淩亂,歎口氣,搖了搖頭,踩著步子迴了營地。
本以為是一場再平凡不過的邂逅,除了那塊玉,她幾乎連那人穿的什麼衣服都看不清。
可郗未若怎麼都沒想到,自從那次,腦海裏總是會浮現(xiàn)那個人模糊的身影,心裏他的印記,再也揮之不去。
直到她偶然撞見千南徹身前佩戴的那塊玉,那玉的體態(tài)形貌幾乎與那天那個人身上的一模一樣。
然後便是一場錯緣。
記憶轉(zhuǎn)。那迴明華宴,夏川國刺客闖入,千南徹為搶功與之相戰(zhàn)被對方用羅胭所傷。
而安淺畫這官家小姐因愛慕他便跑去幫忙,誰知竟幫了倒忙,把自己也給搭進去了。
郗未若當時以禦敵功臣身份赴宴,因接到軍機密報暫時離席,等她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後,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靖北國的那位梁王殿下。
那人可謂是天下第一神醫(yī),醫(yī)術(shù)極高,世稱無憂公子。
隻是這人神龍見首不見尾,有時現(xiàn)於王府,有時又現(xiàn)於還魂穀,但是每月下弦,他必處還魂穀。
當時也是時間巧,正趕上下弦前一天。郗未若便隻身夜闖還魂穀,在穀口一等就是三個時辰,醜時與寅時剛剛交接的時候,那白衣的人終於現(xiàn)身。
深夜風寒,此時郗未若全身已是冰涼,嘴唇也泛白發(fā)幹。
白袍隨風掀起而落,他剛要往穀中走去,卻在穀口看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
見到郗未若的時候,他顯然有些怔愣,沒料到她會來。
可在他得知她是為別人而來的時候,他開始心底的一絲喜悅便變得有些酸澀了。
他未提任何條件,很是幹脆地答應幫千南徹解羅胭之毒,還捎帶解了那個叫安淺畫的女人的毒。
郗未若請梁王為安淺畫解毒,並非因為別的,隻是安淺畫為救千南徹中毒,她不能坐視不理。
“皇兄,羅胭我可解,但你得應我一件事。”他為千南徹解毒的時候屋裏所有人都被排在外麵了,此時隻剩他們兩個人。
“你說。”千南徹忍著疼痛,問道。
“不許負她。”千無憂對待外人的時候可沒有對待郗未若那樣溫和,說這話的時候,他眼神淩厲至極。
“這個你大可不必操心,我這一生,都隻鍾情若兒,會愛她,護她一輩子。”千南徹故意聲音壓過無憂,以表示他的堅定。
“好。”千無憂聽這一聲承諾,也沒做別的反應,封穴,用藥,幾下就把千南徹的毒給解了。
身影行至門口,他冷冷地丟下一句話。
“若當相負,我必親手取你性命。”
送別無憂的時候,郗未若開口想致謝,“多謝梁王殿下……”正當她想俯身的時候,無憂扶住了她,“相識一場,你這樣倒顯生疏了。”
“那我以後便叫你無憂了!”郗未若見他這樣,便也不再拘禮,她覺得這梁王人還挺不錯的,而且還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交下這個朋友,她也不虧。
那時的郗未若,與千南徹已經(jīng)定下婚期。
情景再轉(zhuǎn)。郗未若一身火紅嫁衣,坐於喜轎中。
風聲起,落葉簌簌。迎親隊伍忽然急停,郗未若感覺轎子猛地晃蕩了一下。
作為靖北的邊關(guān)統(tǒng)帥,她手上不知沾了多少倭寇敵人的血,再加上平日剛正不阿的性子,內(nèi)朝外國樹敵更是不計其數(shù),於她而言,刺殺就仿佛家常便飯一樣。
她立即警覺,一把掀下蓋頭,就在她一腳準備踏出去的時候,外麵的躁動卻瞬間停歇了,在掀起轎簾的一剎那,手被一雙白皙如玉,骨節(jié)分明的手按住。
“大喜之日,就別沾染血腥了。”他平時溫潤的嗓音此刻有些低沉。
她今天真的很美,飛霞妝,淺絳唇,這新娘華服若是穿給他的,該多好。
說完這句話,他便鬆手了,他在為她避嫌。
作為靖北的邊關(guān)統(tǒng)帥,她手上不知沾了多少倭寇敵人的血,再加上平日剛正不阿的性子,內(nèi)朝外國樹敵不計其數(shù)。
千無憂身後,是成片的屍體,血水將落葉都浸紅,卻未沾及那白衣的人半分。
郗未若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想哭,她莫名地對無憂感到心疼。
那日,千無憂一路暗護她至承王府。那次之後,無憂便如同消失了一樣,甚至每逢下弦的還魂穀,也很少見他身影。
記憶再轉(zhuǎn)。恢宏的皇後之宮長華內(nèi),此時的郗未若已有身孕,一杯羹湯即入嘴邊,卻在離唇瓣毫厘的一剎那,被暗器擊中,碎裂在地。
郗未若驚覺,“什麼人!”她毒針已然握在手中,她自知有孕在身,不宜大動幹戈,那就隻能用毒了。
那人本打算走,卻聽得這一聲,喚起了心底潛藏至深的思念。他現(xiàn)身,向女子的方向而去。
郗未若不知對方來頭,不敢大意,如果對方對她做什麼的話,等她到跟前自己就完了,她三枚銀針迅速飛出。
那人吃痛,卻隻是輕皺了下眉頭。他大意了,隻顧著看她,甚至連最基本的防守都沒有做出。
“毒藥也不全是有味道的,以後記得試毒。”隻丟下這麼一句話,他一個閃身飛出長華宮。
郗未若一開始還覺得他這話顯得莫名其妙,可當她看見地上的殘羹碎片……自此,她便多了個試毒的習慣。
可是唯一的一次沒有試毒,便是千南徹遞到她嘴邊那一碗。
她之前一直對當初那個人很歉疚,早知道他是來提醒自己的,她怎麼會給人家下毒呢,隻是那人走的太快,她也沒來得及給解藥。
但是反過來一想,噬魂雖然毒性烈,卻不是特別難解的奇毒。
她想,那人不是什麼宵小之輩,隻能暗自祈禱他能尋到解毒之法了。
郗未若被轉(zhuǎn)進時空時,腦子混沌,隻剩前世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現(xiàn)。
再次有意識時,耳邊傳來唿嘯的風聲。
郗未若眼睛猛地睜開,一雙水眸澄澈清明。
這是——靖北邊境,大營!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fā),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wèi)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yōu)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麼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wèi)冬,“這些東西的數(shù)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wèi)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wèi)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nèi)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麼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jié)。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麼。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麼?”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jīng)]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jié)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wèi)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wǎng),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huán)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wèi)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shù)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zhàn)鬥之力。
而衛(wèi)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huán)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shù)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shù)隻妖魔。
“臥槽!”
衛(wèi)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nèi)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wèi)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fā)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jīng)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jīng)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huán)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衛(wèi)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剎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